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8年的中國電視熒屏,一批以體育運動為核心動力,以全民參與為傳播目的,將體育、娛樂、競技融為一體的節目也在如火如荼地上演。這些節目因形態新鮮、內容新奇、全民參與、貼近觀眾等特征,推出后取得了驕人的收視戰績,成為在選秀節目逐漸淡出電視熒屏后,又一可以掀起大眾狂歡的真人秀節目。不過在這場運動狂歡的背后,依舊沒有掩飾節目熱衷于審丑、片面追求身體快感等操作誤區。
[關鍵詞]身體奇觀 狂歡 審丑 體育競技娛樂秀
梳理2008年中國的電視熒屏熱點,除了那驚心動魄的體育饕餮盛宴之外,以奧運為題材的各種節目也是精彩紛呈,特別是以運動為核心,以全民能參與為目的,將運動、競技、娛樂融合體的體育競技類節目,由于形態新穎、內容新奇、既豐富了體育節目的類型,又實現了草根參與、快樂運動的目標,一經推出就受到了觀眾的喜愛,成為繼選秀節目之后,再一次掀起全民狂歡的真人秀節目,如《奧運向前沖》、《智勇大沖關》等。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這些節目取得了驕人的收視成績,在社會上也形成了一定的影響力,但是在其制造狂歡的背后,依舊不能掩蓋的是節目片面追求觀眾的身體快感、熱衷于審丑等操作誤區。它顛覆了以往體育運動對身體美感的塑造,突出了參與者在節目過程中展示的身體奇觀,并以此營造出以審丑為表象的大眾狂歡傳播效果。
一、電視上的身體狂歡節
以《奧運向前沖》為代表的體育競技娛樂秀節目的形態新穎而又簡單在一條充滿玄機的賽道,設置各種難度不等的關卡障礙,參賽選手需要在一定時間限制內進行闖關。闖關時采取的是突然死亡法,即只要闖關過程中落水,比賽即宣告結束,而參與者也是被鎖定在草根階層,他們喊著為奧運加油的口號,親身參與到體育運動的游戲競技中,成為夏日熒屏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節目多次獲得同時段排名第一的佳績,成為繼選秀節目之后電視媒介營造的又一大眾狂歡景象。
上述類型的節目與約翰·費斯克在《理解大眾文化》一書中提到的《搖滾與摔跤》節目十分類似它們都是電視上的身體狂歡節,用身體創造了荒誕、搞怪的狂歡氛圍,凸顯了身體奇觀的功能,強調了參與者的身體在節目中的重要作用,并通過過度、夸張、顛覆、戲仿等方式上演了一出出“身體受苦的即興喜劇”,具體特點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狂歡式的關卡設置
費斯克指出“狂歡節”是體育運動的夸張形式,是對體育運動的戲仿,在《智勇大沖關》、《奧運向前沖》節目中,那難度不同的關卡,就是體育運動的夸張形式再現,如在反向運行的傳送帶上進行跨欄、挑戰飛身灌籃、飛天吊環、瘋狂單杠、非常平衡木等等關卡。這些關卡設置既來源于又顛覆于傳統的體育項目,通過“熟悉的陌生化”美學效果營造了大眾狂歡式的氛圍。這些狂歡式的關卡與貝內特提出的露天游樂場中令人緊張的乘坐裝置一樣,反轉了狂歡之外的世界中身體與機器的關系,在一瞬間導致了自我的喪失,在這種喪失的瞬間,參與者從社會所構造與規訓的主體性暫時逃遁,身體得到解放。
(二)奇觀化的身體展示
“奇觀”的概念是法國社會學家蓋·德堡提出,美國文化學家道格拉斯·凱爾納加以發展,用“媒體奇觀”來代指由媒體制造出來吸引受眾的事件。無論是在《智勇大沖關》還是在《奧運向前沖》中,節目夸大的都是因身體奇觀而帶來的快感,當電視傳播中的對象已經完全成為一個個符號,成為純粹的身體奇觀時,它只對觀眾的身體產生作用,凸顯的是“身體的在場”。這種身體的奇觀展示表現在兩個方面: 是參與者自身裝扮的奇觀化效果,二是參與者在闖關過程中“身體受苦的奇觀”。
