論黑澤明短篇電影集《夢》中的后現代主義傾向

摘要 1989年黑澤明編導的影片《夢》傳達出黑澤明對當下世界的看法，可謂是黑澤明精神世界的集大成者。影片由八個小短片構成，這其中既有對神話傳說、神秘力量的敬畏和向往——《日照雨》，有對戰爭的反思和痛心——《隧道》，也有對繪畫藝術家梵高的懷念和禮贊——《烏鴉》；然而黑澤明一以貫之、濃墨重彩加以表現地卻是他對后現代主義精神的崇尚，在這個主題的統攝下，其余五個看似獨立的小短片相互聯系、步步深入、合為一體。

關鍵詞 黑澤明 《夢》 后現代主義

黑澤明在短片集《夢》中。用五個“夢”——《桃樹田》《雪風暴》、《紅色富士山》、《鬼哭》、《水車村卜的影像形象而又深刻地表達出對“高科技”的恐懼、對“工業文明”的反思以及對回歸農業文明那種簡單、自然地生活方式的向往，用影像高歌出一曲“后現代主義”的贊歌。

如第二個夢《桃樹田》，這個短片講是在女兒節那天，童年時的“我”在一個如夢似幻的小女孩引領下來到了山坡上呈梯狀的桃樹田前。被砍伐的桃樹幻化成人偶想要捉拿“我”，并質問我說：“‘女兒節’又叫‘桃樹節’，是為了彰顯桃樹，你們把桃樹都砍光了，怎么慶祝女兒節?”——人類總是這樣虛偽地言行不一，又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抽泣地說到：“桃子可以用錢買，可是到哪去買一片開滿桃花的果園?我喜歡這片果園和百花怒放的桃樹。可它們全都消失了!”物質上的滿足可以花錢買到，可是自然的美景卻是用金錢買不到的：更何況沒有了桃園，到哪里去買桃子?黑澤明通過這個夢表達了童年時的自己對自然美景無限喜愛地樸素之情。

在第三個夢《雪風暴》中一對探險隊員在高及膝蓋的積雪中。頂著猛烈的暴風雪，艱難前行，他們動作緩慢、步履蹣跚，似乎每走一步都耗盡了他們全身的力氣，似乎他們隨時都可能跌倒在雪地中：他們在茫茫的風雪天地中顯得那般的渺小和孤獨，不知從何方來，也不知邁向何處，如此的茫然而又艱辛。終于，隊員們的意志力崩潰了，他們失去了最后一點力氣。也泯滅了最后一絲信念，絕望地跌坐在雪地中，任隊長大聲的鼓勵和斥責響徹耳旁!最后，隊長也只好絕望地跟著倒下，任憑命運的安排!這時雪女出現了，她援助了這隊探險者一差點成為雪域風暴的犧牲者，把他們安全送回了營地。雖然導演給了作品一個完美的結局，但也明確的表達出自然力量的不可抗拒性。人類在自然面前是何其的渺小，雖然頑強的毅力和勇氣值得歌頌，但有時仍無法與強大的自然相抗衡!

第六個夢《紅色富士山》、第七個夢《鬼哭》都是人類血淋淋的控訴：科技的進步帶給人類的卻是無盡的“噩夢”，并終將把人類逼上了絕路《紅色富士山》中，火山爆發，加上六個核電廠相繼爆炸，整個世界被漫漫煙塵和絕望的恐懼籠罩著!人們倉惶逃命，但卻發現根本無處可逃，茫茫大海阻斷了所有去路。人們只眼睜睜地看著致命的煙塵不斷逼近!這時人們開始反思了，“人類的愚行真是匪夷所思!”“他們說過核電廠很安全，真是騙死人不償命!”宣稱能給人類帶來幸福的高科技，真的會在哪天將人類逼上絕路嗎?黑澤明用這般慘痛的影像警示我們：人類在享受著高科技帶來地便利的同時，恐怕更應該用清醒地頭腦、警惕地眼睛審視這所有地一切!

在《鬼哭》中導演更是將人類淪為食人魔后的悲慘遭遇做了殘酷的刻畫!飛彈和流彈將一片花海變成了廢墟和荒漠，輻射塵的污染下一切生物都產生了變異，個個都變得怪異可怕，人類當然也無法幸免，都變成了頭長犄角的食人魔。他們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體佝僂，他們承受著巨大地身體疼痛折磨，他們為了填飽肚子相互殘殺，他們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里茍延殘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們對原先人類世界的控訴更是振聾發聵，“這都是人類愚行的結果，他們把地球變成了一個專收有毒廢棄物的垃圾場，我們鐘愛的自然美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工業生產排放的廢氣、廢水、廢渣污染了空氣、河流和土壤，奪走了自然的美景，也給人類的生存帶來了巨大的危害。“我以前是個農夫，為了不讓牛奶價格下滑，曾經把成桶的牛奶倒入河中，用挖土機掩埋馬鈴薯和包心菜”。科技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帶來的卻是人類暴殄天物地愚蠢行為，并最終將導致人類的異化和滅亡。

