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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芭蕾(短篇小說)

2009-12-31 00:00:00
四川文學 2009年9期

我踮起腳尖,左膝略彎,右腳繃直,想要挺胸抬頭,可身子不聽使喚,搖搖欲墜,只好不爭氣地去扶旁邊的床欄桿。本來,我學的是吳清華逃跑到椰林時那個英姿挺拔的足尖弓箭步亮相。這一歪倒,整個動作就坍塌了。我哥不緊不慢地練他的大劈叉。他雙腳呈一字形緊貼地板,剛好就把外婆這屋子空余部分的對角線填滿,左腳伸到墻角老舊的楠木寫字臺下,右腳剛好抵達門背后。我踢他一腳,氣惱道,哥,你看嘛,我跟馬靈靈差的不是幾根篾片,起碼差一根竹子那么遠呢!

我哥看我一眼,不要著急嘛,你想,馬靈靈比你大3歲,等你16歲,說不定比她跳得還好呢。

你說得好聽!我從他腿上跨過,一屁股坐到床上去了。其實,我清楚得很,我哪里能夠趕得上馬靈靈?又哪敢隨便跟她比?拿我們校舞蹈隊任何女生跟她比,都好比一棵菜跟一枝花比。我們在《紅色娘子軍》里跳群舞,時而是紅軍女戰士。時而是黎族姑娘,或南霸天的丫環,無非是個子比較整齊,長得還周正,也能手舞足蹈比劃幾下子,足尖都踮不穩當。而馬靈靈,身段柔軟,四肢修長,模樣俊俏,舞姿美妙,是雞群里的鳳凰。學校老師曾私下議論:單論長相,她比芭蕾電影上的主演薛菁華還秀氣呢。跟我們的笨拙相比,她的足尖碎步,那才漂亮,像毛毛雨灑在水面,細密又輕盈。

其他女生是否嫉妒馬靈靈?我懶得知道,反正我不。我有我的驕傲——我哥跳洪常青啊!我哥在舞蹈隊,也堪稱鶴立雞群。他的好,還是用校團委書記吳老師的話來說吧:趙一柏就是臉龐略瘦,要是長成國字臉,再帶點軍人氣質,就簡直是小王心剛了。比起劉慶棠呢,是稚嫩了些,英武之氣卻并不遜色多少。你要是曉得這兩個名字在當年如何響亮,就明白這夸獎有多隆重。

育紅中學排練的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雖然有諸多草率、將就,比方說,薛菁華那個著名的“倒踢紫金冠”,全國也沒幾個人能跳啊,當然不能要求馬靈靈跳得很像;比方說,服裝也有點拼湊,南霸天丫環的綢衣褲,就參差不齊……但,這并不妨礙我們一登臺亮相,就立刻轟動,令其他學校的京劇《沙家浜》《紅燈記》相形見絀。不管怎樣,我們是踮了腳尖的芭蕾啊,男女主角又那么出眾。

我們常有演出,不演出時則每周排練兩次。走在路上,總有人在我哥和馬靈靈背后指指戳戳:看,育中的吳清華和洪常青。把我丟在人堆里多不起眼啊,但如今,經常有一群同學眾星拱月般圍繞我,打昕校舞蹈隊的所有細節。問得最多的,當然是我哥和馬靈靈:聽說馬靈靈的媽是省歌(舞團)的舞蹈演員、他爸是編舞?她是獨生女?你哥跟你們院黎叔叔學了幾年芭蕾?……問題太多,我不知不覺變得矜持,說話也露一半藏一半的,有點故作高深。跟我耍得最好的白小蓉氣得扯我的辮子,說,你咋那么假呢?幸好你不是馬靈靈,不然辮子要翹上天了。旁邊立刻有人接話,馬靈靈還不驕傲?她正眼看過誰?我使勁掰開白小蓉的手,有句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好不容易憋了回去——馬靈靈是傲慢,可她對我哥,就很不傲慢!

