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光影的愛情往事

[摘要]英國著名作家A.S.拜厄特的代表作《占有》采用雙重敘事模式，把19世紀維多利亞兩位詩人的愛情往事與20世紀當代學者探究歷史真相之旅并置，使得歷史層面和現實層面的兩條線索相互映襯。由美國著名導演尼爾·拉布特于2002年根據原著改編的電影《迷夢情緣》在電影敘事手法上也采取了雙重敘事結構，在最大限度地反映小說的主要敘事特征的同時，鮮明地突出電影敘事的一些亮點，給觀眾以唯美詩意的視覺享受。

[關鍵詞]A.S.拜厄特 《占有》 電影敘事 歷史 現實

安東尼·蘇珊·拜厄特(A.S.Byatt)是英國當代文壇著名的小說家兼文學評論家。她的小說以睿智、思辨等特點與多麗絲·萊辛和艾麗絲·默多克一起被稱為當代英國文壇上善于寫“觀念小說”的女作家。1990年推出的長篇小說《占有》把拜厄特在文學創作方面的聲譽推向了頂峰，使她榮獲當年英語小說界最高獎(布克獎)，并被翻譯成80多種文字，成為風靡歐美的暢銷書。2008年。由于冬梅、宋瑛堂翻譯的題為《隱之書》的中文版問世。使中國讀者可以享受這部融歷史與現實、真實與虛構于一爐的魔書帶來的樂趣。小說講述了兩位當代年輕學者羅蘭和莫德為研究維多利亞時代的兩位詩人艾什和拉摩特去查找資料，在整理詩人們大量往來的信件、日記和詩歌的過程中，揭開了一段塵封已久、不為人知的浪漫愛情故事。2002年由美國著名導演尼爾·拉布特攜好萊塢明星格溫妮斯·帕特洛(飾演莫德)和阿倫·艾克哈特(飾演羅蘭)以及珍妮弗·艾勒(飾演拉摩特)和杰里米·諾森(飾演艾什)把小說搬上了銀幕，贏得了評論界和大眾的好評。本文通過分析小說文本的敘事藝術，探討電影文本在對小說的改編的過程中，是如何最大程度地把握小說的主旨，反映小說的主要敘事特征，同時又鮮明地突出電影敘事的一些亮點，從而給予觀眾如詩如夢般的美的享受。

一

小說《占有》的成功不僅緣于其豐富龐雜的敘事內容，也得益于它精妙獨到的敘事手法。在《占有》中，拜厄特建構了雙重敘事結構，包含19世紀的維多利亞時代和20世紀的當代這兩個并置且相互對照的敘述層。在第一敘述層中拜厄特安排了一位第三人稱全知敘述者站在故事外，講述了20世紀當代學者們探究并揭開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兩位詩人神秘戀情的過程。第二敘述層講述的是發生在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兩位著名詩人的情感糾葛，故事的講述主要是根據閱讀維多利亞人物寫的書信、日記、詩歌等來進行的，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物作為第一人稱敘述者，從各自的角度直接講述她們自己的故事。最終。不同人物的多角度敘事片斷被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而松散的故事。當代和維多利亞時代的兩個敘述層并非并行不悖，而是時而并置。時而匯合，使歷史和現實完美的交織融合，互為參照注解。相互關照映襯。

小說開篇呈現給讀者的是當代學者羅蘭在倫敦圖書館查找有關19世紀維多利亞詩人倫道夫·艾什的資料時無意間發現了艾什寫給一位不知名女子的兩封情書，他被信中的內容震撼了。憑借學者的直覺，他感覺這位不知名的女士很可能就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女詩人克里斯特貝爾·拉摩特。羅蘭經人指點。找到了專門研究拉摩特的女學者莫德博士。在接下來的調查中，他和莫德博士找到證據表明已有妻室的艾什(但卻沒有實質的婚姻生活)確實與實踐女權主義生活的拉摩特頻繁通信。相互愛慕。兩位詩人相約同游約克都，使這份愛情得到升華。約克郡之旅后。兩人道別。他們的緣分是否就此終結?后來。羅蘭和莫德意外讀到一位靈媒的著述。得知在一次降靈會上，艾什突然發瘋似地問拉摩特：“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樣了?”根據此線索，兩人同往法國，找到了拉摩特表妹薩賓的日記，記錄了拉摩特在她家里待孕生產的全過程。那么，孩子哪里去了呢?小說隨后呈現了在詩人艾什彌留之際，他的妻子埃倫把拉摩特寫給艾什的最后一封信放到鐵盒子里，安置于艾什墓中。小說最終隨著當代學者掘墓，找到了那封埋藏了百年的信件。原來拉摩特把女兒梅亞送給了姐姐索非亞撫養，而自己只能以姑媽的身份與自己的女兒相處。而小說到此并未結束，在“后記1868”中，讀者驚奇地發現原來艾什在1868年初夏的一天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并讓她轉交一封信給她的“姑媽”，而梅亞貪玩，無意中把信遺失在風中。

