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張愛玲的名義娛樂大眾

摘要 張愛玲作為中國文壇上一個無法復制的傳奇人物，其作品被反復改編搬上熒幕。電視劇《傾城之戀》可以說是以張愛玲的名義娛樂大眾，改編劇把小說的主題由蒼涼變得溫暖，由細碎糾纏的愛戀擴張為一部浩瀚的年代言情劇，全劇審美變得更加當下而普眾化。

關鍵詞 張愛玲 《傾城之戀》 言情劇 普眾化

小說《傾城之戀》是張愛玲的名片佳作，是張愛玲最為傾心的作品之一，一對癡男怨女糾纏不清的愛情故事，在她的筆下卻具有獨具一種韻味和情致。1944年曾經被她親自改編為話劇，1983年許鞍華改編為電影。作為電視劇版的《傾城之戀》還是首部。2009年開春，由名導鄒靜之改編的34集電視連續劇陸續在中央8臺等多個電視臺熱播。各種評議之聲不斷。無可厚非的是，只“張愛玲”三個字，就有無限的吸引力。這是中國文壇上一個無法復制的傳奇人物，素以蒼涼、凄美、犀利的筆觸和對社會、人性的深刻洞察而著稱。張愛玲的語言具有極強的畫面感。有些甚至就如同電影劇本，被后來人屢屢看上、拍成影像也就不足為奇。

鄒靜之的文筆無可挑剔，花了兩年時間改變劇本，緊緊把握著張愛玲的感覺，把原著當作了一粒種子，慢慢長出了那些情理之中的故事，于是洪蓮、唐一元等新角色也營運而出。持有原著版權的瓊瑤夫婦曾評價，這是他們看到的對于張愛玲作品改編得最好的劇本。首先，鄒靜之電視劇版《傾城之戀》把原小說寫一對“自私”的男女斤斤計較的愛戀改成了一部愛多利少的愛情正劇，把原小說的蒼涼、世俗的愛情主題變得陽光而溫暖。其次，把一部區區不到3萬字的小說改編為34集電視連續劇，增添了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前奏，兩個家族的明爭暗斗，以及其它的一些支線，成為一部包含廣闊時代社會的年代言情大戲。再次，改編的電視劇審美更多了普眾性，色調韻味由原來張氏的精致陰影籠罩的小眾審美體驗轉為大眾化通俗化的審美。總之，電視劇版《傾城之戀》不過是以張愛玲的名義導演的一部娛樂言情劇。

一、由世俗愛戀變為陽光愛情正劇

電視劇《傾城之戀》是由鄒靜之改編自張愛玲的同名小說，在各臺熱播之后，引發的觀眾口水有如黃河泛濫，質疑“中國第一編劇”鄒靜之把張愛玲這部冷清、現實的愛情短篇小說變成了愛情正劇。更有觀眾直接致電浙江衛視，聲討鄒靜之改編尺度太過，指責鄒大編劇“種豆得瓜”太不靠譜。

在小說原著中，描寫的是一個被現實所逼、希望以再婚來改變自己命運的女子白流蘇，與一個在愛情中患得患失、害怕給予婚姻承諾的男人范柳原之間百般斗智、百般糾結的愛情故事。自流蘇，一個寄居娘家八年的二十八歲的女人，離婚財產被兄嫂盤算殆盡之后，飽受白眼，處境艱難。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以自己為賭注以再嫁來換取后半生的生存保障。所以出于生存所需以及含帶報復娘家人的心態。她爭搶了給妹妹介紹的男友范柳原，一個繼承了一大筆遺產的風流倜儻的外籍華僑。在與范柳原的交往中，她矜持而精于算計，堅持要以婚姻來為自己的后半生經濟作保障，始終不肯為取悅范柳原而輕易投懷送抱作其情人。在綿綿情話營造成的甜膩膩的氣氛中，展開的卻是一場無聲的戰爭，各自設了精妙的陷阱，期待能獵獲對方，卻都不能如意。二人在理智與情感，情與欲的煎熬中，反復試探、算計企圖達到各自的目的。但都不愿付出真心。最后由于戰爭的爆發，才偶然成就了一對世俗平凡的夫婦。張愛玲的筆從來都是冷酷敏銳的，她能把男人和女人最不足與外人道的小心思都翻出來，寫給大家看。小說充滿了蒼涼的、抑郁而哀切的情調。男女主人公的愛戀更多程度上是出于世俗功利性，正如小說所言是為高級調情如一個是懷疑能否給自己一個婚姻的名分，能否給一個經濟上可靠的保障：一個是不愿意為愛而負責，為家庭負責，只想游戲人生，獲取感情。小說對人性的私心，愛情的功利性刻畫十分深刻。