馬靈靈對我哥的好,樁樁件件,我都看得清楚。我只揀最簡單的、我最陶醉的事情說:我背的軍挎,流行的半新不舊那種,就是她給我哥的;她在榜眼橋頭買的鹵鴨翅膀、兔頭,我都吃過三次!榜眼橋在學校那條街頭,好像橋邊哪個朝代出過一個榜眼。后來改成了東方橋,大家還習慣叫它的舊名字。橋頭老字號的腌鹵店早就國營了,外婆跟我說過它以前的招牌,拗口。忘了,如果讓我取名,我就叫它七里香,它賣的東西,比外婆栽的七里香還要香一百倍。每天都有一些從水路來的鴨子、陸路來的兔子進入腌鹵店背后的屠宰場,我們從來不知道那些鴨子、兔子的身體最后跑哪里去了,也不想探究,反正也買不起。這個腌鹵店只賣邊角余料,兔頭和鴨翅膀、鴨腳板,兔頭5分錢一個,鴨翅膀2分錢一根。偶爾,能去買一個兔頭、兩根鴨翅膀解解饞,就無比幸福了。

問題是,馬靈靈硬塞給我哥的,每次都是5個兔頭、10根鴨翅膀!

我哥肯定比我更懂得這份奢侈的分量。那天,見我啃得滿嘴滿手是油,他顯得心事重重,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我經常覺得,我要是不是我,就好了。我硬塞給他一個兔頭,腦子轉得飛快,脫口而出,你要是別人,她還不稀罕呢。又玩笑道,你要是再好些,她說不定還覺得配不上你呢。我的胡言亂語好像讓我哥輕松了一點,他跳起來翻抽屜,把那個裝了硬幣的存錢罐打開,一五一十數起來。你要買啥子?我哥說,那天馬靈靈說她有好些動作還不過關,想再去看一場電影《紅色娘子軍》,我就陪她去。干脆我們三人一起去?我幫他數零花錢,2元3角5。足夠了,我心滿意足把一包零錢塞給他,看完還可以喝冷飲。我哥攥著錢,卻有點愁眉苦臉。

第二天排練完,馬靈靈瞅個機會讓我哥留到最后,她從軍挎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包,顯然,又是鹵兔頭和鴨翅膀。我哥向后退,說,馬靈靈,你不要給我買了。馬靈靈偏要塞給他,你消耗那么大,不補充點能量咋行?

那紙包香得濃郁潑辣,隱約有油要浸出來,我哥也不伸手去接。旁邊突然竄出個人說,那么扭捏,你不要我要!早就流口水了,正好打土豪分田地。兩只精瘦細長的爪子,已把兔頭和鴨翅膀搶了去。原來是跳南霸天的曲山!曲山個子跟我哥差不多高,還更瘦,大家都叫他曲鱔。馬靈靈叫了起來,拿回來!曲鱔,你倒不客氣。曲鱔扯出一根鴨翅膀只顧啃,笑嘻嘻地說,馬靈靈,都是一條戰壕的戰友,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馬靈靈噗嗤笑起來,誰跟你一條戰壕了?你是土豪劣紳,我們是打土豪的紅軍。曲鱔的眼睛暗了一下,你們也太得意了!我演土豪,我就是土豪了?我的出身,比有些人好得多呢。他一把將鹵菜塞給馬靈靈,陰著臉走了。

馬靈靈不理會他,轉頭催我哥,你動作不快點,再有人打土豪我就不管了。我哥還在推擋,你別對我太好,人家都有意見了。馬靈靈委屈道,我還能給人人都買一包?我媽說,跳主角的消耗不亞于田徑運動員呢,你不知道你最近瘦了一圈?我哥還想躲閃。慌不擇言的,搪塞得很笨拙,我真的不喜歡吃零食。他真的把馬靈靈惹惱了,她啪的把鹵菜放到桌子上,柳眉倒豎,女英雄一樣凜然道,不要算了!

