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走西口》電視劇中的歌聲令人感動,片頭高亢激昂的無字吼聲顯出陽剛之美震撼人一,反映了主人公滿懷豪情的堅毅品格。苦命女人的悲情送別歌含著陰柔之美催人淚下。歷史記錄的是已經發生的事件,藝術反映的是可能發生的事件,不能用寫歷史的尺度來衡量戲劇的創作。
[關鍵詞]走西口 西北民歌 音樂的多義性 公理
央視一套黃金劇場開年大戲《走西口》收視火爆,目前各地方電視臺也正在熱播中。電視萬里《走西口》講述的是民國初年,山西祁縣年輕書生田青因家庭變故和生活所迫,背井離鄉走西口的艱辛與悲涼的故事,是一部山西人用血淚、堅韌、誠信寫就的奮斗歷程,劇中的歌聲尤其令人感動。
一、片頭吼聲的豪情
一聲蒼涼豪邁的片頭吼聲,拉開了電視劇《走西口》的序幕。那粗獷悲愴、酸楚苦悶、高亢激昂的無字吼聲,像一只孤獨的鴻雁,飛越黃土高原的千山萬壑,掠過空曠荒涼的塞北沙漠,宣泄著《走西口》主人公百折不回、雄壯堅韌、勇往直前、艱辛自信的浪漫豪情。在《走西口》的片頭,緊跟著寬廣洪厚的吼聲,熒屏上映出雄渾厚重的黃土高原的畫面,可謂音畫協調、聲情并茂,恰當地反映了主人公黃土高坡一樣寬廣的胸懷和太行山一樣堅毅的品格。在這西北大漢血性橫溢的剛烈吼聲中,細聽起來卻滲透著脈脈的兒女柔情,正與電視劇中凄美的愛情故事和山西人看重鄉情、珍惜人情的善良品性相呼應。
原生態片頭吼聲的歌者趙大地來自陜北橫山縣,他那具有穿透力的嗓音,發自內心的震憾。散發著黃土高坡泥土的芬芳,具有特殊的感人魅力。這是我們民族自身的東西,沒有經過美聲的訓練。他那剛柔相濟的美妙吼聲。是在與自然的接觸中,在長年累月的勞動中,在七溝八梁的攀爬中“嚎”出來的。只有這種源于生活的靈感,才會迸發出真正的藝術魅力。原生態唱法的歌手與那些經過科班訓練的專業美聲唱法歌手比起來各有千秋,只有這種土色土香的嗓音。才適于表現《走西口》蕓蕓眾生的情懷,因為他唱的曲調韻味具有黃土高原的特色。如果在此處換上美聲歌手演唱西方歌劇宣敘調式的唱法,將給人不倫不類的感覺,使人倒掉欣賞的胃口。
原生態片頭的吼聲是一種天然形成的“真假聲各參一半的統一型”唱法,其真聲結實明亮,假聲靈巧自如,音域寬廣,聲音適應性很強,表現力極為豐富。趙大地演唱時,喉頭穩定并合理打開,氣沉丹田,氣息支點低,使得聲音具有豐富圓潤的混合聲效果。又由于真假聲混合比例搭配得當,所以“吼聲”音域寬廣,聲音上下通達統一流暢,沒有明顯的換聲痕跡和真假聲打架等歌唱現象的發生。他演唱時高低強弱運用自如有機協調。給熒屏前的觀眾帶來“駿馬西風塞北”般樸素的陽剛美的享受。趙大地的聲音色彩符合炎黃子孫們的聽覺審美要求和欣賞習慣。如果帶上歌詞演唱,這種唱法更加適于華夏民族語言吐字歸韻的行腔特點和情感表達的要求。但是,在《走西口》的片頭是一吼到底的無字歌,千言萬語的復雜情感盡在“不言之中”,真可謂“此時無言勝有言”,導演李三林和編曲郭曉天讓趙大地用吼聲貫穿《走西口》的始終,真是風格突顯、匠心獨具。
二、苦命女人的悲情
翠翠和田丹丹是兩位苦命的女人,她們在村口送別田青和梁滿囤時,翠翠唱起滿含著陰柔之美的民歌《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著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有句話兒留,走路要走大路口,人馬多來解憂愁。緊緊地拉著哥哥的手,汪汪的淚水撲簌簌的流,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道走,只盼哥哥早回家門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里頭,這一去要多少時候,盼你也要白了頭……”曲調哀婉、催人淚下,聯想到她們絕望的悲慘結局,真叫人肝腸寸斷。豆花雖然歷盡坎坷其命運要比翠翠和田丹丹好一點,她得到了田青的真愛。她還有熱切的盼頭,似乎還有光明的遠景,她在劇終時,也是滿含熱淚地唱起了撕肝裂肺的《走西口》。
