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09年9月20日
[作者簡介]劉東(1984~ ):男,河南信陽人,燕山大學邏輯學專業2007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現代邏輯與邏輯哲學。孟雪娜(1984~ ):女,河北唐山人,燕山大學邏輯學專業2007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現代邏輯與邏輯哲學。
[摘 要]本文對關于世親、無著的五支作法的公認看法提出了質疑,認為它可能是省略大前提的三段論加上特有的驗證模式,其中的同喻支與異喻支并非扮演著類比的角色,而是起著驗證的作用。在探討溯因推理的基礎上給出了自己的論證,并證明了這一假設的可行性。
[關鍵詞]五支作法 溯因推理 可證偽性
[中圖分類號]B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1-0212-02
在學界,下述觀點似乎已成共識:世親、無著的五支作法所涉及的推理屬于類比推理,與亞里士多德的類推即“例證”相同,都是或然性推理。但筆者認為,五支作法不同于亞里士多德的類推,它與類推雖有相似之處,但也有很大的區別。筆者傾向于認為,它是省略大前提的三段論加上特有的驗證模式。
首先,作為考察的視角,有必要討論溯因推理(abduction)。溯因推理的思想萌芽可追溯到“邏輯學之父”亞里士多德,由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創始人、邏輯學家皮爾士明確提出。在皮爾士看來,演繹和歸納都不是新知識所由以形成的推理形式。新知識產生的任務只能通過溯因推理來完成。“溯因推理是形成解釋性假說的程序。它是導向任何新觀念的惟一邏輯運作,因為歸納只是確定某種量值,而演繹則只是從一個純粹假說推論出其必然的結論,它惟一的理由就是:從它所建議的演繹能夠推出某個能夠被歸納來檢驗的斷言,并且如果我們曾經學到過什么或者對現象有過理解,則這必然是通過溯因推理得來的。”在皮爾士看來,雖然關于經驗的溯因推理不是必然的,但卻是獲得新知的“惟一的途徑”。在其早期著作中,皮爾士溯因推理的邏輯形式:
M中任意元素都是P1,P2,P3
S是P1,P2,P3S可能是M
例如,
這個袋子中所有的豆子都是白的
這些豆子是白的
這些豆子來自這個袋子根據皮爾士的分析,溯因推理是根據M中任意對象具有某些屬性,有些對象亦具有這些屬性,從而推出這些對象屬于M,它是從規則和結果推導出情形的一種可能的推理或者說是從結果到原因的推理。這種推理不是必然性推理,而是一種猜測性的推理,因而是可錯的。
漢森在《發現的模式》(Patterns of Discovery)中對皮爾士的工作進行了總結,并給溯因推理提出了確切的概念。他指出,科學家“所致力的工作是從被解釋項到解釋項”的追溯,它既不是演繹性的,“也不是歸納性的”。這里的所謂“被解釋項”,就是科學家們認為需要加以說明的現象,而“解釋項”則是能夠因果地推出被解釋項的某個命題。因此,在科學活動中,尋找解釋項的過程同時也是科學發現的過程。漢森用下式表明這一過程:
P
HPH
其中,P為被解釋項,H表示“蘊含P的假說”,即解釋項。如果此推理成立,H即成為被發現者。更直觀地講,溯因推理具有以下邏輯形式:
q(已知事實或已提出的看法)
如果p,那么q(p:隱含的常識或被省略的前提)
所以,可能p (結論)
根據漢森的表述可知,溯因推理就是根據已知事實結果和相關的規律性知識,推斷產生這個結果的原因的猜測性假設的推理。如果從演繹邏輯來看,這種推理就是從小前提q逆推到大前提p的一種回溯行為。本文即以回溯為手段再行分析世親、無著五支作法的推理,其推理可被總結如下:
宗聲是無常,
因所作性故,
同喻 猶如瓶等,于瓶見是所作與無常,
合聲亦如是,是所作性,
結故聲無常。
異喻 猶如空等,于空見是常住與非所作,
合聲不如是,是所作性,
結故聲無常。
宗就是提出來加以論證的命題(即所立),因是證宗的理由。這里,“聲是無常”相當于推理中的結論,“所作性故”是其中的一個前提,那么,但從這個前提能否得出欲以得出的結論呢?顯然不能,其中必定有省略了至少一個前提。現在從結論出發,通過溯因推理來分析一下這個五支作法的推理:
宗:聲是無常何以如此?因:所作性故何以如此?凡所作皆無常
(1) (2) (3)