不過,英雄氣到底不是馬靈靈的本色,她只橫眉冷對了幾秒鐘,就冰消雪融,換了表情,像被惡勢力欺負的弱女子,抽抽噎噎起來,你還要我怎么樣啊,我倒想給你買大魚大肉,我有肉票嗎……她哭的動作不大,眼淚卻流得淋漓酣暢,想拿袖子去揩,又穿的短袖,索性就用手臂去擦臉。

我哥好像被眼淚泡軟,突然變得很像大人,僵硬的站姿松弛了,他輕輕把她拉過去,從她衣兜里掏出手絹,放到她手里,軟言細諳說,我以為只有我笨,不曉得人家的好,結果還有更笨的,手絹都不會用。

馬靈靈就勢把頭靠上我哥肩膀,我哥把馬靈靈攬進懷里,又迷糊又迷醉地說,咋那么香呢?聲音小得像自言自語。馬靈靈當然聽到了,笑起來,那我不給你買吃的了,聞我就行了。

兩個身材、模樣都漂亮的年輕身體偎在一起,那畫面想來都是優美的,假如有人旁觀,肯定也不忍心打攪。當時的確沒有誰不合時宜地跑進去,只是,我哥自己松開了手,他好像被馬蜂蜇了一下,突然把馬靈靈推開,把書包一下子從身后扯到面前,遮住小腹,略彎著腰,臉無端地紅了,慌里慌張地說,我,我先走了。然后,轉身莫名其妙地逃逸了。冷不丁被拋下的馬靈靈呆立在那里,一臉茫然。

第二天的演出,更令我們莫名其妙:演“常青指路”那場,照例我哥該扶著馬靈靈肩膀的,鬼使神差,他的手居然只在馬靈靈肩膀上方虛晃著。馬靈靈單腿踮足尖如何站立得穩?搖搖欲墜的,她瞟了我哥幾眼,慌亂中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都無濟于事。無奈之下,踮起的腳尖只好放下來。所有的小動作和失誤,臺下都看得入迷而詫異,然后全場“哄”地笑了起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吳老師臉都氣白了,一進舞蹈隊專用的空教室,就把一疊報紙往靠墻的講臺上使勁一摔,趙一柏,你要是不改正,下周的全市中學調演就不要去,我們學校棄權算了!我們趴在窗外,被吳老師的雷霆萬鈞之勢鎮住了,“丫頭”們嘰嘰喳喳發雜音,概括起來的意思是,憑什么他犯了錯,要懲罰大家?

馬靈靈就像她自己挨罵了似的,嚇得不敢說話,只是又幽怨又惶惑地看著我哥。吳老師研究著馬靈靈那張楚楚動人、比蛋白還嫩滑的臉,恍然若有所悟,她好像異常煩躁,扯過報紙煽風,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馬靈靈,今天的責任全在趙一柏,你可以走了。然后,她朝窗外做了一個趕小雞的動作,轟我們走。我們像一群留戀食盆的小雞,剛被驅散,又悄無聲息圍攏去了。

吳老師繞著我哥轉圈,怒目圓睜,嘴唇哆嗦,趙一柏,人家都在笑我們跳的是土芭蕾,你還算是尖子,偏偏不爭氣,非要給我演砸!我哥強詞奪理,嘟囔了一聲,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吳老師氣得戳我哥的額頭,那你就把葡萄再種甜點啊,為啥子要自己出丑?你說,扶一下她的肩膀,你的手會腫?!我跟你講,你不要有私心雜念,演常青指路的時候,你就是洪常青,就在給受苦受難的階級姊妹指引通往光明的康莊大道。不該想的東西你不要亂想。

我哥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似乎想要分辯,卻只是說,吳老師,我明白了。吳老師目不轉睛瞪著他,氣消了好多,又好像突然來了興致,她說,我要看看你的行動,你現在就把我當成吳清華,我們來做一下那個造型。吳老師說著就將右手向后齊肩伸出,左手彎曲,手肘向外,拳頭靠近胸前。她當然做不到踮腳尖和向后高抬腿,只象征性地將右腳朝后伸出。平心而論,吳老師雖然沒有受過舞蹈訓練,動作也還協調。她望著我哥,敦促他,來呀,愣著干啥?扶我的肩膀啊。我哥走過去,扶起吳老師的肩膀,很認真地做了常青指路的動作。他剛想放手,吳老師說,不要動,繼續練習。她抬頭看著他,面色變得柔和而高興,這就對了,你看,這樣多好。