電視劇《傾城之戀》對愛情主題改編較大，還是以白流蘇、范柳原二人的愛情為主線，同時以白范二人的命運活動展開許多支線。不同的是增加了白流蘇離婚前的故事，她如何為一段不幸的婚姻而抗爭。增加了范柳原的身世，如何歷經千辛萬苦才繼承遺產，經歷了一段刻苦銘心的苦戀等，兩人的前奏故事就用了長達二十三集的篇幅，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故事性更強。這樣，與小說更大的不同是，一對平凡男女都由于身世遭遇相似而惺惺相惜。都歷盡感情的滄桑而對愛很猶豫：對愛，都很理智而歸于平淡。電視劇白流蘇賢淑大方深明大義，敢于對不幸福的婚姻說不，敢于走出令人窒息的舊家庭。是由于彼此在戰爭中的相互支持，了解，是出于真愛，以及對愛的執著，二人最終走向了婚姻的殿堂。相比之下電視劇的愛情少了世俗功利，少了勾心斗角和猜忌，更少了小說特有的蒼涼、虛空感。電視劇改編把其它作品中常見的世俗、貪婪、不甘、以及寒冷這些元素不置于男女主角，而都用在了家族的親戚身上。在電視劇里白流蘇第二次回到香港，鄒編導用一段自白恰當地表達了自流蘇的愛情觀，“我回到上海之后經常問自己是不是還想念一個人，答案為是的，既然心中時刻想念，別的東西都不重要了，為什么不回來?！边@種情感已經和小說不一樣了，很積極，很遵從自己內心的感受和需要。從這種意義上說，電視劇的愛情賦予了更多的浪漫與現代言情色彩，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傾城之戀，愛得浪漫而轟轟烈烈。

二、小小短篇變為年代史詩大戲

編劇鄒靜之他將原著的愛情小說擴充成了一部波瀾壯闊的史詩大戲：動蕩不安的年代、兵荒馬亂的城市、沒落腐朽的貴族……婚姻失敗的自流蘇和錯失初戀的范柳原怎樣遇到彼此?怎樣傾心對方而又有所保留?怎樣卸下防御真心相愛?這些都是本劇的看點。鄒靜之認為，把兩萬多字的小說改編成四十多萬字的劇本雖然難，但并非不可行?！啊秲A城之戀》別看只有兩萬八千字，但是頭緒特別豐富，自流蘇一出場就是一個離過婚的人，范柳原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為什么會這樣?這就像一個種子，為34集電視劇的生長提供了可能?！蹦敲脆u靜之是如何做到添枝加葉，又留住原著的氣息神韻呢?“我的原則是，該忠實的忠實，該放大的放大，該演繹的演繹。”鄒靜之介紹，改編后的《傾城之戀》加入了對白流蘇以及范柳原身世的詳解。在兩人的前史中，白流蘇被描畫成舊上海落魄貴族之女，因不滿丈夫的生活荒淫而毅然離婚，范柳原則是印尼富商的私生子，南洋碼頭搬運工，嘗盡人情冷暖，后繼承父業變成揮金如土、厭世自私的富家公子。電視劇以白流蘇和范柳原兩個主要人物為主線，圍繞主線又牽出兩人生活環境中的其它故事。鄒靜之的《傾城之戀》，對劇本進行了大膽的改寫，整整增加了近20集白流蘇與范柳原的前傳，增加的內容部分，很多元素都是張愛玲小說透露出來的，但是很多人物關系則是他設置的。比如唐一元與白流蘇的婚變。范柳原和洪蓮的愛情故事，還從側面講述了兩個家族的傳奇。白家、唐家兩個家族之間。家族內部之間明爭暗斗。

