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魯迅是中國現代譯論史上文化翻譯的倡導者,他把翻譯視作譯入語文化構建的重要力量,“忠實”與“傳異”是翻譯的本質要求,主張“異化”翻譯策略和“直譯”翻譯法。譯文應該滿足譯文讀者的心理預期。
[關鍵詞]魯迅 文化翻譯觀 探析
一、引言
以英國巴斯奈特為代表的文化翻譯學派將譯論研究的視野由語言轉換層面拓寬至文化層面,使翻譯研究占到了較宏觀的高度,開啟了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當譯界人士“談文化翻譯必談巴斯奈特”時,魯迅——國內文化翻譯的倡導者——的文化翻譯觀卻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因此。本文擬對魯迅的文化翻譯觀做一探討,旨在引起國內譯界對自身翻譯研究的重視。
二、魯迅從事翻譯活動的時代背景
魯迅從事翻譯活動始于1903年。當時的中國國勢處于最衰弱的時期,中華民族處在亡國滅種的危險邊緣。大批有識之士積極投身到救亡圖存的運動中。于1902年到達日本留學的魯迅也毅然“棄醫從文”,加入到其中來,因為醫治國人病痛的身體已不足以喚起自強之精神。唯有引進異域之新思想、新觀念以“改良思想,補助文明”才能引導國人奮發圖強。因此,魯迅的翻譯活動一開始就有其深遠的目的,即啟民智、喚醒國民的自強意識。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救治這‘幾至國亡種滅’的中國”。
魯迅的翻譯活動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個階段:從1903年到1918年,即留學日本開始到“五四”運動前夕,這一階段的譯介是多方面的,魯迅首先翻譯了法國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如《月界旅行》等,走的是“科學救國”之路。后來“他與周作人合作翻譯的《域外小說集》。介紹了俄國、北歐、波蘭等國家和地區反映人民苦難和民族解放運動的作品”,“奠定了譯介弱小民族文學作品的基礎”。第二階段從1919年到1927年,即從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論爭前夕,重點仍放在俄國、日本等反映人民疾苦和社會黑暗的作品方面。后期從1927年到1936年,即從革命文學論爭到無產階級文學運動時期,魯迅側重于譯介蘇聯革命文學和無產階級文學理論方面。
由魯迅文學翻譯活動的時代背景及分期可以看出:魯迅對他的翻譯活動有明確的指導思想和翻譯原則及方法,即盡可能將異域的新思想、新文化引入中國,以促使處于弱勢的中國加速變革。
三、魯迅的文化翻譯觀探析
魯迅的親身翻譯實踐為他的文化翻譯觀作了最好的注解。具體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翻譯是譯語文化構建的重要力量
魯迅從事翻譯活動三十余年,譯作主要包括科學小說、文學作品及文藝理論書籍。他的譯書目的明確:翻譯科學小說,如《月界旅行》,是為了讓讀者“獲一般之智識。破遺傳之迷信,改良思想。補助文明。”翻譯文學作品及文藝理論書籍是“為起義的奴隸搬運軍火”。例如:譯《斯巴達之魂》是因為“斯巴達之魂”的“懔懔有生氣”,想通過這篇譯述來激勵中國的愛國志士擲筆而起:譯《毀滅》等蘇聯作品是為了介紹“鐵的人物和血的戰斗”,以鼓勵中國人民的斗爭;譯波蘭等弱小民族、被壓迫民族的文學作品,介紹弱小民族、被壓迫民族的精神活動和思想行動是因為“他覺得弱小民族、被壓迫民族與中國境遇相同。因而對中國讀者更具有現實針對性,更能促使中華民族反省和覺醒,更能激發中華民族的血性、熱情和斗志。”用魯迅先生自己的話說,就是“其實,我當時的意思。不過要傳播被虐待者的苦痛的呼聲和激發國人對于強權者的憎惡和憤怒而已,并不是從什么‘藝術之宮’里伸出手來,拔了海外的奇花瑤草,來移植在華國的藝苑。”可以說,在他所處的那個特定時代,魯迅的譯書決不會只憑自己的興趣,他要為中國文化注入新鮮的“血液”,要把異域的新思想、新觀念。把異域的精神生活,介紹到中國來。總之,魯迅是要通過譯書來改造、構建中國文化。
(二)“忠實”與“傳異”是翻譯之本質