天氣太悶,教室里密不透風,吳老師的示范動作一定讓她很熱,就那么一小會兒,她的臉已經又紅又濕,汗水順著劉海一股股流下,眼鏡一下子滑到鼻尖。她用力仰頭,想要跟眼鏡的下墜力抗衡,無奈之下,只好伸手扶鏡架。我哥順勢退了一步,說,吳老師,我會改正的,不會再錯了。

吳老師來家訪時,白果街22號院子里差不多所有人家都在過道煮晚飯,她的到來因此很引人注目。來家訪的大部分老師,都是中年婦女,從容鎮靜見多識廣的模樣。吳老師也有別的老師那股真理在握的篤定,不過她那么年輕,頂多二十一二歲吧,就褪去了同齡人還殘存的一絲生澀,因此顯得特別。我哥和我覺得很意外,我們原本以為,昨天的事已經了結了啊。

自從我爸勞改,我媽被清理出教師隊伍、到街道工廠打蜂窩煤之后,她就有點像“草繩捆豆腐。拎不起來了”。家里來了人,都是外婆出面,我媽跟吳老師打過招呼,就煮飯去了。外婆堅持請吳老師坐那把還算完好的藤椅,自己坐床沿。

吳老師其實不是來告狀的,她家訪的目的,是重申全市調演的重要性,希望作為男主角的趙一柏能集中注意力,不受任何外界干擾,圓滿完成光榮的任務。她跟外婆強調,誰不想跳洪常青呢?趙一柏雖然外形和專業條件好,但演英雄人物,本身就是莫大的榮耀,以他的家庭出身,按說是不夠格的。還是她力排眾議,說既要看成分,也不能唯成分論,才把趙一柏推出來了。

環顧外婆那間局促的小屋,又朝天井張望一陣,吳老師脫口跟外婆說,聽說這個院子從前全部是你父親的,要是不解放,趙一柏也能繼承不少吧?外婆吃了一驚,連忙說,一柏還沒出世,我父親已經把這院子全部捐給國家了。他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知道自食其力最光榮,出身不由自主,選擇好道路才最重要。

吳老師堅決不吃飯,走了。外婆默坐了一會兒,對我哥說,你們吳老師很關心你呢……你努力些,不要有閃失。我哥用腳尖一下一下去蹭油漆斑駁的地板,說,大概,我該演土豪或者狗腿子,大家就覺得跟我的出身相配了。我一向覺得我哥明理懂事的,他這氣話,連我都覺得太情緒化。外婆卻沒有責怪他,只是輕輕理了理他的衣襟。

我以為,我哥請馬靈靈看電影的計劃該取消了,結果居然沒有。我求之不得,這電影看過七八次了,舞蹈隊就組織看過四次。明知道我哥拉上我,是有點拿我打掩護的味道,可我樂意,跟他倆一道走在街上,虛榮心能夠成倍滿足。

一起到了春熙路的新聞電影院,我哥要買甲票,馬靈靈說,又不需要看表情,買乙票就可以了。我哥堅持買了甲票,每張甲票多5分錢。座位不錯。燈光轉暗,照例是《新聞簡報》,山東農民背著筐在摘煙臺蘋果,江蘇工人在做玻璃芒果,海南島農場工在割橡膠,銀幕上綠的綠,黃的黃,到處鶯歌燕舞,我覺得這天加映的《新聞簡報》比往常很多期都好看,因而一點都不焦躁。電影正式開始,我們后排才摸索進來兩個人,這些人顯然很有經驗,掐著時間等“正片”開映才進來。

