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悉,范跑跑重回都江堰光亞學校教書。有朋友邀我就這件事情發表評論,我認為確有必要談談。
首先,對范先生重回工作崗位,表示祝賀。道德貶抑、思想批判,甚至法律懲罰,不應剝奪人的基本生存權利;而對于一個人來說,一份正常的工作是他生存的基石。
范先生失業一年多了,不知他怎樣生活,他的家人怎樣生活。這樣的名人是不好當的,是自由的斗士,還是可恥的懦夫,在無窮無盡的爭論中,范先生的良心和社會的良心都在撕裂。
一年多的時水流逝,可以平復創傷。因為,一年多的時間里,范先生和社會都應當從這場討論中找到正確答案。而正確答案所包含的理性思考,是爭論歸于平靜,創傷得以平復的基礎。
但就報導內容來看,似乎還有問題。
報導認為,范美忠的行為并沒有錯。報導者提出:“為什么按照正常程序進行的行為會掀起這么大的波瀾昵?”該報導鑿鑿有理地批判說,因為社會大眾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真理,即:“我的生命受到威脅,我將首先保護我的生命。我并不認為我的生命比學生重要,但是我也不認為學生的生命比我重要。”
這是一種渾說,這種說法在進行法律和道德的評價時,沒有將職業人與非職業人區分開來。
除去道德方面的考察,范跑跑在街上閑逛,遇到樓上飛石,他沒有顧及身邊的少年,搶先逃至安全地帶。此時,我并不認為我的生命比學生重要,但是我也不認為學生的生命比我重要,并非謬言,而是真理。因為它是符合法律的,沒有逾越法律所規定的權利義務的底線。
但范跑跑的事跡是發生在課堂上,他是老師,他面對的是學生。依據法律和執業規范,難道職業沒有削減他的權利,或者說,難道職業沒有增加他的責任?
對此,如果沒有正確的回答,那么,面對兇狠的歹徒,警察也可以置群眾于不顧。因為,他同樣可以借口:我不認為我的生命價值高于群眾,但我也不認為群眾的生命的價值就高于我個人。
警察的責任,正可借鑒于教師的責任。警察與教師的比較,是一百步與五十步的比較,沒有本質的不同。——有人認為,警察與教師不能同比,逮樣的認識是非法律的。
除去道德方面的考察,是將問題放在職務規定、法律義務方面說的。事實上,一個人的行為,不可能不成為道德考察的對象,即便職務規定、法律義務,它也首先地包含著道德方面的價值判斷。
去年的全民大討論,其實是一場道德大討論,法律的追問是潛含在道德追問之下的。爭論中,許多人將對范的行為持批判態度者,視為衛道者。
視為衛道是對的,但不要視為保皇——盲目地衛護體制中的不良的東西。道是道德之道,道義之道,道德和道義是社會綱常,人類世界賴以存在的第一道規范式籬笆。體制不良,體制可以消滅,但社會不可消滅。因而,以社會為出發點的“衛道”(對道德和道義的維護)是必要的、必須的、無可譴責的。
遺憾的是,在去年的討論中,范先生將自己的反道德行為披上反體制的外衣,蠱惑人心,煽取同情,許多正義人士也以此陷于謬識之中。尤為不可諒解的是,在去年的討論中,范先生是以自由衛士的身份進行辯解的,這使神圣的“自由”披污,人類觀念中的崇高價值遭受傷害。
自由、民主的基座底處,首先是一個道德的概念,其次才是一個政治的概念、法律的概念。自由、民主可以在法律的范疇之外容忍自私和怯懦,但自由、民主更提倡勇敢、堅毅,提倡為人類幸福和正義的獻身精神,并使之蔚然成為一種社會風氣。
在飛虎隊的故鄉,“范跑跑”必是一種無可爭議的恥辱;在一貫以“重義輕利”為傳統的孔子故鄉,范某的作為反遇到許多支持者,足見中華大地,信仰崩塌,志士當挽。
去年的討論中,也有將“臨危逃跑”視作本能,因而將其歸于道德和法律的免議范疇的。
吃為本能,但除棄第一口母乳,自呱呱墜地,吃便必然帶上文化熏育的特點。吃如此、性如此,人的一切言行無不如此。所以,范的臨震逃跑,其行為含義絕不是狼的逃跑、犬的逃跑,而是后天的人的逃跑,將其父母庭訓以及北大所受教育牽連其中的,絕非赤裸裸的、純粹的本能。
地震帶給人們的思考很多,范跑跑帶給人們的思考很多。范跑跑重回光亞學校就職,標志著一個階段的過去。在此之際,我們要有所總結:
什么是本能,人的后天,有沒有脫離文化重育的本能?本能觀能否拒斥道德和法律的評價?維護道德是維護體制嗎?體制之惡(體制中的某些不良)可以成為非道德者的輿論屏障嗎?能夠脫離職業而對一個人進行道德和法律的評價嗎?以法律為尺度,面對某種場景,肩負職業者和一般的看客,他們的行為標準是一樣的嗎?
又附:
面對堅持己見的挺范者,必須拿出一個例子,予以說明:
范的實際情況是,范自己跑了,孩子們也沒發生死亡,范事后炫耀自己的獨立人格、自由意識,一個知識者的偉大。挺范者表示贊同。
假如實際情況是這樣的:范感到地震發生,連起碼的提示責任也未盡,他沒有在大呼一聲——“地震,快跑”的同時,拔腿自己先跑出去(范當時就是這樣做的)。在此情況下,教室里的孩子因遲于感覺,或因老師未下命令,在地震中死了一片。事后,家長們通過法院追究學校責任,法院判定:地震的特殊情況中老師沒有救助或提示學生逃跑的義務,先跑適當。面對這樣的判決,挺范者該如何評論:是支持法院,還是譴責法院?只要誠實的回答,爭議便可了結。
不要說沒有法律依據,筆者不想把一般的討論變成繁瑣考據。
老師在上課,此一前置行為,是他應承擔提示學生“快跑”責任的民法學理依據;
《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二十二條規定:“學校、幼兒園、托兒所應當建立安全制度,加強對未成年人的安全教育,采取措施保障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這是老師有保護未成人安全的義務的具體法律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