魯迅先生雖然沒有直接界定翻譯,他的翻譯實踐卻早已表明了他對翻譯本質的認識。
我們知道。“翻譯是以符號轉換為手段,意義再生為任務的一項跨文化的交際活動。”從這一翻譯定義中可以析出翻譯是一項在譯語中再現源語文字符號之意義、源語文化之形態的活動。不然,翻譯的跨文化交際功能就無從談起。因此,翻譯的本質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再現源語文字符號之意義、源語文化之形態。背離了這一翻譯本質,翻譯便無章可循,便會走入歧途。對此。魯迅先生有深刻認識。他在為《域外小說集》寫的《略例》中說:“任情刪易,即為不誠。故寧拂戾時人,移徙具足耳。”后來在為周作人所譯《勁草》寫的序中還提到翻譯應該“使益近于信達”,使原作者“撰述之真,得以表著。”要實現這一任務的手段就是“信”。即“忠實”。具體體現在以“直譯”為主的翻譯方法上。魯迅關于“直譯”的主張說明了他對翻譯本質的深刻認識:“任情刪易”背離了翻譯的本質,使翻譯無章可循:使原作者“撰述之真,得以表著。”才是翻譯正途。
(三)“異化翻譯”是翻譯的本質要求
翻譯的本質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再現源語文字符號之意義、源語文化之形態。為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就應采用“異化翻譯”之策略,表現在翻譯方法上即是以“直譯”為主的翻譯方法。對于這一問題。魯迅是從“歸化”與保存“洋氣”的角度來論述的。
動筆之前,就先得解決一個問題:竭力使它歸化,還是盡量保存洋氣呢?……只求易懂,不如創作,或者改作,……如果還是翻譯,那么,首先的目的,……不但移情,也要益智,……它必須有異國情調,就是所謂洋氣。……
凡是翻譯,必須兼顧兩面。一面當然力求其易解。一則保存著原作的風姿,但這保存。卻又常常和易懂相矛盾:看不慣了。不過它原是洋鬼子,當然誰也看不慣,為比較的順跟起見,只能改換他的衣裳,卻不能削低他的鼻子,剜掉他的眼睛。我是不主張削鼻剜眼的,所以有的地方寧可譯得不順口。
由此可知:魯迅不僅將翻譯看作是一項語言符號轉換活動,更將它看作是一項跨文化的交際活動。原作的“異國情調”即“洋氣”應該在譯作中得以保留。“洋氣”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原作的語言表達方式:一是原作的內涵(包括文體風格、道德倫理、思想內容等)。只有這樣,翻譯的“移情”和“益智”功能才能實現。在具體的翻譯策略與方法上則應以“異化”、“直譯”為主。具體說來就是“一面盡量的輸入,一面盡量的消化吸收。……其中的一部分,將以‘不順’而成為‘順’,有一部分,則因為到底‘不順’而被淘汰、被踢開。”當然,剛采用外國句法時比較難懂,“不象茶淘飯似的幾口可以咽完。卻必須費牙來嚼一嚼。”我們知道,正是由于近百年來不斷吸收新的表現法,漢語才得到了不斷的完善與發展。
(四)翻譯應重視譯文讀者的作用
魯迅把譯文讀者分為三類:“甲,有很受了教育的;乙:有略能識字的;丙,有識字無幾的;而其中的丙,則在‘讀者’的范圍之外,啟發他們的是圖畫、演講、戲劇、電影的任務,在這里可以不論。但就甲、乙兩種,也不能用同樣的書籍,應該各有供給讀者的相當的書。供給乙的,還不能用翻譯,至少是改作,最好還是創作,而這創作又必須并不只在配合讀者的胃口,討好了,讀的就多。至于供給甲類讀者的譯本,無論什么,我是要至今主張‘寧信而不順’的。”
由此可知:在魯迅看來,譯文的服務對象應該是“很受了教育的”,對于“略能識字的”讀者,應該用“改作,最好還是創作”,但是“這創作又必須并不只在配合讀者的胃口,”言外之意就是譯本還是應該有新鮮東西才行,亦即源文中的異質成分還是應該移植到譯本中,翻譯還是應該滿足譯文讀者的預期——獲取異域新元素。可以說。文化的傳播功能是魯迅牢記于心的翻譯原則。
三、結語
魯迅是中國現代譯論史上文化翻譯的倡導者,他把翻譯視作促進譯入語文化發展的重要力量。他強調翻譯的“傳異”功能。主張“異化翻譯”。他的文化翻譯觀。尤其是“歸化”與“洋氣”問題、“寧信而不順”問題在當時雖有較大爭議,卻是基于“翻譯本質”之上的,具有高度的前瞻性。與西方的文化翻譯觀相比更客觀、更合理,值得當代國內譯界來重新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