后面倆人一坐下,就很喳鬧,一直在說東說西:南霸天家排場大哦,好像比大邑劉文彩莊園還氣派;吳清華太傻,為啥子要逃跑?憑她的長相,起碼該弄個三姨太當嘛……我們都忍不住回頭張望,動作有意很夸張,是要提醒他們噤聲。那兩人在朦朧的光線下使勁盯著我們看,暫停了最多半分鐘,見有了聽眾,興致更高,像水龍頭壞了關不住,一路評點下去。電影演到紅軍指揮員洪常青和通訊員小龐化裝偵察到椰林,巧遇逃跑受傷的吳清華,洪常青給了吳清華兩個銀毫子,讓她去參加紅軍。這時候,背后的雙簧更來勁了。一人道,你說,要是吳清華很丑,洪常青會不會帶她去參加紅軍?另一人說,當然不會,我敢說,洪常青起了打貓心腸,那么漂亮的女子,哪個不想要扇盒盒兒呢(“盒盒兒”指女朋友,“扇”指主動去搭訕追求);電影演到“常青指路”,就是我哥他們演砸的地方,那是一組著名的三人造型——洪常青一手扶吳清華的肩膀,一手指向前方,吳清華左腿足尖直立,右腿向后高舉,小龐在他們身后兩米外下蹲,也手指前方——此處為這部芭蕾電影中男女主角極為難得的身體接觸,據說被很多人公推為全片最精彩場面。后面兩人說話更放肆了:洪常青太膽小噦,只曉得摸肩膀,抱過來啃一口才過癮嘛。另一人壞笑,你看小龐在下面手指的哪里?嗬,指的吳清華的褲襠喲!

馬靈靈忍無可忍,憤然轉身道,太過分了!沒見過這么低級下流的人。正中下懷,我趕緊幫腔,好臭,口水都濺到我后頸窩了!那兩人竟也不生氣,很好玩似的,哦喲。我們是低級下流,那你來教一下我們咋個高級、咋個上流嘛。我哥也橫眉冷對,用他最顯得蠻橫(其實挺文弱)的口氣說,這是公共場所,請你們放尊重點!要鬧出去鬧。那兩人接口道,走啊走啊,還就想跟你們出去鬧呢。周圍人都朝這邊張望,檢票員提著電筒過來,一道強光射向后排,有你們這樣看樣板戲的嗎?出去!后排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憑啥子光是我們出去?檢票員氣哼哼地說,我不管你們的是非,都出去,扯清楚了再進來。

乍一走到影院外,天光恍惚,亮得不可思議,心臟莫名其妙跳得好快,眼睛也好久才適應。看這兩人,比想象中年少,偷偷松了口氣。他倆比我哥略大,略顯青瘦的臉上,還殘留點學生氣,不過更多的是街娃味。一個穿舊軍服,一個穿舊工作服,后者臉上有幾顆醒目的青春痘。青春痘一看清我哥和馬靈靈,愣了愣,哎,這不是跳土芭蕾的嗎,又喜歡跳舞又喜歡打群架嗦。舊軍服接一句,小白臉,把你扇的盒盒兒讓給我,我們就兩清了。說著就走上來,摸著馬靈靈的肩膀說,來,以后就哥哥給你指路了。話音未落,我哥的拳頭已經甩了出去,不過,連我都看得出來,他動作雖快,打擊力卻極弱,感覺是最多在舊軍服左胸抓撓了一下。要命的是,青春痘已經飛起一腳,一個掃堂腿把我哥絆倒在地。他笑嘻嘻說,你想奇襲,看我反掃蕩。我哥顧不上手肘流血,一個鷂子翻身跳起來,叫著“放開她!你放手!”

