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中的夢想與幻滅

【摘要】電影《孔雀》中的這些可敬可愛可哀可憐的小人物們，他們在卑微的生活中升起憧憬和夢想，以點燃他們的生之熱望。當一切幻滅，他們又不可避免地在心里哭泣，他們齊聲哀哭著在生命中流逝的一切、無法實現的一切、破碎的一切、悲表的一切……而哭完以后，他們抹干淚水，繼續在卑微卑污的生活中，艱難堅忍地行走……

【關鍵詞】《孔雀》小人物們 夢想 幻滅

命運不是我們努力就可以改變的，夢想不是我1n追求就可以實現的。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臣服于命運，承認它的強大，承認自己的卑弱渺小，從而接受命運強加給我們的現實。而夢想——我們曾希望通過它的實現來成就命運的轉變——也不過被證明是美麗的海市蜃景，不管它曾經多么絢麗，曾經點燃過我們的生之熱望，但它最終會破滅會碎裂在生活與現實的大地。于是，一切終將成為過去，包括青春與生命，包括夢想。一切都會消失，唯有莫名的隱痛像哀傷的音樂，在我們內心的某個角落久久回響，縈繞不止……

這是電影《孔雀》留給我內心的一點悲哀的感受。

誠然，每個人的一生中。或許或多或少都有過夢想，有的人比較幸運，夢想成真了：有的人卻比較不幸，終其一生都在幻滅中，都在其悲哀的生活里飽受煎熬和哭泣。

就像影片中的“姐姐”。這是一個悲劇性人物，至少在我眼中她是。她悲劇的根源在于。她有一顆過于敏感、向往著美好、不甘于平庸的心，卻不幸生在一個“不恰當”的時代和一個太卑微的家庭。這樣的時代和家庭，再加上她個人的一些原因，致使她那些在我們今天看來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合情合理、并不好高騖遠的夢終將只能成為泡影。她始終無法過上理想的生活，她向往著高尚美好卻始終無法與之結緣。她渴望擺脫平庸卑微卻始終被其緊緊牽絆，她高貴的心終將只能被庸常生活的淤泥玷污和吞沒……

我們具體看看“姐姐”的夢想和幻滅。

影片一開始。是“姐姐”坐在長長的走廊拉手風琴的情景，憂傷喑啞的音樂彌漫在夏日寂寞的時光里，像極了“姐姐”此時迷茫的心緒。“姐姐”或許剛高中畢業，待業在家，未來一片渺茫。她當然不敢想望自己的前途燦爛輝煌。但在內心深處，她也模糊渴望著自己的未來能像懷中的風琴和演奏著的音樂一樣，有一點點與自己的心靈契合的美好東西。這是夢想嗎?而生活是如此切近，就在身后，煤氣爐上正燒著開水，那壺在沸騰和吵鬧著的開水，是否在提醒著她一些什么?是否在向她暗示著一些什么?

“姐姐”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托兒所里給小孩子把屎把尿。雖然這份工是“母親”“踏破園長家的門檻”求來的，但很顯然卻不是“姐姐”所喜愛的。一顆向往著美好、充滿著夢幻的心靈拒絕單調與乏味。自然，她無法把它做好。很快她就因為疏忽摔傷了一個小孩而砸了這個飯碗。她再次處于待業的茫然之中，她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白日夢”里。

那么“姐姐”到底向往著一些什么?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當飛機飛過的時候，那漸漸遠去的轟鳴聲常使她陷入出神的狀態。那來自遠方又飛向遠方的飛機似乎帶來了遙遠世界的神秘消息，它仿佛透露出，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種生活和別樣的人生。

“姐姐”望著穿梭在云端之間的飛機，渴望著自己也能高高翱翔在世俗生活的上空。她靜靜地躺著，沐浴著陽光，仰望著又高又遠的天空，感受著自己像茫茫大海上沒有航向的小船。她的人生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

直至降落傘像潔白的花朵開滿藍色的純凈天宇，她一直沉睡的心才蘇醒過來。那幅她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美畫面就像一個啟示，告訴了她理想人生的方向。她騎著自行車興奮地趕往跳傘員降落的草場。她羨慕地望著那些幸福的女兵陷入了幻覺，以為自己也成了她們中的一員。當那個英氣逼人、朝氣蓬勃的年輕軍官出現在面前，她更堅定了自己美好人生的走向。因為那軍官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和整個的形象都那么美好，就仿佛圣潔和高尚的化身，更仿佛是那種理想生活的代言人。她也要成為那樣的人，她也要走進那種生活。

然而，這個美夢最終破碎了，無情的現實朝她迎面潑去一盆冰水。她從幸福的頂峰一下子落入絕望的谷底。她痛不欲生。隨后她自制降落傘的舉動也不過是幻滅后的安慰和自欺，是痛苦的另一種表現形式。當那片藍色的云朵在灰色的人群和街道上空升起，我們的內心怎能不感動?怎能不酸楚?

