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量民主 減量特權

[摘 要]處于轉型期的中國，面對政治發展和民主建設的路徑選擇問題，必須正視中國的特殊國情。新制度主義理論體系中的交易成本理論、制度變遷理論和路徑依賴理論給中國的路徑選擇提供了一種理論上的分析框架和實踐上的實施模式。增量民主和減量特權的政治改革發展模式強調在穩定中推進政治發展，這樣既考慮到中國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又認真審視政治現代化的流行趨勢，在傳統與現代的融合中積極推進具有中國特色的民主建設模式。

[關鍵詞]民主 特權 新制度主義 交易成本 路徑依賴

[中圖分類號]D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0-0151-03

一

俞可平教授在《增量民主與善治》一書中提出“增量民主”一詞，給處于轉變中的中國提供了一條漸進式的政治改革的道路。本文試圖以新制度主義的研究視角來探析“增量民主”與“減量特權”在中國轉型過程中實施路徑的現實性和可行性，為當代中國的民主建設和政治發展提供一種理論上和實踐上的借鑒價值。

俞可平教授指出，“中國的經濟改革是一種增量改革，或者說漸進改革，這一點在經濟學界似乎已經成為一種共識，”“包括……政治改革在內的所有中國社會改革，實際上都是，或者說應當是增量改革，可以說，改革開放后中國政治的最重要發展，就是中國正在走上一條增量民主的道路，這是在中國目前現實環境下惟一一條通向善治的道路。”俞可平的“增量民主”其基本含義可總結為:政治改革和民主建設要有足夠的“存量”;“存量”在質和量上的逐漸提升;漸進式突破(考慮到歷史的路徑依賴問題);保持人民群眾的原有政治利益，并最大限度地增加其政治利益。而且，在“增量民主”的推進過程中，政府要起到重要作用。迄今為止，中國的改革開放實行了大概三十年，而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是——中國仍舊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是中國的最大國情。“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則意味著中國面臨的是一系列相當復雜而棘手的問題，這些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將不僅僅關系到政策層面和過程層面的問題，而且是關系到整個政治體系能否維系的問題了。俞教授提出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民主改革模式，認為民主在中國的當下階段和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是增量推進的，突變式或激變式民主不僅不能使中國走向民主，反而會把中國和中國人民帶入萬丈深淵。

二

民主，其最核心的價值理念在于平等。而“特權”——一個彰顯特殊身份和地位的標的，顯然是與不平等相聯系的。按照日常的理解，特權即一般人享受不到的特別權利或特殊自由。首先要注明的一點是，本文所說的特權特指與義務明顯不符，或引起強烈的社會不公平感的狹義上的特權。與義務基本相符的特權，不包括在內。“作為特權的自由有一個共同的基本特征，即它們都是通過某種契約確定下來的，并且受到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法律保護。”特權在法律和制度之外享有更大的市場。包括政治上或經濟上的一些權利形式。而“合法的特權”應該是與相應的義務聯系在一起的。但現實中出現的一種令人擔憂的現象是“特權”試圖或被試圖制度化、合法化、固定化、持久化。在舊社會，占統治地位的剝削階級大搞特權。在社會主義社會，由于舊社會遺留下來的影響，仍然存在著某些人物或群體搞特權的現象。搞特權也就是搞特殊。本文認為，“特權”是一個歷史性概念，即它的內涵和所指是隨著歷史的發展而不斷發生變化的，不同的歷史階段“特權”有著不同的內容。傳統特權的既得利益者一般都是改革的強烈阻礙勢力，它們反對一切對維系傳統特權的制度和法律的變革，包括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個方面。激變式改革將意味著可能引發嚴重的沖突甚至流血事件，整個政治體系將面臨巨大的沖擊甚至可能會全面崩潰。所以，與俞教授的“增量民主”相呼應，本文提出“減量特權”主張。這是基于中國政治改革和民主建設所面臨的歷史和現實阻力以及阻力強度的考慮而提出的一種設計方案。“減量”同樣意味著實施過程的非突變性。按照“增量民主”的思路，“減量特權”包括如下幾個方面的含義:對當前的特權“存量”有較敏感的認識;“存量”在質和量上的逐漸降低;漸進式推進特權減量(同樣考慮到歷史的路徑依賴問題);充分肯定政府在其間的重要作用。

三

新制度主義，顧名思義，它強調制度的作用。新制度主義理論體系包含幾個核心概念:交易成本、產權、路徑依賴和制度變遷等。制度在這里有更廣泛的理解，這也是新制度主義區別于舊制度主義最明顯的一點。新制度主義者認為，制度不僅包含約束人們行為的規則，同時也包含能調節和影響規則的東西。諸如習慣、習俗、傳統、慣例等都在此列。制度的層次可分為:元制度層次，如語言、文化、習俗;基本制度，如憲法;治理機制，即具體規則，如派生性的法律、法令、規則、規范。需要指出的一點是，制度層次之間的沖突是一種客觀必然存在。其原因在于，第一，人的有限理性。諾思說到，“毫無疑問，人們處理信息的思維能力是有限的。”第二，不對稱和不完全的信息。信息的稀缺總是常態，即使可以應對大量的信息成本，信息仍不可能完全得到。信息擁有者與信息索取者之間的信息版圖不可能完全對稱。