撲向舊軍服,拳頭如雨,但立馬又被摔了出去。那會兒,馬靈靈已經咬了舊軍服一口,還使勁掐他的手臂,我則像個潑婦,對青春痘又打又罵……場面很喧騰,圍觀的人都毫無立場,全部看得笑逐顏開的。這時候,有一個真正的解放軍沖了進來,他一邊一個,輕輕捏著那兩個街娃的手腕,說,蠻力氣用不完,為什么不去保衛邊疆、上山下鄉?他說的普通話。這使得他的話帶了幾分天然的大義凜然和震懾力。舊軍服他們齜牙咧嘴,用力掙脫,嘀咕了一句,多管閑事。一邊退一邊說,好男不跟女斗。還特別指著我哥,你,你們都是女的。然后揚著頭,用從容不迫的步態下場了。

電影沒有看完,我盼望已久的冷飲也沒有喝成。我們要去醫院給我哥包扎,他堅決不干,說回家涂紫藥水就可以了。走到路上,我的怒火還沒有熄滅,畢竟,我們是一群潰敗之軍。但,馬靈靈奇怪得很,居然喜上眉梢,她靠攏我哥,使勁搖他的肩膀,又驚喜又迷狂的模樣,呵,看不出來,你還能打架啊,你打架了!我哥幸好還沒有被吹捧得喪失自知之明,他只是順著她的語氣打趣道,你才是能文能武呢。這兩人太好笑,憑什么要興高采烈的?我就很掃興地學著青春痘的口氣說,你們都了不起,又會跳舞又會打架。

我哥的傷,幸好不嚴重,絲毫沒有影響到幾天后的全市中學調演。沒有任何意外,我們獲得滿堂彩,還抱了個一等獎回來。獎狀把我們臉上殘留的油彩映得紅彤彤的。一回校,大家都忙著卸裝。我哥的短袖運動衫幾乎濕透,我拿準備好的干凈衣服讓他換。他正要朝教室角落走,吳老師掏出手絹欲遞給他,我哥略一躊躇,還沒來得及接,就節外生枝了。吳老師當時背朝馬靈靈,馬靈靈看不到她對男主角的關懷,只顧在窗戶那邊瞄我哥一眼,我哥一下子旁若無人,就像馬靈靈的牽線木偶一樣,行云流水地滑過去了。吳老師縮回手絹,悄無聲息揣回兜里,要消滅罪跡似的,想了想又拿出來,使勁擦手臂。

馬靈靈幫我哥拿著干凈衣服,我哥脫他的濕衣服。馬靈靈腳邊剛好有個小凳,她踩上去,就比我哥還高點了。我來幫你,她抓住我哥的衣角輕輕往上扯,到頭部時,動作減慢。盡管隔著衣服,她的手經過我哥的嘴邊時,他還是準確地捕捉到了,小雞啄米般悄悄在她小指頭上抿了一口。

我哥一定在黑暗中得意,自以為他這一咬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馬靈靈幫他換衣服這一幕,在教室里早就驚世駭俗,何況,還有些眼睛比顯微鏡還明察秋毫呢。

吳老師憤然大喝一聲,馬靈靈,你太過分!你……學校的凳子是拿來隨便踩的?給我下來!不愛惜公物,自私自利。她又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哥,趙一柏,我苦口婆心,你都丟到腦后了。你給我留下來!

吳老師跟我哥談些什么,連我都不清楚。我哥回到家,是又委屈又衰弱的模樣,問他什么都不理會。他兩手插進頭發,使勁揉搓,腦袋蓬亂,像一頭刺猬。過了許久,終于肯抬頭看我,眼睛紅得迷糊,他說,你以后要對馬靈靈好點。這算什么話?我忍不住反駁他,我對她再好也比不上你對她好。我哥大概覺得我愚鈍得不可理喻,他艱難地笑了一下,笑得跟哭差不多,我再對她好,就要連累她了。說罷不再理我。