二

自從《占有》問世以來，曾經有不止一個導演試圖把這部小說搬上銀屏，其中包括西德尼·波拉克這樣的名導，但是一個令人棘手的問題一直困擾著諸位導演，即如何讓小說中現代愛情故事這條線索看起來更吸引人?因為大部分時間里當代的男女主角都在閱讀日記信件、研究古人的詩歌作品，這樣的情節看起來太令人煩悶了。直到2000年，美國導演尼爾·拉布特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改寫劇本。并力邀好萊塢明星格溫妮斯·帕特洛和阿倫·艾克哈特分別出演莫德和羅蘭。

電影文本基本遵循了小說的敘事進程。從羅蘭發現兩封情書到與莫德一起找到更多的通信。然后兩位當代學者踏著先人的腳步游覽約克郡，前往法國得到表妹薩賓的日記。最后在墓穴里找到揭開了詩人女兒梅亞的身世之謎的信。與小說不同的是。電影開端展現給觀眾的是英國鄉間如詩如畫的美好景致。從廣袤無垠、綠草如茵的草坡下漸漸走上來一位學者裝扮的男子，維多利亞時代的詩人艾什，畫外音響起。艾什在吟誦自己的詩作《艾斯克給安伯勒》?！按蠹叶颊f女人善變：的確如此，唯你／卻在你的善變之中，始終如一……”同小說一樣，電影的最末演繹了詩人艾什和女兒梅亞在草坪上會面的情景，首尾呼應。

小說是采用文字來敘述故事的媒介，而電影則是通過鏡頭把故事串聯起來傳達給觀眾的、“變換自如、富于表現力的視覺藝術”?；陔娪皵⑹碌奶攸c，電影《迷夢情緣》在遵循小說敘事進程的同時，也閃耀著電影敘事的獨特藝術魅力。由于小說分為兩個敘事層面，因此如何巧妙地處理古今兩條敘事線索，使兩者自然地糅合在一起是本片拍攝的關鍵。編導尼爾·拉布特成功地處理了歷史和當代的關系以及進行古今場景的轉換，再現了小說著力體現的歷史和當代相互交織。相互融合的創作主旨。

當代學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閱讀前人用第一人稱撰寫的日記和信件。電影應該如何表現歷史文本與當代學者之間的影響與互動呢?在電影敘事中閃回手法和古今人物聲音交錯技法的運用巧妙地解決了這一難題。每次當代學者閱讀信件和日記時，電影畫面則閃回到維多利亞時代，由維多利亞人物演繹信件或日記中所描述的生活場景；閱讀文本的聲音一開始出自當代學者，慢慢過渡到維多利亞人物的聲音，最后重新被當代學者的聲音所取代。在不斷重復的畫面閃回和聲音交錯的過程中，古今兩個層面自然而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比如，當羅蘭閱讀艾什寫給拉摩特的信時，開始的聲音是羅蘭的，畫面上閃回了詩人艾什手持鵝毛筆，神情專注地寫信的情景，接著聲音漸變到詩人艾什自己的，最終隨著閱讀行為的結束。聲音和畫面重新回到羅蘭。

