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方言中“很”類程度副詞的比較

[收稿日期]2009年9月5日

[作者簡介]杜玉霞: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2007級碩士。

[摘 要]漢語缺乏豐富的形態變化，所以常常借助虛詞來表達量的范疇。程度副詞是漢語中體現程度量的一種重要的語法手段。所謂程度副詞，是指表示某種性質或狀態所達到的程度的副詞，一般修飾形容詞性成分、動詞性成分，有時也可以修飾名詞性成分，充當它們的狀語或補語。現代漢語普通話中的程度副詞有些和方言中的寫法一樣，但方言中的程度副詞有其獨特的讀音和特殊的用法。本文主要探討山東方言中的程度副詞及其用法。

[關鍵詞]“很”類 冷 些 剛 血 杠 楞

[中圖分類號]H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1-0104-02

一、前言

王力先生在《中國現代語法》里根據有無比較對象，首先提出程度副詞分為相對程度副詞和絕對程度副詞。馬真先生從結構上印證了王力先生的分類。絕對程度副詞包括“很”類、“有點兒”類，相對程度副詞包括“最”類、“更”類、“比較”類和“稍微”類。

以下A組是絕對程度副詞，B組是相對程度副詞。

A:很、非常、十分、挺、怪、相當、有些、有點、不大、不太、太

B:最、頂、更、更加、越發、愈加、比較、還、稍、稍微、略、多少

絕對程度副詞雖然沒有比較義，但是仍有級的差別。周小兵(1995)認為絕對程度副詞從意義上看，可以分為三類，即:

程度過頭:太

程度高:很、十分、非常、相當、怪、挺

程度低:有些、有點、不大、不太

張桂賓把“多、多么、好、老、挺、怪、非常、很、十分、相當、頗、頗為”一同劃入了高級絕對程度副詞。

二、正文

“很、好、十分、非常”這組程度副詞的共同點是:從意義上看，都表示程度深，或者說程度高;從用法上看，都不能用于比較，不能用于“比”字句。這樣似乎很容易給我們造成一種錯覺，它們是一組可以互相通用的絕對程度副詞，而語言事實告訴我們其實并非如此。

下文是關于山東方言中此類程度副詞的探討。

(一)濟南方言中的幾種程度副詞

濟南方言中，大量使用“冷”、“血”(xie)等程度副詞。

1.冷

“冷”在濟南方言中，意為“很”、“特別”。有的寫作“楞”。常見用法如:

(1)心情不好，冷堵的上。

還有“冷賽”(很好或很好玩)、“冷棒”、“冷孬”等等。

2.血

“血”在濟南方言中意為“很”。常見的寫法有“血快”、“血壞”、“血忙”等等。

3.杠

“杠”在濟南方言中不讀去聲，讀陽平聲(第二聲)意為“很”，但語氣比“冷/血”重一些，多加后綴“來”表示感嘆之意。常見的用法有:“杠賽來”、“杠有勁來”、“杠巧來”等等。

4.喬

“喬”表示“很”的意思，一般在后面加補語“的上”(相當于“得慌”)。例如:

(1)天氣真潮濕，喬熱的上。

(2)昨晚看球沒睡喬困的上。

(二)泰安方言中的程度副詞

泰安方言語匯中，加副詞表示程度深，進一層意思的詞也不少。

1.些

“些”相當于普通話中副詞“很”的意思。“很好”這個短語，泰安話是說“些好”。帶“些”字的有很多詞:些恣、些得(déi)、些類、些俊、些酸、些優等。

2.喬

“喬”也相當于普通話中副詞“很”的意思。帶“喬”字的詞，有喬餓、喬冷、喬熱、喬目困、喬疼等。

3.剛

“剛”相當于普通話中“非常”的意思，帶“剛gang”字的詞語有:剛好、剛賽、剛麻煩、剛厲害、剛嚇人等。

4.楞

“楞”相當于普通話中“挺”的意思。與“挺”的意思相近的還有“稀”、“怪”，如稀香、怪辣等等。

帶“楞”字的詞語:楞青、楞紅、楞亮、楞有意思、楞長楞長的等等。

其中“稀”是個很口語化的程度副詞，屬于表次高級的絕對程度副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很、挺、怪”。它修飾的形容詞通常是“臟、臭、黑、暗、熱、冷、亂、重、遠、辣、疼、痛、酸、癢、可怕、難看”等表示不如意或帶有貶義色彩的性質形容詞。

“怪”大致相當于“很、非常”，能受其修飾的褒義色彩的形容詞有很多，如表容貌的“俊、美、秀美、漂亮”等;表聲音的“清亮、好聽”等;表性情的“聰明、認真、精靈”等;表生理感覺的“清涼、暖和、好受”等;表心理感覺的“痛快、好玩、好受”等等，也有些具有貶義色彩的形容詞被其修飾的情況如:怪遠的、怪難看的、怪慘的、怪丑、怪難受等。

(三)臨清方言中的程度副詞

1.血

“血酸、血咸、血苦、血燙、血冷”等主要用來修飾表示感覺的形容詞，而且專用在貶義方面，以表示自身對某種感覺的不滿。如:“血酸”說明酸的程度已讓人感到不適了，口感不好。“血”后面加單音節形容詞，通常構成“ABAB的”形式，以強調程度的加深，如“血酸血酸的”“血燙血燙的”。“血”后加雙音節形容詞一般不那么用。

2.怪

“怪”一般修飾形容詞，表示個人的感覺或對事物狀態的認識超出了個人的估計，有出乎意料、令人驚訝的意思。如:

(1)這小子還怪孬來，上來就打了人家一巴掌。(“來”為臨清方言中的語氣詞。下同)

(2)這個菜還怪好吃來，炒的甜絲兒的。

(3)他脾氣怪好的啊，怎么今天發那么大的火呀?

