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于時窒中的影像碎片

[摘要]導演王家衛在《東邪西毒》中借古代西部的時空，用后現代的手法把故事的時間、空間切割成零碎片斷，來表達電影的主題，展現獨特的電影風格，表現出滲透在影像碎片當中的都市隱喻與后現代情感意識。

[關鍵詞]都市時空 影像碎片 后現代

從1988年的第一部電影開始。王家衛表達著幾乎同一個母題，“世紀末的絕望和絕望中的追尋，在逃避和記憶之間暫時的居?！?。在展示這些主題時，王家衛把故事的時間、空間切割成零碎片斷，打破了時空在傳統影片中的線性敘述。表現一種人物置于空間當中，但又不知身在何時何處的虛幻感。而1994年拍攝的《東邪西毒》則由于在時空上對喻體的遠離，在對這一母題的闡發中達到了新的高度。

一、時空中的影像碎片

(一)化為灰燼的時間

《東邪西毒》的英文片名叫做Ashes of Time。中文可以譯作“時間的灰燼”，這個概念，確實代表了王家衛對時間的態度。他曾說過“我所有的電影。講的都是這樣一個主題，都是人的拒絕與被拒絕。”這部電影也是如此，記憶與忘卻、尋找與逃避、反抗與認同，留下的只是時間的灰燼。時間本來并不存在，人的存在決定了時間的意義，人的存在的意義消失了，那時間也就化為了灰燼。

“很多年之后，我有個綽號叫西毒……”，影片開始王家衛就安排西毒說出自己的內心獨白。這句話對“時間”這個絕對概念的焚燒絕對是烈火式的，開篇便通過主角之口，說出“很多年之后”的事情，泯滅了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界限，把主角從故事發生的時空中抽離出來，于是這部電影也就沒有了時間的整體概念，時間化為灰燼，飄飛散落在影片中，故事本身就是故事，時間已經沒有意義。時間被解構之后，帶來的卻遠非自由的快感，隨之而來的卻是迷茫與空無，《東邪西毒》貫穿始終的就是這樣一種意義消失之后的迷茫?！皶r間”這個母題被無限地放大、燃燒。它的灰燼滲透進每一句臺詞之間，飄飛在每一個鏡頭之間。

(二)碎片化的空間

1、西部空間的利用及唯美碎片影像

影片中美麗的音樂、匪夷所思的攝影角度、不斷變換的廣角鏡頭、傾斜的畫面構圖乃至倒位，營造了荒漠中疏離、冷僻、孤獨的氣氛，給人一種空洞、茫然的感覺。漫天黃沙的沙漠、孤獨憂郁的劍客、風情萬種的紅顏、愛恨交織的情仇。而為了展現情感的凄涼與紛亂，影片中的大部分景地都放到了西部寧夏的沙漠。因而沙漠空間是影片中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它不僅參與了情節、人物命運的發展，也更是片中人物情感心理的象征。攝影師杜可風多用廣角鏡頭，且角度往往十分傾斜險峭。節奏時而滯重、時而飛快，使空間倍增不穩定感。在自然光下運用風煙云影、水的倒影，轉動的竹篾形成的動態投影，產生了通常情況下才能有的效果。攝影將開揚與封閉、動靜結合捕捉得極之出色，其中鳥籠的意象早已為人稱道：陽光穿過轉動的鳥籠。灑落于慕容燕臉上把它撕成方塊碎片狀，更顯其內心破碎與精神分裂狀態，后來同樣的陽光斷片亦灑落于歐陽鋒臉上，影射出人物愛情重創內心的同一性。

2、空間的人物表征

時間在證明著人的存在的時候，也在消磨著人的存在。所以當王家衛在努力的消解時間對人的壓迫的時候，剩下的，能證明人的存在的。只剩下空間?！稏|邪西毒》中王家衛在讓時間變為非時間以后，《東邪西毒》成為假托在古代的一個用影像營造的后現代世界，空間成為這部影片的核心要素?！稏|邪西毒》里面，人物都被命名為權力空間的主人，如東邪、西毒、北丐等，他們的代號都是以空間來定位的，而且這部影片賦予每個俠士不同的空間的特征，特定的空間都與人物的性格相連，沙漠中的歐陽峰、奇異窯洞中慕容嫣或墓容燕永遠相伴著那個光影閃爍的轉動鳥籠，桃花永遠牽著馬站在五彩河中，洪七居無定所、連他老婆也要到歐陽峰的住處來找他，孝女始終拉著毛驢相伴那棵孤獨的小樹，基本上，每個人物都被他所處的空間所框定、所命名。這同時也是距離的框定，地理的距離，人的距離，感情的距離，分隔干東西南北的恩，注定一生都在天下的四極，孤零零地存活。

