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更本真的真實

【摘要】真實與藝術是紀錄片的內涵和外延。二者并不是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關系。真實性是紀錄片的本質屬性。記錄真實的地點、真實的事件和真實的人物。同時，紀錄片作為一種藝術形態，在建構真實的同時，也融入了創作者的情感與理念，表現為不同形式的藝術手法。對生活的真實記錄并不表示表現方式的簡單和粗線條，用紀實以外的多種表達手法也并不妨礙紀錄片的真實性，而是為了實現對更本真的真實的追求。

【關鍵詞】紀錄片 真實記錄 藝術表達

“從某種意義上說，紀錄片的歷史就是一部關于真實觀念的理解史。真實問題永遠與紀錄片聯系在一起，互相纏繞。無法分離，不管過去還是今天。”誠然，真實性是紀錄片的本質屬性。但是紀錄片的真實并不是絕對的客觀真實。如埃·萊塞所說，“世界上沒有純客觀的電影，每一個影片制作者都有自己的理念和想法。紀錄電影的制作者所要表現的是他所認為的真實、他所見所聞的真實以及他所感受的真實。確切地說，所謂‘紀錄電影’就是能夠被電影形象地表現出來的這樣一種解說和感受。”換句話說，紀錄片的真實性并不僅僅體現在事實真實。更是一種藝術真實。紀錄片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其表現手法就不能僅僅拘泥于簡單的一種。是否可以主觀介入，采用一些虛構手段和策略來揭示真實。下面我們以世界“紀錄片之父”羅伯特·弗拉哈迪的開山之作《北方的納努克》為例來談談其創作理念與創作手法給我們的啟示。

一、紀錄片的“真實性”要求并不是要消解創作者的主體意識

黑格爾認為，“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20世紀美國符號論美學家蘇珊·卡納斯·朗格在《情感與形式》里說，“藝術是人類情感符號的創造。”兩種觀點從不同的方面揭示了藝術的重要因素，即情感與理念。

既然紀錄片是藝術，那么必然要有創作者的情感與理念的融入。于是，在創作者決定拍些什么、如何拍、哪些要被忽略哪些要被強調，就存在相當多的傾向性。可見，紀錄片并不是絕對的客觀真實，而是在尊重客觀事實的基礎上有創作者的主體參與。也正是這種恰當的參與，更好地表現了紀錄片的真實性，擴大了影響力。《北方的納努克》之所以遠遠超越了當時以獵奇或審視態度拍成的同類影片，甚至在百年紀錄電影史上保持著驚人魅力，長青永駐，是因為弗拉哈迪在作品中注入了自己品格的創作理念，并堅持自己觀察現實的獨特視角。

弗拉哈迪以人與自然的關系作為主題，始終把人作為電影的中心，滿懷著對行將消逝的古老文化的深切關懷，第一次把游移的鏡頭從風俗獵奇轉為長期跟蹤一個愛斯基摩人的家庭。在尊重客觀事實的基礎上，生動再現了納努克一家的捕獵生活和生存狀態。弗拉哈迪始終把商業的侵入、現代文明與古老傳統的矛盾擋在鏡頭之外。在表現被破壞的現實和依然保存著美感的現實之間。他選擇了后者。他曾說到，“我并非想拍攝白種人對未開化民族的所作所為……白種人不單破壞了這些人的人格，也把他們的民族破壞殆盡。我想在尚有可能的情況下，將他們遭受破壞之前的人格和尊嚴展現在人們面前。”在影片中，弗拉哈迪用搬演的手法復原了愛斯基摩人祖輩人的捕獵方式，增強了真實感和感染力，使觀眾近距離地接觸愛斯基摩人的傳統生活方式。

弗拉哈迪的藝術手段和藝術觀念成就了他“浪漫主義者”的美譽。用攝像機記錄正在消失的人類文化也開創了影像記錄社會的人類紀錄片類型。中央電視臺著名紀錄片專家劉效禮和冷冶夫在1993年第2期到第5期的《中國電視》連載的《紀實論》中曾提出過四個重要命題；電視片成功的背后是真實；真實的背后是紀實；紀實的背后是人；人的背后是觀點。這也證明，紀錄片的“真實性”要求并不是要消解創作者的主體意識，而是呼喚一種更為獨立的觀念和藝術追求。