第八個夢，也是最后一個夢《水車村》則勾勒出了一副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導演所理想的、所向往的生活場景都在這個短片中予以呈現，導演將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最完美的理想和期待放在了這最后一個夢中。一開始就是成年后的“我”走進了一個如詩如畫的小村莊。咕咕轉動的水車，潺潺流動的清澈小河，錦簇嬌艷的小花和參天碧綠的大樹，以及綠樹掩映下的簡樸木屋。整個畫面色調明媚鮮艷，就如同一幅幅油畫連串而成。“我”看見一群穿民族服裝的孩子從我身邊歡欣雀躍的跑過，每個孩子都會摘束花放在橋邊的大石頭上，每個孩子都親切的和“我”這個陌生人打招呼。“我”越往里走，村莊的美景便越多的呈現于眼前。在一個綠樹映襯、溪流依傍的木屋前“我”發現了一個穿著民族服飾的老者正在那扎水車。通過和老者的對話“我”了解了這個村莊的很多情況：它的名字叫“水車村”，這兒沒有電，晚上都是用蠟燭和亞麻油點燈，老者覺得“(夜晚)為什么非要搞得和白天一樣亮?我不喜歡恍若白晝的夜空，這樣就看不見星星了!”：這兒種田不用耕耘機，都用牛和馬：這兒多用自然倒下的樹木和牛糞作為燃料……就像老者所說的那樣“我們試著遵照古法過日子，因為這才是最自然的!”這些也許都是導演自身所向往、所期待的，在這最后一個“夢”中導演將自己強烈拒絕現代文明、拒絕現代科技、期望返璞歸真、順應自然的生命理念表達得酣暢淋漓!在老者后來的一番話中更是將它闡釋得更為透徹深切：“現代人都忘了，他們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但他們卻摧毀了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人類根本無法凌駕于自然之上肆意妄為：“他們(學者)總以為能改善這個世界”卻“只發明了那些到頭來會讓人不快的東西，卻由此沾沾自喜…‘更糟糕的是，多數人也把這些發明視為神績，將其奉為神明!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已漸漸失去了大自然，他們不知道自己正走向滅亡!”——這無疑是給沉迷于現代文明所創造的科技神話中的人們一記當頭喝棒，你們奉為神績的發明只會使人類越來越麻木、淺浮、勢利，只會給自然帶來越來越多的破壞，并終將導致人類的滅亡!“對人類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干凈的空氣和水源和那些我們賴以生存的樹木、植物。”可是“一切都被弄臟了，受到永久污染。骯臟的空氣、混濁的水，也污染了人的心靈!”——現代人物欲橫流、唯利是圖、虛偽勢利。人與人之間也泯滅了從前的真誠、友好與互助。而更多的是互惠互利、相互利用而已=而在這個“水車村”里，由于人們遵守“古法過日子”，保持著農耕時代的生活方式和傳統習俗，村里人都是那么的純真善良，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互助互愛，即使是對一個進入村莊的陌生人都那么熱情、親切。即使是對一個死在橋頭的浪人都充滿了悲憫和關愛!

黑澤明在短片集《夢》中，用五個夢的影像形象深刻的闡釋了現代科技、工業文明對自然生態的強烈破壞和對人的異化與扭曲，并終將導致人類的滅亡：同時也勾畫出他理想中的完美生存狀態。從這幾個短片，我們深切體會到黑澤明對自然美景的深深熱愛，對大自然強大力量的真誠敬畏，他對人類依賴著科技上的一點進步就肆意的破壞、掠奪和改造自然的行為深表擔隴，他對現代社會中的人類越來越冷漠、虛偽、勢利深感痛心。他認為人類對于各種科技發明趨之若騖，實際上卻無異于自掘墳墓!所以他拒絕現代科技發明，向往農耕時代那種簡單、自然、淳樸的生活方式：享受自然的美景、遵守自然的法則——天黑了就讓它黑何必把它照亮、人老了自然要死的何必憂傷。

這正如同生物學家所指出的“我們借以使用生物圈來生產財富的手段毀滅了生物圈本身。當前的生產體系是自我毀滅性的，當前的人類文明的進程是自殺性的。”狂妄自大的人類該醒醒了。我們自以為“通過我們的各種機器，我們至少已經從對自然環境的依賴中擺脫出來了”，殊不知自然的龐大和無限未知性決定了人類將永遠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當人類陶醉于現代科技文明所帶來的社會發展、物質進步時，是不是應該多一些清醒和理智?人類運用自己手中那少得可憐的知識武器是否就可以肆意的改造和破壞賴以生存的大自然?人類在享受著物質上的便利、安逸，滿足感官欲望的同時，是否會喪失掉過去的質疑、想象和創造，而變得麻木、依賴與順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否會變得越來越疏遠、冷漠與功利?黑澤明用夢一般的影像給予我們回答，給予我們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