圖中的(1)是該五支作法的宗,相當于推理中的結論,我們的做法是以結論為出發點,以其存在的合理性,通過回溯的方式追問支持該結論成立的前提。顯然,支持(1)的一個前提是(2),但僅以(2)為前提,還是無法推出(1);如果再加上一個前提(3),它們一同是否構成對(1)的支持呢?如果把(3)考慮在內,也作為前提,就得到以下推理形式:
凡所作皆無常
聲是所作
聲是無常
這顯然是三段論的AAA式,是一個形式有效的推理形式。即是說,這一推理可能省略了支持整個推理順利進行的大前提:凡所作皆無常。世親、無著在總結這一五支作法推理形式時為什么要省略這個大前提呢?筆者認為,其主要原因在于這個大前提是全稱判斷,用波普(K.Popper)的話講,就在于全稱判斷的可證偽性(falsiability),例如:
P:所有的天鵝都是白色的。
Q:每一只天鵝都是白色的。
“P蘊含Q”是假說。
觀察的結果是Q:有一只天鵝不是白色的。
因此,結論是P:“所有的天鵝是白色的”是錯誤的。也就是說,對于一個全稱肯定判斷而言,要證實它不容易,但只要找到一個反例,就能對之進行證偽。所以,筆者認為,在作為宣傳教義的古因明體系中,對此類兼有反駁余地的全稱判斷的使用也是要經過慎重考慮的,能不用則不用,能省略則省略,以達到最好的語力效果。如果世親、無著的五支作法省略了大前提這一說法能夠成立,則這一假設恰好凸顯了他們在處理這一推理形式的策略性。
首先,其策略性體現在,他們巧妙地安排了同喻支與異喻支中“無常”與“所作”的先后位置。同喻支:于瓶見是所作與無常。這里,“所作”在前,“無常”在后,前者相當于大前提省略全稱量詞后肯定前件式的前件,即“聲是所作”,于是,很自然地得到后件“聲是無常”。而異喻支中“常住”(即‘無常’的否定)在前,“非所作”(即“所作”的否定)在后,這恰恰說明了,前者相當于大前提省略全稱量詞后肯定前件式中對后件的否定,所以,隨后很自然地運用了“非所作”。這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世親、無著在處理這一推理形式時確實省略了大前提:凡所作皆無常,否則就不會有意安排“無常”與“所作”的先后位置;二是他們列出的同喻支和異喻支的目的是提供一套對論題,即宗進行驗證的正反模式,而不是將其作為支持結論的類比推理。這即是他們的策略性的第二點體現,即他們雖然省去了易于反駁的大前提,但為了提高他們論證的可信度與說服力,他們提出了一套驗證模式,從正反兩方面(即同喻支和異喻支)對這個省略的大前提的可靠性提供支持。
可見,整個五支作法的推理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為了使推理更具說服力,他們省略了大前提,但卻提出了一套對所省略的大前提進行驗證的模式,從而可以有效地提高大前提的可靠度,進而提高其結論的可信度。現在,我們來分析一下這套驗證模式:
大前提:凡所作皆無常。我們用S(x)表示個體x具有所作這一性質,用P(x)表示個體x具有無常這一性質,于是大前提可表示為(x)(S(x)→P(x))。令a表示聲。于是,正面驗證模式的推理形式為:
(x)(S(x)→P(x))S(a)
P(a)
反面驗證模式的推理形式為:
(x)(S(x)→P(x))
P(a)
S(a)
從現代邏輯的角度看,這兩個驗證模式都是普遍有效的推理形式。(篇幅所限,在此不贅。)這就增加了同喻支和異喻支作為驗證模式的可能性。因此,筆者更傾向于認為世親、無著的五支作法的推理是省略大前提的三段論加上特有的驗證模式,補上其省略的前提便構成了三段論的AAA式,是一種必然性推理。
[參考文獻]
[1]C.S.Peirce,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anders Peirce.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1931—1958).
[2]N.R.Hanson,Patterns of Discover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58).
[3]沈劍英:《因名學研究》,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5年版。
[4]卡爾#8226;波普爾:《客觀知識》,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