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錄上,一個同學義憤填膺地講述了他的小學老師被拆遷的故事。老師從教40多年,在當地桃李滿天下,鎮長、書記都是她的學生。前些日子鎮長來家里看望她,一陣噓寒問暖后鎮長說鎮里招商引資了,要搞開發,她的房子可能要被拆遷。老師說這房子是祖上留下的,招商給多少補償都不搬,除非是政府蓋學校。這樣談了幾次無果后,某天城管突然來了,說必須限時拆遷,否則就是抗法。老師又“抗法”了幾次,城管就開始了強拆,他們把老師抬到路邊,還體恤地給她裹上了被子。年邁的老師就這樣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房子被夷為平地,而那些拆遷者,從公安局長到城管隊長到搬石頭的工人,都曾經是她的學生。
這個故事充滿了現場感,在我腦子里足足存了兩天之久,一股說不出的痛楚揮之不去。
事實上,類似的悲劇已不鮮見。看到一條消息說,因拆遷引發的上訪案件數量和涉案人數逐年大幅上升,拆遷集體上訪案件占集體上訪案件的比例也逐年成倍增加,拆遷矛盾十分突出。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談所謂拆遷條例和物權法之爭已經有些遙遠了,迫在眉睫的是要明確拆遷的定位和操作框架,用過去的話說就是,要讓行政機關先領會拆遷精神。比如我同學的老師遭遇到的拆遷事件中,就有一個底線精神:要拆的是房子,而不是人。
拆遷精神中最高貴者當然是無為,尤其是協議拆遷。記得一位參與《物權法》起草的教授曾經這樣舉例,“協議拆遷好比有人看到我的水壺,想買它,可是我不想賣它,那人又整天纏著我要買它,我就開價1000萬元。如果他善于談判,能說服我,我可以按10元錢的價格甚至免費給他;如果他不能說服我,那他就得給我1000萬元。這兩個條件都不具備,他到政府部門申請,強制我按照他提出的價格將水壺賣給他,這是毫無道理可言的!這是很簡單的買賣關系,絲毫不涉及公共利益。”
老子說“無功之功乃為至功”,意思是本該業主和開發商談的買賣,政府就不該過問,補償多少能否成交完全是交易雙方的事,這時候政府不見蹤影才是最高明的。
拆遷的次等精神是透明。和協議拆遷不同,在政府征收拆遷中透明尤其重要。有此精神,多數難題也可以迎刃而解。首先是拆遷理由要透明,為什么要拆,為什么是拆這條街而不是那條,這些都需要事前的公示和廣泛聽證。沒有這些就難以服眾,很容易讓人懷疑公共利益是不是夾帶了私貨。
拆遷的第三等精神是非暴力。我們看到,有些民宅業主的“拼死抵抗”被當地政府定性為暴力抗法,那么,拆遷隊員半夜三更闖入“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的民宅,又豈止是暴力?可怕的是,如果沒有前兩等精神,暴力很難避免。
之所以說,拆遷拆的是房子,而不是人,意思是拆遷要以人為本;再退一步說,是要以人命為本,也就是惜命,珍惜并有義務保護被拆遷者的生命安全。鑒于底線沒有最低只有更低,這一條一定要被不斷重申:不管業主多么釘子,也不管他們多么暴力,拆遷在尊重法律的前提下,都要學會敬畏私權、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