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的養豬計劃

老王退休后，先后有兩條關于他的消息在機關宿舍大院傳開，第一條是:王局長要賣房子了。這事不算稀奇，機關宿舍大院里都是老樓房，面積小，結構差，這些年，不少領導退休以后，都會把老房子賣掉。原因有二:有的是老有所養，投兒奔女到外地一家團聚去了;還有的是老有所樂，賣掉舊房買新房，去住大房子享樂納福去了。至于王局長是何種原因，大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隨后第二條消息傳開，對王局長賣房子的原因作了注腳。這條消息是:王局長老有所為，他在郊區租了一塊地，建起一個養豬場。他賣房子好像就是為了籌措資金。

這條消息就很具有爆炸性了。

大多數人感到不理解:啥?老王養豬?這不是笑話嗎?退休前是風風光光大權在握的一局之長，現在要去當又臟又臭的豬倌，他怎么想的?再說，他也不缺錢呀，前些日子向災區捐款，他不是一下子捐了一萬塊嗎?

消息傳開后，老王的親朋好友都表示反對。最先來找老王的，是他的死黨老趙，老趙進門就問:“老王你咋想的?你退休金高高的，那些不如你的人都去養鳥遛狗、打牌釣魚，你干嗎有福不享，跑去養豬?財迷心竅啊?”

老王說:“你以為我喜歡?我也想安度晚年呀，可條件不允許，我可沒有你的福氣，你兒子女兒都不用你操心，個個做大買賣，有的是錢，啥也不用你操心。我得賺錢呀。”

老趙就笑，笑得很曖昧:“老王呀，你別哭窮，我也不跟你借錢。你說你沒錢，誰信呀?”

老王說:“我是真沒錢。不瞞你說，前些年我是有點積蓄，可兒子買房子，我都貢獻出去了。前幾天，我閨女打電話來說，她也要買房子，問我能不能幫幫她，我就尋思，趁現在還能動彈，還沒到船到碼頭車到站的時候，再拼幾年再說。”

老趙說:“那做點別的生意也行啊，干嗎非養豬?多掉價啊。”

老王哈哈大笑:“又不是掉你的價，你難受什么?我反復合計過了，我還就能養豬。我這輩子干的都是行政工作，別的啥也不會，當年，我當兵的時候養過豬，也算有點經驗。另外，我覺得養豬的前景不錯。”

老趙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才說:“老王呀，你可要考慮清楚了，你可知道外面大家都怎么議論你?”

老王一怔:“怎么議論的?”

“有人說……”老趙欲言又止。

老王見他吞吞吐吐，生氣地說:“老趙，有話就說，跟我你還顧忌什么?”

老趙這才猶猶豫豫地說:“老趙，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外面有種說法，大家說……說你是為了洗錢。”

老王一呆:“洗錢?啥意思呀?”

老趙說:“說你養豬只是掩人耳目，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有的是錢，可就是不敢拿出來花，等養兩年豬，說是養豬賺的錢，誰也就說不出什么來了。”

老王還是不明白:“我哪來的錢啊?有錢為什么不敢花?”

老趙說:“他們說你當了這么多年一把手，背地里……”

聽到這里，老王才算明白了，人家是說自己貪污受賄呀，不由氣得渾身哆嗦:“簡直……簡直血口噴人，我王明德清清白白……”他說不下去了。

老趙嘆口氣:“老王，我了解你，可是，別人不一定都了解你呀。現在的社會風氣就這樣，都以為當官的有不少油水呢。”

老王生了一會兒氣，慢慢平靜下來，無奈地說:“反正我行得正，隨他們說吧。”

來勸老王的，還有他以前的下屬，現在的宋局長。宋局長寒暄一陣后，關切地問:“老領導，聽說您要辦養豬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

老王說:“沒什么，閑著沒事，我就是想做點事情。”

宋局長檢討說:“老領導，是我對您關心不夠。其實，我早就給您聯系好了，如果您想做事，我給您介紹一家企業，您去做顧問，平常也就是指導指導他們，沒多少事情的，報酬也不低。您覺得怎么樣?”

老王知道他也是好意，這條路他也想過，他周圍也有不少退下來的領導都到企業去掛名拿錢，說是顧問，其實就是憑著老臉白拿錢，他可不想像他們一樣讓人背后戳脊梁骨，就說:“無功不受祿，我什么也不懂還去顧什么問啊?還是踏踏實實干點事實在。”

宋局長見他主意已定，只得說:“那就祝您成功吧。您要是遇到什么困難，盡管開口。”

送走宋局長后，一雙兒女竟回來了，女兒麗麗問:“爸，你真的要養豬?”

老王說:“是呀，你爸要當養殖大戶呢。”

女兒哭了:“我不同意。爸，你要是真缺錢，你就吱一聲，需要多少我跟我哥給你。你和我媽都這么大歲數了，就不要再操勞了。再說，說出去也不好聽啊，我和我哥的臉上也不好看，你讓我們出門怎么抬得起頭來?”

老王沉著臉，道:“這有什么丟人的?”

女兒說:“反正我不同意。”

老王轉向兒子，沉著臉問:“你呢?”

本以為兒子也不會同意，不料兒子看了看妹妹，卻說:“爸，你要是主意已定，我支持你。”

女兒急了:“哥，你咋同意呢?來的時候咱們不是說好不同意嗎?”

兒子一笑:“爸有自己的想法，咱們當兒女的，只有無條件支持。再說，爸干不了，可以雇人干啊，爸當老板就行了。”

老王忙說:“我可沒錢雇人。”

兒子說:“資金不夠，我給你想辦法。這樣，爸，算我入股好了。”

老王看著兒子，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轉變了態度，一時之間，他反過來倒勸起兒子來，他說:“你也別太樂觀，是賺是賠還不一定呢。”

兒子卻輕松地說:“賺了賠了都無所謂，只要爸你高興就成。”

女兒還想再說什么，老王突然發現，兒子向她使了個眼色，女兒欲言又止，站起來拉了哥哥一把:“哥，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兩人就進了里屋，關上了門。老王覺得有些不對，走到門邊，側耳細聽。

只聽里面在說:“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咋贊成老爸呢?”“麗麗，爸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什么原因?”“你想一想，爸這輩子養尊處優，就沒干過什么重活，咋就突然要養豬呢?難道就是想掙錢那么簡單嗎?”女兒問:“那還會有別的原因?”兒子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咱家的日子你也知道，我問你，爸當了這么多年官，手握大權，他說他手里沒有錢，你信不信?”

門外的老王一聽，肚子里的火騰的就躥上來了，心里又是氣又是疼:好呀，連你這小子也不相信老子為官清白。

停了一會兒，才聽女兒說:“我也不太相信，可……可爸要是有錢，也不會瞞我們呀，要不他也用不著賣房子呀。”

兒子說:“這就是爸的聰明之處了，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小麗，爸是有錢也不敢花，賣了房子籌本錢，就會堵住別人的嘴，至于以后是賺是賠，旁人誰會知道?到時候花起錢來就可以名正言順，這是養豬掙的錢么。”

女兒問:“那你還投資干什么?”

兒子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你是我親妹妹，我也不瞞你，我手頭上也有點錢，花起來怕別人說三道四，所以……”

老王腦子里轟地一聲，眼前一黑，一口氣堵在了心窩……(責編:云妮yuner@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