原著小說不到3萬字，改編成36集的電視劇需要加入大量的細節和背景。小說關鍵的點是“整座城市被戰爭傾覆了，最后有一對戀人卻成就了”。而且張愛玲在小說里留了很多的背景和支線情節，包括白家由盛到衰的過程、白流蘇的第一次婚姻，范柳原是個私生子、香港淪陷等，在小說里可能就是一句話或幾句話，但這些都是很好的可發展的故事情節。張愛玲筆下小家閨秀、有些“擰巴”的自流蘇。在鄒靜之筆下，變得時尚、大氣、智慧、有修養：花花公子范柳原因為私生子的身份，在接管家族遺產之前，也有當碼頭工人到黑幫討生活的經歷，從而添加“痞”和“匪”的一面。原作小說里的配角白寶絡在電視劇里得到強化，因為姐姐白流蘇送了一臺收音機，她后來走出了封建的家庭，參加抗日，走向革命，獲得了自己的愛情。比起增加的具體內容，鄒靜之更在意的是給電視劇注入厚重、深遠的歷史背景。“可以說，我寫的人物性格、臺詞對白和張愛玲原作是一致的，如果說張愛玲的小說是言情的小資小調，我改編的電視劇是波瀾壯闊的大活劇。把范柳原、白流蘇和他們的家族命運放在了特定的歷史背景，他們的經歷和命運與歷史大變革有關，因此我認為電視劇的內涵已經覆蓋了小說。對外界“注水”的批評，鄒靜之不大高興。“你看元雜劇和明清的戲曲，都是根據漢、唐傳奇或者春秋里面一兩句話或幾十個字改寫出來，再比如《三國志》里寫赤壁大戰不足百字，從諸葛亮舌戰群儒、蔣干盜書、草船借箭到借東風、火燒連環船、華容道，后來的《三國演義》把它改寫成幾章，由此改編的戲曲、影視劇更是不計其數。從3萬字到50萬字，這不是一個大驚小怪的事情，關鍵是你增加的內容是否合情合理，有沒有原著的文學內涵和精神?！?/p>

張愛玲的小說，從來愛情才是絕對的中心內容，但在她的筆下寫出來的愛情，往往又非現代人所能完全體會到的那種。這次，讓人欣喜的是鄒靜之沒有把“生死契闊”的白流蘇與范柳原之間的戀愛僅僅局限于張愛玲閣子問一樣的那個時代的局促背景下。張在原著里曾說“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睆垚哿嶙约涸谖恼轮姓f她的作品是不含政治時代色彩的，但到了改編的電視劇里，劇集給了白流蘇和范柳原更廣闊的時代感和更沉重的使命感，如改編劇寫到了主人公的抗日活動后方醫院護理經歷等以至于有人稱其為新“青春之歌”或“亂世佳人”等，這些的確不會在張愛玲小說中出現的。如果說原著最終只是寫到一個“戀”字，那么這部劇的確認認真真也演出了另外兩個字：傾城。

三、大眾化審美標準

《傾城之戀》電視劇播出后，有沒有張愛玲的味道成為討論最多的焦點。我的看法是。張愛玲小說不同于主旋律經典著作，也不同于人文關懷深厚的作品，它本身就是充滿小眾情調的傳奇故事。改編這部電視劇的目的不例外是大眾文化消費，主創人員在保證其通俗性娛樂性以及其交換價值的前提下，再去考慮體現原著精髓的問題。所以對于“張迷”來說，想尋找張爰玲的影子，未免會感覺失望，而對更多觀眾而言，《傾城之戀》不失為一部好看的言情劇，甚至是瓊瑤小說和宅門戲的組合。兩大家族的明爭暗斗、各自家族的一攤子雞毛蒜皮，這的確有得說。另外，宅門戲至今盛行不衰，編劇這么處理，在吸引眼球方面也最具有“安全保障”。自流蘇嫁給了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唐一元，不但要應付丈夫的風流韻事，還要強撐門面扮賢惠媳婦，這同時也是現代女性觀眾消費電視劇的一大動力——痛罵男人的不爭氣，嗟嘆女人的不容易，一部電視劇能引起這種反應，差不多便成功一半了。而且還有另一條帥哥私密暴富及苦戀傳奇，懸念選出，情節曲折，以豐富娛樂精神，增加了大眾談資，不出一集，觀眾就被深深吸引到劇情中去了。

