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理念成就韓劇

[摘要]韓劇熱，已不是新鮮話題，韓劇何以熱?很多學者從文化、經濟、藝術內容等角度作過精辟分析，而鮮有人從戲劇理論這個角度去談韓劇的得與失。電視劇，作為一種戲劇樣式，其興盛與否，理應從文體角度切入去度量。“戲劇沖突”、“戲劇背景”、“人物對話”等這些方面應當被視為分析探討電視劇的參考值。一種藝術的興盛，不能不說是由于“健康的理念找到了適合于表現其自身的形式”而使然。韓劇的成功不能不說是得益于其用西方成熟的傳統戲劇創作理念指導著電視劇創作實踐而獲取的。

[關鍵詞]韓劇 沖突 對話 靜穆

韓劇在中國影視舞臺上興盛并鼎盛了近10年的時間終于呈現出冷卻的趨勢了。我們說的冷卻是相對的，相對于前些年大量地引入韓劇(央視地、非央視的)，甚至狂熱、盲從的(尤其各地方臺、VCD、DVD市場)引進熱潮，現在似乎更理性些、更審慎些了。當然這樣的冷靜一方面源于追捧韓劇潮流的降溫，一方面也由于觀眾欣賞水平的提升，對韓劇審美要求的提高使然。無論如何，只有當這個熱潮冷卻下來了。我們回顧它，才能從中反思到一些東西。

韓劇(即韓國電視劇)曾以強勁的勢頭占有了中國影視市場的大量份額，甚至亞洲影壇也活躍著韓劇極具活力的身影。從1998年到現在，韓劇的種類不斷豐富，優秀作品不斷涌現。《人魚小姐》、《看了又看》、《黃手帕》、《澡塘老板家的男人們》、《大長今》、《明成皇后》、《宮》、《加油金順》、《乞丐王子》、《百萬朵玫瑰》《藍色生死戀》、《朗朗和檢察官》、《完整的愛》、《傳聞中的七公主》、《浪漫滿屋》、《妻子的誘惑》……從愛情劇到家庭倫理劇再到勵志劇、古裝劇，一應俱全。從青少年、中年到老年人，幾乎各個年齡段的觀眾都可以在韓劇中找到適合自己年齡和口味的片子。

韓劇能這樣受歡迎，必然有它的原因和優勢。從韓劇反映的內容上看：它注重寫一些現代韓國人的家庭生活——年輕人為自由愛情而與家庭抗爭的、婚外戀帶給當事人傷害的、展現一個家庭幾代人日常生活的、勵志的、年輕人另類生活方式的等等都是韓劇展現的內容。在韓劇中你能夠看得出，在韓國老人和男子具有很高的地位。婚姻也以父母之命為主，媳婦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人與人在社會交往和家庭生活中要嚴格遵守長幼尊卑秩序等傳統文化習俗，而這些習俗在我們看來又是這樣的與中華儒文化相似、相融。于是文化差異的縮小，交流的障礙的減小，使得韓劇在中國文化土壤中根本沒有異地繁殖成活率低的現象，一經傳播立刻引起共鳴效應。很多研究者研究韓劇的火爆也都是從這一方面著手來談的，而本文則力求從戲劇藝術角度切入，探討韓劇成功的原因和優勢。

電視劇本就屬于“戲劇”的門類，是傳統戲劇在電子信息時代的新樣式，而我們往往忽視了這一點。戲劇，作為文學體裁之一，講求沖突，重視以人物對話來結構情節。要在有限的舞臺上通過人物對話結構故事沖突，從而展現故事，表達作者理念。中國的電視劇似乎已忘卻了“戲劇”藝術的這一體裁要求，而總是力求淡化沖突而注重展示故事的全貌。韓劇則相反，無論劇作家還是導演都特別重視“電視劇”的這種體裁特點，把戲劇沖突放在了首位。我們常常看到韓劇故事一波三折，情節)中突性強。如勵志劇《大長今》幾乎每集中都有長今和宮廷內其他宮女或同行的故事沖突。愛情劇《藍色生死戀》、《完整的愛》、《情定大飯店》、《宮》也都以跌宕起伏的故事沖突吸引人。甚至那些難以以沖突結構情節的家長理短式倫理劇在韓劇作家筆下也是小沖突不斷、不沖突連貫。以《人魚小姐》為例，劇作以兩代人之間的情怨沖突為大框架。之中插入父女沖突、受害者與第三者的沖突、受害者雅利英與同父異母妹妹瑞瑩間的情仇沖突、雅利英與朱旺因愛生恨的沖突，就連日常中最平實的家庭生活瑣事展現，也以朱旺父母間的幽默式沖突、雅利英與奶奶間的沖突來連貫。總之，給人一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集集有看點，處處有伏筆，回回有懸念的審美新奇感。而這一切不能不歸結為韓劇編劇深得戲劇沖突理論的功績。韓劇做到了“每一集都是一幕有沖突、有人物對話形成的小型話劇”的效果。我們能發現，韓劇畫面多是室內景，而且多以人物對話來刻畫人物性格、連貫情節，這也正是因為韓劇強調戲劇沖突使然。而我們的電視劇創作卻往往缺失這一點，總使劇作流連于故事的真實性上，強調劇作貼近生活、反映生活原貌。固然，藝術的生命力必須建立在藝術真實的基礎上，但就戲劇樣式而言，沖突則更是該被強調的重點。這一點韓劇做得非常好。戲劇沖突理論運用得妥帖而不露人為痕跡，這是韓劇深得西方戲劇精髓而獲成功的原因之一。