調演后,舞蹈隊放假兩周,我哥想方設法躲著馬靈靈。又一場演出前,我哥化了裝,照例去拿他的服裝,卻看見曲鱔抓著洪常青的戲裝——洪常青的軍裝,比別的紅軍服顏色深些。他伸手去接,曲鱔一把將南霸天的服裝甩給他,說,你還不知道?從今天起,我跳洪常青。我哥大惑不解,沒有人通知我呀!我們都驚訝得閉不攏嘴,馬靈靈沖上來,曲鱔,你照照鏡子,看像不像?曲鱔很得意地做了一個洪常青英勇就義的造型,說,咋不像?誰規定我就該一輩子演土豪?馬靈靈說,趙一柏沒有排練,咋演?曲鱔說,演了幾十場,連我都看會了,何況,南霸天的戲那么少。曲鱔說話的時候,吳老師不知什么站在他身后了,她沒有吭聲,默許的、漠然的表情,好像曲鱔是她的全權發言人。

那天的演出,我哥恍恍惚惚,竟也應付下來了,意外的是曲鱔,雖然扮相和功底都比我哥差一大截,動作卻不生疏,看來是苦練過好多天,有備而來的。

演出結束,馬靈靈鐵了心,非要抓到我哥不可。我一聞到那股勾魂的濃香,就知道她書包里已裝了鹵兔頭。她在教室里拽著他的書包袋子不松手。我哥果然站住了,其實,是他自動站住的。他看上去像是被她抓獲,卻又心甘情愿被捕。他看定她,差不多就軟化了。

他終于輕輕掰開她的手,幾乎是哀求道,靈靈,不要來找我了,快走吧。馬靈靈做出要擋住他的姿勢,一邊去掏書包,說,少來這套,不許走!我哥哽咽了一下,眼睛不敢看她,心虛地說,現在曲鱔跳洪常青了,他消耗大,你給他吃吧。

馬靈靈一把揪住我哥的衣衫,他演列寧都跟我無關。你不要逃避,到底是什么原因,給我說清楚!我哥瞅著她,似乎想要苦笑的,表情卻中途拐了彎,竟顯得有點玩世不恭,我倒想跟你說清楚呢,說得清楚嗎!

馬靈靈無計可施,又迷惑又氣惱地說,怪得很,未必然你也賣身投靠了?我哥的臉,冷成一根冰棍,他沉吟了很久,突然硬邦邦地說,是不是賣身投靠,你管不著,走遠些。

馬靈靈怪異地看了他很久,始終不得要領。她突然尖叫一聲,像天女散花一樣,使勁把那包鹵萊往空中一拋,兩只胳膊都伸直了,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停頓的那一瞬,照例訓練有素地疏密有致,如兩朵娟秀的蘭花,她生氣的姿態都那么曼妙啊。兔頭和鴨翅膀爭先恐后飛向屋頂,又七零八落頹然墜下,難以形容的濃郁之香飄散得肆無忌憚。馬靈靈絕望地盯著我哥,帶著壓抑的、暗啞的哭腔,用當時的流行句式說,趙一柏,你……那街娃沒說錯,你不是女人,勝似女人!她一轉身,像吳清華逃離牢籠那樣,輕盈、決絕地跑了。

她居然罵我哥是女人,而且,她用“女人”來罵人,講不講道理啊?肯定是氣糊涂了。我的心噼啪一下,像手捧的青花瓷器碎裂,痛惜又無計可施。我明白,馬靈靈的初戀就這樣急促又傷慟地結束了。

后來,各中學狂熱的樣板戲模仿秀漸漸降溫,舞蹈隊解散,馬靈靈轉學了。

讓人驚訝的,是曲鱔參軍當了文藝兵。他穿著簇新軍裝來學校那天,所有學生正在操場做操。曲鱔踐得路都不會走了,風擺楊柳一樣招搖。上千雙艷羨的眼睛,從他一跨進校門,就像麥芽糖一樣緊粘在他身上,那天的課間操因此做得極為零亂。

其實,上次調演時,部隊文工團就看上了我哥和馬靈靈。我哥當然去不了,政審過不了關的。可馬靈靈居然也被淘汰了?很意外。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是校團委給她的評語不太好。

我盯著曲鱔,他的紅領章和帽徽晃得我腦袋酸脹發暈,我假裝彎下腰系鞋帶,把好好的鞋帶系亂了。給我十把算盤,都算不清這筆糊涂賬啊:如果馬靈靈沒能參軍,那我哥強自咽下苦果,還有什么意義?