另外，電視劇還有一個與白流蘇精神氣質非常接近的演員陳數。她被稱為塑造了一個“史上最美白流蘇”，“穿旗袍最美的女演員”。范柳原的扮演者黃覺也很陽光帥氣，受到觀眾追捧。再說整部劇的制作畫面雖還談不上唯美，但還真的很美。不論是翰林之家的白府。還是爆發戶唐家，或是香港的豪華酒店，每個布景都很精心，也很漂亮，劇中人物服裝也都很漂亮講究。還有一點讓人賞心悅目的是，劇中的每一個女性都很漂亮，這在國產電視劇中還真是少見，充分發揮了今年影視作品中曾流行的“漂亮主義”視覺原則。且不說清純的白寶絡、讓人驚艷的唐府小姨娘、白府兩位風韻猶存(且不說她們自私的性格)的嫂嫂，就連唐府估計年過半百的大姨娘也很漂亮，還且不說劇情如何，光看這些美女也夠讓人賞心悅目的了。

原著以一個巨大的動蕩的時代為顏料精細描繪了一個女人的故事，這是張愛玲早早定下的大格局，而編劇鄒靜之和導演夢繼做出的貢獻是沒有把這個女人的故事簡單附著上當代人的需要，而是努力使其還原為過去，在現在的人看來，白流蘇從白家走到唐家，再從唐家走出來的經歷是再平常不過的婚姻變故。但改編劇不忘在禮教、政治和人性上給它們找到一個個微妙而合理的理由，所以，白流蘇的故事里展現的還不只是這個女人一切，也有對當時那個時代的中國的精雕細刻。在電視劇中。白流蘇更多地具備了女性的悲憫和忍讓情懷。更像大家閨秀，性格和氣質與原著相比，有了讓人憐惜的感覺。而劇中的范柳原由富家子弟變成落魄文藝青年。也讓白、范之間的情感。多了“愛”而少了“利”，更具戲劇沖突和煽情效果。

四、小結

也許有人詬病說小說明明說的是一個自私女人和一個自私男人之間的斗法故事，電視劇卻說的是一個寬容善良女人和一個儒雅長情男人在戰火紛飛中可歌可泣的愛情。小說的筆調是陰冷、悲涼、滄桑的，白流蘇和范柳原兩個人的結合不過是時空顛倒錯亂的巧合，電視劇的基調卻是那樣的陽光明媚，特別是白流蘇這個自我主義者居然成了奔走于抗日戰場上的勇士，兩個人的結合也變成了鴛鴦蝴蝶式的有情人終成眷屬。然而對于一般觀眾們說，“瓊瑤式”的浪漫，可以激起無數人的遇想，閱歷了無數韓劇中的王子公主之后，雖然劇情離奇遙遠，但情感大餐顯然已成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什么原不原著，我只看個熱鬧。當一個窮家女遇上了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富家公子從此滿園春色看不見，變得無比專情，多么經典的言情橋段。何況這里面還加上了當下最時髦的家族戲，傳統封建的落魄大戶自家與暴發戶唐家之間的矛盾及其各自內部的沖突，諸如婆媳、父子、夫妻、妯娌等應有盡有。底料十足，此劇不火才難!

最后，借用鄒靜之的話“一個年代唱一個年代的歌，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就是因為有不斷被改編的可能性”。“我們能選擇張愛玲的小說來改編，證明她的作品沒被人忘記，她在墳墓中也會高興?！编u靜之說。“張愛玲沒有丟失，天塌不下來，完全可以把文字和影視看成兩個東西?！边@，也是我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