節目吸引眼球之一的就是參賽者的裝扮與搞笑表演秀。參與者或打扮成超人、或者胸前掛著“老伴我愛你”的標語,或是“頭頂鍋蓋,手拿白菜”就出場了,這種身體上的荒誕滑稽裝扮必定引起觀賞者的身體快感。另外,這種奇觀化的身體展示還表現在闖關過程中各位選手的身體表現,這也正是他們對于節目產生快感的意義所在,例如,男性選手發達的肌肉、健碩的身材就是刺激觀眾產生身體快感的重要因素:而選手在闖關過程中或費力振臂飛奔、或艱難縱身一躍、或狼狽地僵持在關卡上,或砰然落入泥水中……他們所表現的儀式都是極度肉體化的,而這些儀式所強調的就是奇觀,觀眾關注的不僅僅是誰會順利闖關,更關注的是在闖關過程中的各位參與者“身體受苦”時的各種奇觀,這種身體受苦的奇觀直接刺激觀賞者快感產生。
二、運動美感的顛覆與大眾審丑的狂歡
特里·伊格爾頓說過:“美學是作為有關身體的語言而誕生的。”美國學者舒斯曼特針對傳統美學輕視身體的現狀,提出了“身體美學”的概念,他認為“沒有什么比占統治地位的理性更無能的了,非物質的形而上的理性不可能把握專屬于感覺領域的事物。”體育運動對人類身體的展示幾乎是宗教式的崇拜,古希臘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最初精神就是身體崇拜。而在《奧運向前沖》等體育競技類節目中,這種身體崇拜已經無足輕重了,節目強調的就是對運動美感的顛覆。
體育運動一直強調對身體的崇拜,它以身體健美、崇尚肉體和精神和諧為訴求點。米隆的《擲鐵餅者》的形象被譽為是田徑運動中的經典形象;籃球巨星們的華麗的轉身、瀟灑的擺脫、精妙的傳切、凌厲的搶斷、一氣呵成的上籃都是出神入化的標志性身體動作,讓人如醉如癡。在眾多賽事直播與體育電影中,身體的美學魅力也是影像鏡頭撲捉的焦點,通過對身體美感的追求,“體現出人類軀體的潛能可能形塑的生物質地的審美意象,從而傳達生命領域帶有普遍意義的精神內涵”,表現出人類堅忍不拔、超越自我、追求夢想的勵志主題。
但是在體育競技類節目中,運動身體的美感被徹底顛覆,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上文中所提到的“受苦的身體奇觀”,參與者或摔倒、或落水、或被嗆、或濕身。這種身體奇觀帶給觀眾的只有視覺上的快感而已,而且節目環節的設置又夸大了對失利選手的羞辱和貶損,呈現出電視對攻擊性身體意向的傳播趨勢。所謂電視對攻擊性身體意象的傳播是“即在真實類的電視節目形態中加入展示懲罰身體的內容。與以往電視中的攻擊性身體意象更多地出現在電視劇等虛構類節目中的傳統相比,這一趨勢無疑擴展了攻擊性身體意象的傳播平臺。”節目中失利選手掉在又濕又滑的泥漿里就是典型的懲罰;即使將泥漿換成了清水,對于參賽選手,尤其是女性而言,濕身的過程又成為自己隱私被公眾無情偷窺的過程。此外對“受苦的身體奇觀”的近距離的展示,對掉進泥潭或清水中的身體的惺鏡頭回放均維持了快感的延續但卻加深了羞辱參與者身體的嫌疑。總之,“身體受苦的奇觀”將選手們過程中的痛苦處理成了奇觀式的身體體驗,身體也不再是美的對象,它完全充滿了怪誕,成為審丑的對象。費斯克引用巴赫金的說法,認為怪誕的現實主義和有關美的美學是相反的,后者體現在對體育運動完美身體想象中。“如果說美的身體是完成的、定型的社會身體,那么怪誕的身體就是未完成的不定型的身體。”而為什么參與者卻愿意以一種貌似褻瀆的態度對待自己的身體?如果說在《老大哥》、《幸存者》中愿意讓自己的身體被偷窺是有高額獎金的誘惑、在《天鵝》、《從頭到腳》等節目中愿意讓自己的身體最大限度與時尚接軌是出于人的本能美感的誘因的話,那么對于不以物質獎勵為賣點的《奧運向前沖》《智勇大沖關》等體育競技類節目,為什么還會引無數參與者“獻身”?