傳唱了兩百年的民歌《走西口》,表現的是河曲地帶一對新婚夫婦,為生活所迫,丈夫決定到口外去謀生時,妻子依依惜別的動人場景。河曲位于山西北部的黃河彎曲處。這里的農民歷來生活貧困,每年春天,當地的青壯年男丁幾乎都背井離鄉,哭別親人到口外內蒙一帶去謀生,在那里或攬長工、打短工。或挖煤、扳船,以求掙得幾個工錢養活全家。他們春去秋歸。年年如此。有的則數年不歸,家中留下妻兒老小無依無靠。在舊社會。這里的貧苦農民,大部分過著這種“走西口”的漂泊生活,為了抒發離鄉愁、思鄉苦,表達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走西口的男人和他們的親人,都學會了唱這首民歌。正是因為《走西口》這類民歌深刻地唱出了農民的苦難和辛酸,因而不但為河曲人民所喜愛,而且也廣泛流行全省。不但山西人會唱,鄰近的陜西,甚至更遠一點兒的寧夏、青海、甘肅也有許多人會唱。當時有許多山西人曾到過這些地方。他們中的一些人一直在唱這首歌,時間長了,當地人也學會了這首膾炙人口的《走西口》。
三、關于“漏洞”的爭議
學者武國強在《電視劇<走西口>漏洞百出》一文中指出其九大漏洞之首便是,“《走西口》這一膾炙人口的史詩性質的民歌其實就創作成歌于陜北三邊地區。它是一首表達商人或商隊成員的妻子送夫思夫纏綿情懷的經典民歌,反映了三邊婦女嫁做商人婦獨守空房孤苦生活的思春情懷。并不是反映災民遷徙的民歌。三邊歷史以來就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地方。農業畜牧業均有優勢,豐收一年能度三年災荒,所以三邊人根本沒有到比三邊氣候條件更差、更荒涼的西部逃難的事。即使是逃荒或逃難那也是舉家出走,歷史以來因為戰亂或災荒引發的逃難無不是扶老攜幼舉家出逃。哪里還有溫情脈脈地拉著哥哥的手,唱著小曲的逃難大軍。”
民歌的創作者是千千萬萬的人民大眾,誰敢說這千千萬萬的人,只能是某一個省的,而沒有別省的呢?民歌《走西口》像鴻雁一樣,在黃河兩岸飛來飛去,河東人說是“山西民歌”河西人說是“陜西民歌”,好歌子人人喜愛。都以《走西口=》是自己家鄉的為榮,如果沒有起源于某省的確鑿根據,不如“一首民歌各自表述”,都是對的,或者干脆叫做“西北民歌”,兩全其美大家都沾光。這不叫“騎墻”,而是“跨河”。
民歌《走西口》既然能反映商人婦的思春情懷,那么能不能反映災民的離別愁苦呢?這個問題涉及到音樂美學中討論的音樂作品的內容含義所具有的“多義性”、“開放性”、“多解性”和“不確定性”的命題。人們常說,音樂是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藝術,其意義、內涵隱晦深奧,很難在不同的表演者、欣賞者之間獲得完全相同的理解。沒有歌詞的單純的樂曲是這樣。就是帶有歌詞的歌曲也仍然是這樣。例如《揚基歌》。本來是英軍嘲諷美國人的,后來卻被獲勝的美國人得意洋洋地大唱特唱起來,甚至改編為美國的第一首非正式的國歌。樂曲和歌曲,不同于一般的自然物,它是人為的產品,而且是為人而存在的對象。因此,它不具有獨立于人類意識之外的絕對“自律性”。馬克思說:“產品不同于單純的自然對象,它在消費中才證實自己是產品。……因為產品之所有是產品。不是它作為物化了的活動,而只是作為活動著的主體的對象。”民歌《走西口》,作為人的精神產品正合乎這一論斷,它不是單純的聲音聚合物,更是意義的載體,而意義是由唱歌聽歌的人賦予的,是存在于人的理解活動之中的。離開歌者聽者的感受,音樂的意義則無從談起。