二、“創造性的利用現實”是為了追求更本真的真實

《北方的納努克》這部影片并不是對愛斯基摩人納努克一家現實生活的精確記錄，而是合理地對現實生活場景的再創造。弗拉哈迪要求自己積極地介入到影片之中，“創造性的利用現實”。該影片第一次將戲劇元素引入紀錄片，也采用了搬演的手法。但是弗拉哈迪對納努克一家家庭生活的重新建構是基于符合生活真實的。無論采用哪種敘述方式，弗拉哈迪始終以“結果要真實”為信條。總而言之，《北方的納努克》成功借鑒了故事片的敘事技巧。以紀實以外的多種表現手段來實現對“真實”的追求。在該片中紀錄片敘述的真實性與故事片表現情節的藝術性相結合并沒有妨礙對真實性的表達。

1、情景再現：“真實”與“虛構”合理結合，增強其與現實的相似性。

弗拉哈迪認為結果要真實，為了真實不惜搬演。在《北方的納努克》中，為了拍攝需要，重新搭建了一個大的冰屋，冰屋在拍攝時被迫削去了一半，因為屋內光線不好。拍攝只好選在露天狀態下進行。納努克一家人在刺骨的寒風中表演了在屋內起床的場景。另外。在當時愛斯基摩人已經用步槍來替代漁叉捕海象，為了拍到原始的場景，弗拉哈迪讓納努克用漁叉像祖輩人那樣捕獵。紀錄片本是一種依靠視覺產生“真實感”的藝術形態。情景再現復原了畫面缺失的時空。更具故事性和可視性。但是，恰如其分地運用情景再現手法是始終以客觀真實為坐標。避免過分虛構，“真實”與“虛構”要合理結合。

《北方的納努克》運用紀實手法和情景再現的故事化手法樸實、生動地再現了哈里森港愛斯基摩人聚居地真實的生活場景。攝像機前的生活只有合理干預才是更真實、更合理的。這種理念也影響了后來的紀錄片創作者。

2、講故事的技巧：提高了觀賞性，但始終只是“客觀記錄”的輔助手段。

《北方的納努克》把故事片的敘事技巧創造性地運用到紀錄片中，使這部影片不再像七拼八湊的新聞素材，而是充滿韻律和活力的有機整體。在弗拉哈迪看來，觀賞性是不可或缺的。于是，他在影片中引入戲劇元素。設置了懸念，安排了興奮點。有一場捕海豹的戲是這樣安排的：納努克一次又一次地從冰窟窿里往外拉一條繩子，但一次又一次被繩子拖倒。觀眾們覺得好笑又好奇，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疑問逐漸擴大……當大家趕來一起拉出繩子，觀眾才發現繩子的另一端原來是一只海豹。這樣，懸念終于揭開了——原來納努克是在捕海豹。這樣的表現方式遠比平鋪直敘要有意思的多。可見，合理地采用故事化手法可以使敘述更有感染力，提高趣味性和觀賞性。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故事化手法既不能主觀臆斷、虛構故事，也不能過于注重情節的生動，架空弱化紀錄片應有的理性思考與批判精神。任何技巧方法都是為了服務于紀錄片的整體創作。故事化手法始終只是“真實記錄”的輔助手段，不能本末倒置，舍本逐末。誠如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呂新雨教授所說的那樣，“藝術可以成為紀錄片的風格，但是無法成為它的‘骨頭’：一部紀錄片可以只講‘藝術’，但是所有的紀錄片都只講‘藝術’的話，那是玩物喪志，有滅種或蛻化的危險。”

《北方的納努克》在紀錄片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指導意義。在紀錄片創作走向多元化的今天。藝術表現手法的多樣性似乎呈現燎原之勢。但如何堅守紀錄片“真實”的底線、將“真實記錄”與“藝術表達”完美融合、深層對接是我們仍需深入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