三、審丑狂歡背后的社會文化表征
像《奧運向前沖》、《智勇大沖關》這樣充滿強烈娛樂色彩的體育競技類節目,彌補了中國電視體育類節目類型的缺失,具有狂歡特征的關卡設置、不計輸贏的比賽規則、全民參與的熱情、不斷挑戰自我的精神都使每一位熱愛體育、崇尚挑戰的觀眾躍躍欲試,想要體驗一回。雖然在參與的過程中,傳統體育中對身體美感的塑造功能退居其次,奇觀化、荒誕化的身體審丑被刻意突出,但是依舊不能阻擋參與者和觀賞者對節目的喜愛,究其原因筆者認為,審美意識的變遷是促使觀眾審丑狂歡的重要原因。
在后現代的文化語境中,丑已經逐步擺脫了被傳統美學觀念排斥、拒絕的文化身份,從邊緣走到了中心位置,傳統美學失去了源遠流長的理性主義的保護,一直被壓抑著的反“合目的性”的丑不失時機地出現在文化、生活的各個層面。在西方,“20世紀的現代主義新思潮,把藝術丑的視野拓展到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其深度和廣度足以讓人得出這樣的結論這是一個審丑的時代。”
而在中國,從2005年《超級女聲》海選時的大范圍審丑到《第一次心動》評審之間上演的丑劇,從裸露的“流氓燕”到網絡世界中俯首弄騷的“芙蓉姐姐”、“芙蓉哥哥”,大眾媒介不斷引爆國人審丑狂歡的神經,導致了審美藝術走下神壇,傳統的審美標準完全被顛覆,主流意識形態的美不再一統天下,公式化、概念化的美被瓦解,這是近現代以來,工業文明導致人的異化的結果,也是人類追求個性解放、滿足本能需求的結果。“工業化的興起造成了人與自然關系的惡化,科技的發達。尤其是心理學、生理學的發展,導致了人對自身的更加深刻的認知。人由上帝在世間的形象代表、萬物的靈長、宇宙的精華,變成或還原為充滿自然肉欲的動物,久已追隨和沉浸于和諧美神中而幾乎不能自拔的美學,終于邁出了關鍵的一步:追求怪誕、挖掘人類潛意識和無意識領域里的否定性或負面因素。在很長一段時間,感性的快樂只能縮減在審美之中予以實現,人所追求的單純的快感不斷被傳統社會規范所控制,然而隨著現代社會的經濟條件已經成熟,終止快感壓抑的時刻也已經到來。傳播者可以不計形象、義無反顧展現身體奇觀,觀賞者也可以津津有味、樂此不疲欣賞著因身體奇觀帶來的身體快感。在多年的審美已經產生疲勞后,審丑成為了刺激快感,進行狂歡的重要策略。而審丑在傳播內容上,就是通過媒介準八的低門檻,盡可能去包容一切,使參與者和觀眾能夠產生消解、顛覆和再建神話的快感。
審丑的出現和勃興打破了長久以來人們羨慕美、欣賞美、表現美的心理定式,受眾的審丑心理也就從社會潛意識和無意識體現為顯意識的超越與釋放,成為當代審美觀念轉型的重要體現之一。對于具有傳播美、贊揚美、宣傳美的大眾傳媒而言,如何在一個審丑旺季中拯救美、保護美,化丑為美,這不光是目前熱播的體育競技類節目需要思考的,也是值得整個大眾傳媒深思熟慮的。媒介不同于一般的工業,它必須要有人文的、社會的、道義上的追求,現實環境要求媒介要贏利來支撐運作,但是媒介的終極使命是要引導與支撐主流的社會價值觀,是要讓人類向善,如果只去迎合人的天性中傾向于自我放逐的一面,即使取得了叫座的傳播效果,那也會在市場化壓力與工具理性的誤導下,最終迷失了自身的文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