“審美對象只有被知覺到時才存在。”民歌《走西口》作為審美對象,其意義內涵。也只有在歌者與聽者的感受和領悟中,才能夠得到最終的完成。樂曲和歌曲的“多義性”、“開放性”、“多解性”和“不確定性”,正反映出歌者聽者審美體驗的豐富性和創造性。人們常說:“有一千個觀眾,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么,為什么不可以說“有一千個人唱《走西口》。就會有一千種感傷情調呢。”商人婦可以用來抒發思春情懷,災民婦就不能用來表達悲苦愁怨嗎?沒有人可以發出命令,只準商人婦唱《走西口》而不準災民婦唱《走西口》。創作和傳唱《走西口》的人群中,除了生意人,還有莊稼人、手藝人、口藝人、弄船人、趕車人、討飯人等各行各業的人,怎么能把五花八門色彩斑斕的各種復雜心情局限在單一的“思春”圈子內呢。
當然,人們在唱歌聽歌時豐富多樣的心理體驗。需要以歌曲特有的音響結構為基礎,這個基礎制約、引導著歌者聽者的感受范圍和方向,使之具有相對穩定的狀態和性質,例如《走西口》的情調可以是纏綿悱惻、蕩氣回腸的,也可以是牽腸掛肚、凄楚迷茫的,而絕不是輕松愉快、熱情爽朗的,不像張惠妹的《在高崗上》那樣神采飛揚,這一點倒是十分確定的。
至于學者武國強文中批評的其他“漏洞”,哪些是“漏洞”。哪些不是“漏洞”,可以參考博導仲呈祥教授轉述的有關公理作為借鑒:“郭沫若作為一代歷史學家和歷史劇作家,既寫出過在學界影響深遠的《十批判書》,又創作過一大批優秀的歷史劇目,如《屈原》、《虎符》等。在他幾十年的治學和創作生涯中,深諳歷史與歷史劇創作在思維方式上的本質不同。從而得出了八字經驗——歷史研究思維是“實事求是”,歷史劇創作思維(即藝術思維)是“失事求似”。歷史學家是發現歷史。而歷史劇作家是發展歷史的精神。劇作家的任務是在把握住歷史精神,而不必為歷史事實所束縛。寫劇本不是在考古和研究歷史。比如郭沫若最有名的《屈原》這個歷史劇,有一些重要情節就是跟歷史不一致的。所以,歷史劇創作應該是一大事不虛、小事不拘。大事不虛,就必須堅持科學的唯物史觀:小事不拘,就必須遵從審美創作的獨特規律,展開藝術虛構和藝術想象的翅膀。歷史學和藝術學是不能相互取代的,但又是互補生輝的。”
其實,歷史與戲劇相異的公理。已經存在兩千多年了。亞里士多德的《詩學》第九章中指出:“詩人的職責不在于描述已發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發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發生的事。歷史家與詩人的差別不在于一用散文,一用‘韻文’;希羅多德的著作可以改寫為‘韻文’,但仍是一種歷史,有沒有韻律都是一樣:兩者的差別在于一敘述已發生的事,一描述可能發生的事。因此,寫詩這種活動比寫歷史更富于哲學意味,更被嚴肅的對待:因為詩所描述的事帶有普遍性,歷史則敘述個別的事。”歷史記錄的是已經發生的事件,藝術反映的是可能發生的事件。如果用寫歷史的尺度來衡量戲劇的創作,那么郭沫若的所有劇作也都是所謂“漏洞百出”的了。如果用《三國志》去指責《三國演義》違背歷史。“漏洞百出”,恐怕有點滑稽。同樣,搬出《晉中商幫興衰史略》挑剔《走西口》也是有悖于公理的,否則,熒屏前的觀賞者都去讀歷史得了,何必再看電視劇。
有爭議是好事,往往越爭越紅,影視部提供的數據顯示《走西口》全劇的收視飄紅,成央視7年最熱開年戲《走西口》事先沒有很多宣傳,但是反響很好,惹得各地方衛視紛紛購買二輪播出權,現在《走西口》已經在各地方衛視掀起新一輪收視狂潮。總之,千家萬戶都喜愛收看這部電視劇,就足以證明《走西口》提成功的,是有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