兩位當代學者追蹤維多利亞詩人的腳步，探訪約克郡這段戲是整部電影的核心戲。很好地展現了導演駕馭古今兩條線索的功力。同時成功地詮釋了歷史和當代的相互交織和相互作用這一主題。這段核心戲的電影敘事有三處亮點，古今場景并置與切換的技巧得到了非常精妙的演繹。一處是莫德和羅蘭追蹤前人的腳步驅車前往約克郡。白色的現代汽車行進在茂密無邊的綠草間。當汽車穿越一個橋洞時，鏡頭平移到橋洞上面。一列19世紀維多利亞風格的老式火車冒著黑煙呼嘯而過，鏡頭切換到車廂內的一對男女乘客，他們正是詩人艾什和拉摩特。同樣的，當約克郡之旅結束之際，維多利亞的兩位詩人在火車站臺滿懷柔情地依依惜別。此時，鏡頭平移到現代汽車里的兩位當代學者，心底擦出愛情火花的他們也在戀戀不舍地相互道別。

另一處是當羅蘭和莫德來到約克郡海邊小旅館時，戲劇性的一幕呈現在觀眾面前。兩位當代學者很巧合地選擇了兩位維多利亞詩人曾經居住過的那個房間。房間里首先呈現的是維多利亞時期的室內陳設，精致小花束，粗布窗簾，老式的大床，古樸的梳妝鏡和大鐘表。當一對維多利亞詩人拉開房門走出房間之后，一對當代學者則推門進來。當然房間的布景也立刻作了不同的切換。擺設同150年前大不相同。陳列著普通英國現代家具。攝影師特意給頗具現代風格的衛生間一個特寫鏡頭。這個時代轉換手法巧妙而有趣。導演在短短幾分鐘內勾勒出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面，秘訣就是在現代的房間里搭建了一個沒有墻壁的布景來展現維多利亞的場景。

再一處是在旅館旁邊的海邊。兩位當代學者在瀑布前戲水玩鬧，鏡頭未作切換。而是做了簡單的平移，從莫德微笑的面龐平滑自然地過渡到拉摩特充滿光彩的笑臉上。表明此時此刻，兩個不同時代的女性似乎體驗著相同的幸福的感受。這場戲的處理很好地表達了原作的主題，不僅當代學者在探尋前人的腳步，前人同樣也不經意地追隨著今人的身影。如此這般，歷史是循環往復的，歷史和現實是相互作用，相互關照的這一主題得到了完美的演繹。

三

電影與小說雖同是敘事藝術的媒介，但電影作為流動的藝術，必須有必要的時長限制。試圖把一部五百五十多頁的長篇小說被改編為一小時四十分鐘的電影，編導不得不對劇本的情節作必要的取舍。這樣。有一些東西無法在電影上傳達。如小說中兩位詩人詩歌中詩句的意象、拉摩特所作的童話故事以及維多莉亞時代的完整的社會場景。又如，小說每章節伊始的引言部分，(多為兩位維多利亞詩人的詩歌和童話故事)在電影中基本舍去不敘。另外，小說人物眾多，電影中則刪去或替換了一些次要的角色。同時簡化了一些次要的場景，以便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一個完整的電影敘事。不過，觀眾不必擔心，因為貫穿小說的一些用文字表達的情感元素的東西在電影中則通過演員的眼神表達得以捕捉，從而很好地串連起整個故事。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電影中當代學者羅蘭從一位地道的英國學者變成了美國學者，英國學術界里的外邦人。這與導演尼爾·拉布特作為一個美國人到英國留學的經歷不無關系。拉布特曾獲得獎學金到倫敦皇家劇院讀書，在那里他被看作美國編劇，他比較了解一個外國人到不同文化中的感覺，文化的差異和沖突對刻畫羅蘭這一個性情急躁沖動的角色很有幫助。

電影的拍攝地點大多在英國，自然風光美輪美奐，這也是電影里渲染浪漫的重要手段。從安靜的倫敦圖書館到神秘的大英博物館的藝術長廊。從寧靜肅穆的波頓修道院到景色如畫的英國鄉間。從喧鬧擁擠的倫敦街頭到靜謐開闊的威碧斯海邊，電影中如詩如畫的美麗景致與維多利亞人纏綿繾綣的情書串連起古典與現代的英式愛情故事，在精巧的時空轉換中。兩段愛情跨越一百五十年的時光，相互映照，美麗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