二、時空的對接與處理

(一)時空對接一古代荒漠與現代都市

人在流逝的時間中，可能感到的只是無能為力的悲涼，只有空間可以把握自我的存在，這就是現代都市人的心態，無論這個空間多么荒蕪多么殘敗，但只有這里，能夠可以享受自我的孤獨，享受孤獨既是都市人的一種無奈，但又是唯一的選擇，同時又成為一種時尚。王家衛用影像為我們營造了這個空間，窄狹、局促、冷漠，但同先哲們相比，王家衛已經沒有了試圖抵抗的意味，他只想沉浸在這個空間，觀察它、認識它而不去改變它，他知道。任何試圖改變的努力都是徒勞，“那沙漠后面會是什么呢”“還不是另一個沙漠”現代人情感荒漠中彌漫著無盡頭的絕望。

(二)時空處理

在對時空的處理上，王家衛運用“拼湊”和“混合”的手法。拼湊。專注表面，是一種不及內層象征后寓意的拼湊?！捌礈悺钡某霈F是由于主體的消失而帶來的后果，影片的敘事結構中應用了斷裂拼湊的時空處理，但并不影響結構的完整性。時空的混合亦是一種后現代的感受崩潰，表現了人類生活中體驗時空的可能性不斷擴張和變形。時間和空間都是王家衛的作品中的重要元素。王家衛電影所顯現的時空特質是個人的，焦慮的，在碎片般的時間和自閉似的空間里，時光的流逝和高度文明下的寂寞是無法逃避的。王家衛的精明之處在于，他脫離了現代主義的知性思辨，卻又在大量運用后現代表現手法的同時圓滑地填充著曖昧的感性表達。依照詹姆斯等人的概念，后現代主義文化產品只是能指的表達，而所指、意義深度和歷史深度統統消失了。一切存在都是碎片的當下存在，碎片與當下就是一切物質與時空的存在形式，大雜燴與任意組合成了后現代主義的內在本文。而碎片拼貼式的影片結構確是王家衛電影的首要特色。這些影片中。用來連接情節、故事的因果關系難以尋覓，充滿整個故事的都是碎片式的片段。其中擊中人心的亦不是整部的影片，而只是一個場面、一句臺詞、一段音樂或一個造型，而對整部影片，往往只有碎片漂浮之后的朦朧感覺。標準已經崩潰，時間也已經化為灰燼。只剩下似是而非的語言游戲，使任何企圖厘定準確意義的嘗試都成為枉然。觀賞過程就是一個自由拼貼的過程，你理解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這里已經沒有了終極判斷，只有相對意義上的多元判斷，也許還有虛無。

三、時空的隱喻

(一)都市空間

影片通過銀幕上的虛擬歷史空間，以光與影、聲與色的影像碎片拼湊出純屬感官、純屬符號、純屬個人的世紀末華麗城市——香港。王家衛對香港這個有著特殊歷史際遇、政治背景而產生的幾近無政府狀態的資本社會中國人生活的心情，有著深入的感嘆與觀察。影片中西部的荒漠空間，被一個個鏡頭撕裂割碎，營造出封閉的、狹小的、流動性的、公眾化的、陰晦而缺少陽光的無法久留之地，準確的抓到了香港這顆現代東方明珠自傲又自卑的心情。香港文化一直被置于邊緣，或被視為文化沙漠。不論從歷史、或文化認知上，都因殖民統治而產生了無法定位的流離、無根感覺，這正是王家衛作品里人物同有的本質共性。故此，影片中的人物無法從影像的時空中建立其身份位置?！稏|邪西毒》西毒說：“翻過了那座山頭，仍是一樣的沙漠?！痹谶呇氐奈幕恢蒙希瑢ふ沂峭絼诘模驗橄愀鄣纳矸輳膩頉]有存在過。那片孤寂冷漠的沙漠看作是寓言化了的現代城市。

(二)后現代意識

后現代主義反對傳統的時空觀念，力圖把一切徹底空間化，將時間轉換成空間。這種時空觀已背棄了傳統的物質性時空概念，其目的是在制造后現代主義文化產品時把傳統的思維方式、時空概念、歷史因素以及人們的生活經驗徹底抽掉，試圖把時間永駐在當下而形成所謂的新的空間形式。王家衛迎合了這種新的時空觀念和美學特征，在空間處理上，《東邪西毒》空間因失去了線性時間而成為不具有歷史感的空間。抵銷了古代、現在、未來時空之間的界限。歷史意識消失產生斷裂感，這使后現代人告別諸如傳統、歷史、連續性，而浮上表層。在非歷史的當下時空體驗中去感受斷裂感。故事的敘述中時間、空間被切割威零碎片斷，表現一種人物置于空間當中，但又不知身在何時何處的虛幻感，碎片拼貼式的鏡像、違背傳統時空觀念的表述等后現代理念，除使影片突出非線性的多段式影片結構、對時間的強調、對空間的隨意切割等特色外，還為他的影片賦予了喃喃絮語般的內心獨自和凌厲而怪異的鏡頭語言。這些畫外音或獨白都能展示出人物的內心世界，是后現代語境下，零散化后，飄泊于表面意象世界上個體的內心獨白。

在《東邪西毒》艷麗幻景的背后，躲藏著的是一個個孤寂的現代人，在破碎的如詩如畫如歌如夢的影像上漂浮的是時空中無所歸依的靈魂。這些影像碎片是香港都市生活的剪影。也是都市人斑駁的精神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