那個喧嚷而甜蜜、飽滿又恍惚的春夏跟往年很不一樣,但,照常還是逝水流沙一般過去了。大約一年后,有天傍晚,我朝榜眼橋走,想去買一個兔頭、兩只鴨翅膀,這時我突然又想起馬靈靈捧給我哥的那些奢華饋贈,胃里突然空落落的,一陣泛酸。為什么一想起兔頭們,就會不可抑制地想到馬靈靈呢?我很氣惱自己的低級趣味,我敢發誓,其實自己一直在想念她的舞姿,想念她對我哥的好,更想念我們跟土芭蕾攪在一起的癡狂日子,盡管我只是毫不起眼的配角。

腌鹵店前面照例有二三十人排隊,我排在最后,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有個人買了一包鹵菜出來,有點面熟呢,那不是跟我們打架的舊軍服嗎?他又長高了一截,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平心而論,長得還是有模有型的。他殷勤地把紙包遞給旁邊等候的女子,我一看,吃驚得差一點要喊出來:馬靈靈!怎么會?他跟她——如何劃得了等號?馬靈靈的辮子剪短了,跟吳老師一樣齊肩長,所不同的,是劉海和辮梢都燙卷了,顯然是用火鉗燒熱了燙的。卷發令她更添了幾分嫵媚嬌俏,也略微沾染了一點“操妹”味道。

所謂“操妹”,指當年在穿著打扮上較為標新立異、行為舉止有點超越規范的女孩(與之對應的男孩則是“操哥”)。其實,拿后來的標準看,他們“出軌”的尺度相當小,無非是褲腿稍稍小點,衣服稍微短點,或者頭發略微燙卷點,企圖在局促窘迫的條件下追求時尚;他們有時成群結伙在街頭游弋、聚嘯,相好的男女則會比較公開地做些親昵動作,有人也會因為搶“盒盒兒”而打一架。操哥操妹大多是既未下鄉也無工作的社會青年或中學生。平心而論,他們并不怎么為非作歹,只不過喜歡顯出一副“墮落并快樂”的叛逆模樣或挑戰姿態,讓中規中矩的成年人對他們側目而視。而且,他們很享受路人詫異或不滿的眼光,不介意以這種方式成為街頭焦點。

馬靈靈的裝扮、神色雖說有點朝“操妹”靠攏,但她顯然還不夠“操”,她的眉眼先天缺乏那股“野”勁兒,當然,也比從前少了些清澈還是什么,我一時說不清楚。舊軍服跨上永久自行車。她跳上后面的衣架子,右手很自然地攬著他的腰——這動作有點“操”,自行車搖晃了兩下,又穩穩向前了。我忍住了不喊她,但忍不住要看她。一定是我灼熱的眼光烤到她后背了,馬靈靈突然扭頭望過來,她見到我,嘴張了張,眼里有倏然閃過的亮光,猛然就把手懸空下來。遲疑片刻,她漠然地轉過身子,再次攬住舊軍服的腰。

榜眼橋是一座小巧緊湊的石拱橋,橋面像一張彎弓似的高高拱起,所有自行車走到這里,都只能慢慢地推著上橋頂。馬靈靈跳下自行車,跟在舊軍服后面,從橋邊磨蝕的青石板上一步步踏上。她的步態還是那么輕巧,背影跟河邊半大的垂柳一樣裊娜。她越走越高,到橋頂時,頭差不多快跟柳樹梢一樣高了,舊軍服回頭跟她說了句什么,馬靈靈沒有搭腔。夕陽溫婉,散漫,淺金黃色的余暉,給她的頭和肩膀鍍上柔潤之光,后來,她在橋的那面一點點小了下去,直至無影無蹤,只剩繁密的柳枝還在百無聊賴地搖曳。

小河上慢慢有淡薄的水汽飄起,好像把我的眼睛都染上薄霧了。排在我背后的人推我一把,朝前走啊,魂掉了啰?

責任編輯 肖 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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