(4)以前覺著這屋子怪寬敞的來，現在怎么看著那么小啦。

其中，(1)(2)兩句的后半句是對前半句的一種解釋和肯定;(3)(4)兩句的后半句則是對前半句的否定。普通話中也有副詞“怪”，但普通話中“怪”修飾形容詞后面必須加上“的”，如“怪好的”“怪臟的”;而臨清話中大多不用“的”，而是用語氣詞“來”，如“怪孬來”“怪聰明來”。如用“的”，也不影響交際，但在臨清人聽起來就帶上北京味了。

3.忒

“忒”經常修飾動詞性詞組或形容詞，表示超過一般的限度，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太”。例如:

(1)你忒不懂事來，這種場合能提那個事嗎?

(2)你也忒不講理來，不光不還錢還把人家打了一頓。

(3)這幾個菜也忒少來，你也不看看咱多少人啊。

(4)這鞋忒貴來，又不是真皮的。

“忒”修飾動詞性詞組或形容詞時，常是表達個人的一種不滿。修飾動詞性詞組時，該動詞性詞組本身就表達了個人不滿的情緒，如(1)中的“不懂事”，(2)中的“不講理”。“忒”有加深程度的作用;“忒”在修飾形容詞時，從形容詞本身很難看出個人的態度，只有加上“忒”后才能看出個人明顯的態度立場，即不滿意。例(3)(4)能從上下文中看出說話人的態度，但我們比較一下下面的例子:

(5)這衣裳忒便宜來，你從哪兒進的貨呀?(“衣裳”在臨清話中即為“上衣”。)

(6)這衣裳便宜呀，你從哪兒進的貨呀?

(7)這衣裳真便宜呀，你從哪兒進的貨呀?

這三個例子由于用的副詞不同或沒有用副詞，表達的意思就不一樣。例(5)表示說話人不相信這件衣裳能那么便宜，懷疑其是假貨;例則(7)與例(5)截然相反，流露出對賣衣服者的羨慕之情，因為她能進到那么便宜的衣服，并想知道進貨的渠道，一般同行才會這么說;例(6)表達的語氣可能與例(5)同，也可能與例(7)同，這要看當時的語境而定。“忒”也可以修飾表示感覺(如味覺、觸覺等)的形容詞，但與“血”是有區別的。

(8)今天的菜血咸。

(9)今天的菜忒咸了。

用“血”的話表明說話人對菜的味道非常不滿，態度有點強烈。隱含的意思是“今天的菜真咸，怎么炒的!”含有責備的口氣。而用“忒”的話，雖然說話人對菜的味道不滿意，但態度和緩，沒有責備，只有建議。隱含的意思是“今天的菜咸了，以后炒的時候要少放點鹽。”

4.棱

“棱”比“血”、“怪”、“忒”這些詞語氣都要重。

(1)用在形容詞前，表示性質等的程度深，大致相當于普通話的副詞“非常”，比“很”的語氣要強些。例如:

(1)這個小妮兒長的棱胖，有點營養過剩。

(2)他平時為人棱大方。

“棱”修飾的形容詞后邊還可以加語氣詞“的”，強調肯定的語氣。如:

(3)剛下了雨，路上棱滑的，別出門了。

(4)天棱好的，拿么傘呀。

(2)用在動詞前表示動作的程度強烈。這些動詞一般是表示人的心理活動、主觀感情的。如:棱愿意、棱高興、棱生氣。“棱”后面還可以加動賓短語，如:棱講義氣、棱會打扮、棱氣人。通常情況下，“棱”和其后的形容詞、動詞或動詞性詞組，都可構成“ABAB的”式重疊，重疊后具有明顯的對中心詞強調的意味，形容性增強，有時還有些許的夸張。如:棱忙棱忙的、棱愿意棱愿意的、棱會打扮棱會打扮的。

5.杠

“杠”比“棱”語氣更強些，表示的程度更深，用法和“棱”基本相同。它所修飾的形容詞或動詞后一般要加“了”，如:

(1)俺老師杠厲害了，經常叫學生罰站。

(2)我杠羨慕他了，學習那么好。

(3)你這個人說話杠不講理了。

程度副詞修飾動詞、形容詞時，還受語音上平仄的影響，平仄相間才能加強氣勢。因為程度副詞“血”等本來就是要加強語氣的，如果該程度副詞與其后修飾的詞在語音上正好是平平或仄仄，則會削弱語氣的表達。如在臨清話中一般不說“杠胖了”。因為“杠”與“胖”都是去聲，而且韻母完全相同，說起來拗口，聽起來氣勢也不強，反而常說“棱胖”，如要加強語氣的話，頂多說“棱胖棱胖的”，也不會說“杠胖了”。

三、小結

程度副詞的研究，發掘出了程度副詞細微的句法語義特點，解決了很多實際問題，對于程度副詞本體以及教學都是非常有價值的。但是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人們對于這些程度副詞在用法上進行了較為充分的描寫，但是對于這些用法還缺少有力的解釋。程度副詞的比較研究是指把意義相同或相近的程度副詞放在一起進行對比分析，指出它們用法上的異同。總之只有對不同地域不同方言中程度副詞的特殊用法了解透徹，才會對當地的文化有深入地了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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