(一)基于交易成本及科斯定理的解析。交易成本概念的提出是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科斯的偉大貢獻。交易成本反映的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人們自愿交往、彼此合作達成交易要支付一定的成本。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只要有了人類之間的交往活動，就會存在交易成本，交易成本與人類關系共生。交易成本可以包括搜尋成本、信息成本、談判成本、決策成本、監督交易進行的成本、違約成本等。諾思指出，隨著分工和專業化程度的不斷提高，交易成本在不斷擴大。交易成本具有如下三方面的性質:第一，交易成本或稱交易費用是一種對資源和財富的損耗。分工和專業化，一方面使得生產成本有望降低，另一方面，卻使得交易和談判的環節更加細化和繁瑣，明顯提高了交易成本。第二，交易成本的提高可能會阻礙有利交易的實現。過多的交涉環節增加了交易雙方的心理抵觸感。第三，交易成本無法根除，但可以降低。這要訴諸于人類理性的不斷提高和交易效果對于交易者的價值意義。人的理性水平將主要表現在制度的設計和實施上。好的制度可以降低交易成本。這也是制度的一項重要職責。轉型期的中國面對阻礙民主發展的種種明顯或潛藏的特權設置，將做如何處理?選擇突變式還是漸進式?毫無疑問，中國要選擇后者。這決不是妥協、保守、無能的表現，而是一種理智的選擇。交易成本的降低或提高過程反映的是利益相關者之間，即既得利益者和既損利益者之間的談判和較量。利益的敏感性在轉型期的社會更加凸顯。處理方法選擇不好，將直接導致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沖突加劇。著名的科斯定理可表述為，在交易費用大于零的時候，政府和法律在決定資源利用效率方面有積極作用。也就是說，政府和法律的介入可以節省協商等交易成本，并促進社會合作。當今談的比較多的所謂“第三種民主模式”——協商民主，強調不同利益群體和群體代表的協商合作，積極參與政治決策的制定前過程，影響政策的制定過程，積極監督政策的實施過程。政府在協商民主模式中是關鍵的組織者，承擔組織角色。這說明，在降低交易成本方面，政府起到關鍵的作用。一方面，新制度主義者接受了馬克斯#8226;韋伯關于政府合法壟斷暴力的觀點，認為政府有資格且惟一有資格在法律上界定產權。另一方面，政府可以制定博弈(game)的基本規則。科斯定理在政治領域中的應用意義“在于它強調政治與經濟之間的互動，關注制度效率這一制度經濟學研究的根本問題，并突顯了對現實生活中無效率制度的存在和持續進行理論詮釋的迫切性。”政府、國家在轉型期中國的政治民主建設中是主導角色。不管是強制性制度變遷(必須掌握好“度”)，還是誘致性制度變遷，政府權威都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另外，“對新的一致性意識形態的投資以及由此導致的全社會改革共識的形成，則能在很大程度上降低政治家進行強制性制度變遷的總的私人成本……”總之，“在改革面臨著較高的預期成本約束而改革前中央政府的財力有限……的情況下，……不能離開國家主導型制度變遷……的比較優勢、最高決策當局的漸進式改革策略以及新的一致性意識形態的獨特功能這三個因素的綜合作用。”

(二)基于路徑依賴的解釋。新制度主義認為，制度變遷具有路徑依賴性。這表現在:第一，任何制度變遷都有打破原有結構的變革成本。第二，制度變遷不能完全擺脫原制度的影響，尤其是非正式制度。如習俗、文化等。第三，新制度要與傳統相融合才有生命力。傳統即背景性制度。中國傳統社會遺留下來的諸如等級觀念、家族觀念、家國同構觀念、私人關系意識等等至今仍可見其對于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深刻影響力。傳統是根深蒂固的，其中的積極和消極觀念都會潛移默化地引導著中國人的為人處世。路徑依賴的客觀存在，再次提醒了中國的改革者和中國百姓，歷史由于受“前歷史”左右，始終是漸進式的，轉變中的中國要想求發展，必須要牢記穩定是前提，在繼承中求發展。只有增量民主和減量特權的思路才能保證穩定的秩序，才能確保良好的改革環境。因此，通過改革不斷地減少特權、增加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的開放性，把憲法賦予中國人民的一些在現實生活中虛置著的權利逐漸地落到實處，是民主建設的主要任務之一。

(三)國家的角色定位。諾思說，“國家的存在是經濟增長的關鍵，然而國家又是人為經濟衰退的根源”這給國家和政府提了個醒——國家要確保在推進發展的過程中不把自己推向發展的激烈對立面。國家如何做到，或者退一步說，國家如何基本維系這樣一種看似矛盾的狀態?現實的國家一方面想保證自身租金最大化，另一方面又必須考慮社會成本的壓力，因為這也最終影響到國家租金最大化的實現。國家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時，要基本維持社會的穩定持續發展，這樣既可以有利于秩序穩定，又可以提升社會效益和政府效益。惟一可以做到這個結果的就是漸進式的增量民主和漸進式的減量特權。

新制度主義分析框架無疑具有分析國家起源和制度變遷的優勢。它從微觀或中觀層次中的交易領域探尋國家的來源和國家在社會交往中界定產權，制定博弈基本規則的任務。另外，新制度主義十分關注制度變遷過程中的歷史路徑依賴問題。這些為中國的增量民主和減量特權思路提供了重要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俞可平:《增量民主與善治:轉變中的中國政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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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諾思:《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上海三聯書店199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