其二，熟悉韓劇的觀眾都知道，韓劇劇作都特別長。《看了又看》共五部，168集《人魚小姐》共四部，164集《加油金順》共四部，163集：最近在網上很紅的《妻子的誘惑》據說計劃120集，但收視率若持續高的話，劇作家還準備延長。當然，韓劇這樣的呈現特點，說明韓國劇作家特別重視最大程度地再現生活、展現社會，而且這樣的設置更宜于細膩地刻畫劇作人物性格。戲劇主要就是以“戲劇沖突”和“人物性格”突出自身藝術特色的。但是，太長的情節跨度卻并不是戲劇藝術的長項(這一點，小說倒是更善長)，情節跨度長反而易使觀眾精力無法集中。更易使劇作核心沖突被沖淡。因而，為了彌補這一點，韓劇善長于運用戲劇傳統理論——“三一律”來喚起其藝術生命力。“三一律”是早期西方戲劇理論中提倡的一種創作技巧，尤被古希臘戲劇和古典主義劇作家們青睞。

“三一律”講求戲劇講述“一個情節、一個時間、一個地點”中的故事。最早為亞里士多德提出，后經文藝復興時卡斯特爾維特羅發展為“一個事件(情節)，一個時間，一天之內完成”。在法國古典主義者布瓦洛那里形成“一地、一天內完成一個故事”的理論主張。“三一律”強調故事發生的地點集中，情節長度與表演時間長度一致。這樣的戲劇理論看起來的確保守，甚至會扼殺戲劇的藝術生命，但反過來說，它卻能使冗長的劇作被最大限度地集中銜接，緊湊感頓生。諳熟戲劇理論的韓劇作家們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把“三一律”改造成一種適宜于表現內容的恰當形式，使韓劇看起來：劇雖長，理卻精，特色鮮明。

我們常看到韓劇中，每一集劇情幾乎都沒有太大的時間跨度，甚至幾集中就只描寫一點家庭瑣事或人物的內心感受。有時劇作會以一個畫面來說明劇情的時間發展進程，如《人魚小姐》中，一幅清晨中朱旺家房子的畫面，就指明這是新的一天。但有時連這種提示也很少，劇情發展了幾集，仍舊說一家之中的一件事，甚至沒有明顯時間標志，似乎就是一天中發生的事。這樣，故事情節得以充分展開，人物性格也得以最大程度的豐富和刻畫。韓劇就是以此來最真實細膩地還原、再現生活的。相比韓劇注重對“三一律”戲劇創作理念的改造拓展和運用，我國電視劇創作在劇情設置上更強調一種“大寫意”式的結構，即不拘泥于細節描寫，而強調事件的完整性展現。這樣使得劇作氣勢恢弘，但在人物性格塑造方面則不若韓劇。

其次，古希臘的藝術，尤其雕刻藝術在風格上十分強調傳達一種“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的效果。其核心要義就是要內斂，把強烈的情感蘊于和諧、靜謐的形式當中，從而傳達出一種“靜中蘊動”，“動藏靜中”的強烈對比效果。韓劇對此也有吸收，這一點體現在韓劇的圖像處理方面。韓劇向來給人一種唯美的印象，它的這種唯美，源于景色的慎重選取，演員服飾化妝的精致處理，背景圖面的細致布置，更源于激烈故事沖突、強烈情感內容在安靜的近鏡頭中的巧妙展現，這種極靜中寓大動的畫面處理，深得西方藝術的精髓。

韓國影視產業的運作鏈條中，創作家占很重要的位置。一個劇作家可能比一個導演更出名。于是很多人致力于劇本創作，以求成功。在韓國，設立有專門的劇本寫作學校供人系統地學習劇本寫作知識。由此可知，韓國劇作家們戲劇創作知識深厚的原因就并非偶然的了，而戲劇理論向哪里學?作為戲劇的源頭，唯有向西方學習。本身戲劇，尤其正統的“話劇”就是得回歸到西方傳統中，尤其需回歸到古希臘戲劇的繁榮中去尋找靈感。韓劇，無論是劇本創作還是劇本影視化的過程，都深得其要，故而能十年而不衰，趕潮者無數。

當然，我們在肯定韓劇創作成就的同時。也應看到它的不足。如題材類型化，甚至重復。有人就戲謔：韓劇愛情戲，總是闊少追窮鬼，為愛抗爭，最終一方得絕癥而告終《藍色生死戀》《完整的愛》就有這樣的嫌疑。再有，一些家庭倫理劇常以因果報應觀念為故事核心，《人魚小姐》與《妻子的誘惑》是為此類。近幾年，韓劇中又興起一類描寫高中生戀情的劇作，《傳聞中的七公主》、《宮》、《豪杰春香》等就屬此類。這也是由于韓劇太重視戲劇沖突而表現出的負面效應。

總之，韓劇是真正地把電視劇還原成為戲劇，按戲劇的創作理念來充分展現其社會文化生活的。學者們研究韓劇成功的原因時。往往從文化、經濟等角度去分析，這當然是正確的。但我認為，一種藝術的興盛。不能不說是由于“健康的理念找到了適合于表現其自身的形式”而使然。我想，韓劇的成功不能不說是得益于其用西方成熟的傳統戲劇創作理念指導著電視劇創作實踐而獲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