“姐姐”的第二份工作是在玻璃廠刷瓶子。這是比在托兒所里當阿姨還要單調、無聊、刻板、機械、乏味、辛苦的活，整天就只是站在水槽邊重復著相同的動作。這份工作甚至帶有極大的危險性。年輕的“姐姐”也只能默默忍受。

在灰暗和單調的生活中，青春消逝著。

“姐姐”對美好的向往并沒有消泯。一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被一陣悠揚的琴聲吸引，是手風琴演奏的一支熟悉的曲子。那憂傷優美的音樂在晦暗生活的上空響起，聽來頗令人倍感親切。“姐姐”循著樂音走去。于是看見了—個拉琴的老人。音樂和拉琴的老人構成了一幅令人難忘的動人畫面，以致她在工作休息的間隙也沉浸在對那畫面的回憶中。同樣是出于對美好的渴望，她開始走近老人并與之交往，她在老人身上尋找藿在自己家里缺失的溫暖與愛。當她正享受著老人慈父般的關懷。一陣粗野蠻橫的毆打和辱罵驚醒了這個夢，是老人的兒子兒媳婦闖進來了。

她熄滅了最后一點玫瑰色的夢想。現實把她丟進最卑瑣的生活之中。而生活是什么呢?生活是她日復一日地在玻璃廠刷瓶子，是母親為丟失了10塊錢而傷心哭泣，是一家五口辛辛苦苦做煤球，煤球卻轉眼被一場大雨沖得干干凈凈。那真是一場適逢其時的雨啊!它讓人把生活的卑微和困窘看得多么清楚!當母親徒勞地沖進雨中搶救“煤泥”的時候，“姐姐”卻漠然地穿過雨中離去。她摔了一跤，然而她對疼痛毫不在乎，她似乎已對什么都不在乎了，因為她的內心有更大的隱痛。她對這樣的生活是多么的不滿和絕望啊!

她不敢再有更高的企望。接下來她做的事是把自己草草嫁掉。當那個男人問她：“你舍得嫁給我嗎?”她的回答是：“有什么舍不得的?每個人都是要結婚的。”她像大多數人一樣，屈從并接受了生活。她對那個男人提出的唯一條件是給她另找—份工作。“不要再讓我刷瓶子了”。不幸的是，她后來的那份工作也并不比先前的那兩份有趣。而她和那個男人的感情在婚后也最終沒有培養起來。

時間在流逝……一切都在改變……生活卻如常繼續……

一個平凡的日子，“姐姐”在街頭遇見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她像看見熟人一樣朝他走去，對他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不明白這句話嗎?請再仔細看看那個男人的臉，然后，是否感到了似曾相識?想起那個年輕軍官英俊的面龐了嗎?沒錯，是那樣的一張臉，只是那張臉上曾經的朝氣和陽光已被生活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滄桑和平庸。他到底是不是那個軍官?這有什么緊要?總之。他酷似那個軍官，這就已經向我們透露：“姐姐”愛過那個軍人，當他和降落傘一同降落在她的“夢”中，她就愛上了他。回憶一下“姐姐”當年在軍官面前那份靦腆和羞澀，回憶一下“姐姐”在她一生中最幸福的那段時光里內心隱秘的喜悅，回憶一下“姐姐”在報名參軍體檢時透過窗玻璃看見他時臉上的表情。毫無疑問，她愛他!對她來說。他是美好與高尚的化身。他來自她向往的生活和世界，他來自她的夢，他就是她的夢。事實上。她后來再也沒有愛上別人，她已經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那個陌生的男子勾起了她對所有往事的回憶。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歲月，想起了那些美麗和脆弱的夢幻。一切都在流走，一切都在消逝，唯有生活的悲哀依舊……她終于哭了，為那流走和消逝的一切，為那無法實現和破碎的一切，為那悲哀和可憫的一切……她哭泣著。在深長的悲哭中，她也埋葬了那一切。

表面癡肥的“哥哥”也有夢想和渴望。他渴望友誼，盡管一再被工友戲弄，但還是盡力彌補與他們的關系：他向往美好，聽見女性優美的歌聲，他會被吸引他渴望愛情，他愛上工廠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但他的這些夢，最后也一一破碎：父母出于為他考慮，一再為他調換工作，致使他和工友的關系都不長久；他在廁所門口聆聽歌聲。卻被當作流氓毆打；他表達愛情，卻遭遇輕蔑的嘲笑和拒絕。最后，他和一個并不鐘意的農村瘸腳姑娘結合。

那個“像影子一樣沉默”的“弟弟”，也就是片中的“我”同樣也在渴望著。他渴望著理解、溫情與關愛。而“虛榮”使他成為了女同學眼中的“騙子”；一張夾在課本中畫有女性人體的紙片卻使他成為了父親眼中的“流氓”……他終于心灰意冷，徹底放逐了自己。當他扒上一列火車逃離故鄉的時候，或許他的心底也曾燃起過要做一番事業、要出人頭地的夢想。可數年后重歸故里。除了帶回一個風塵女子和她的孩子外。他一無所有。他甚至年紀輕輕就染上了好逸惡勞之習，早早就“提前退休”，自己當家庭主男，卻讓女人掙錢養家。

“父母”呢?他們有沒有夢想?那個不茍言笑的母親，那個被生活的重擔壓迫著的母親，她有沒有夢想?無疑。她的夢已經死了，然而。她年輕過，不是嗎?她也曾如她的女兒那般艷麗過，自然，她也夢想過。可那些夢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失落在遙遠的天邊，恰如她的笑容在歲月里消逝無痕了……

這些普通人，這些可敬可愛可哀可憐的小人物們，他們在卑微的生活中升起憧憬和夢想。以點燃他們的生之熱望。當一切幻滅，他們又不可避免地在深心里哭泣，就像“姐姐”那樣哭泣，就像坐在歌舞廳地板上那個失意的青年女子那樣哭泣。他們齊聲哀哭著在生命中流逝的一切、無法實現的一切、破碎的一切、悲哀的一切……而哭完以后，他們抹干淚水，繼續在卑微卑污的生活中，艱難堅忍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