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國家觀淺議

[摘要]墨子的國家觀是其政治思想的集中體現，是其兼愛價值觀在政治上的反映，也是其義利觀的表現。本文從墨子關于國家職能和國家管理機構的設置、國家管理者之間的關系人手，探討了墨子關于國家觀的基本主張。墨子的國家觀雖然帶有空想色彩，但其首創性啟迪了后代思想家，他提出的“尚賢”和“君民通約”的觀點對后世爭取平民權利有著重要指導意義。

[關鍵詞]墨子；國家觀；興天下之利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8—0037—03

一、引言

政治思想在墨子的整個思想體系中占有非常突出的地位。研究墨子的國家觀是把握墨子政治思想的關鍵。“國家”指的是同社會其他部分進行交往的政治機構，即“國家機器”。國家觀是關于國家機器的性質、功能、結構、運行機制等方面的觀念體系。對墨子而言，“兼愛”是人類生活的最高準則，也是國家生活的最高準則，因而多有學者把兼愛看成是墨子政治思想的基礎。墨子認為，如果個人能行兼，則“為人君必惠，為人臣必忠，為人父必慈，為人子必孝，為人兄必友，為人弟必悌”。

可見，墨子與儒家一樣，都有“為政以德”的價值取向，而且墨子兼愛的國家觀還深深影響了儒家的國家觀。如張岱年先生認為“大同學說，乃儒家吸取墨家思想后而創立的”。所謂大同，實即以兼愛為原則的社會。墨子認為國家的職能是“富貧、眾寡、定危、治亂”，即發展經濟、增加人口、穩定社會治安和維護世界和平。

墨子既然認定社會動亂的病根在于人與人之間的不相愛，就把兼愛看成是解決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本途徑。他的治國方案就是提倡“兼相愛，交相利”的道德規范，并以此來作為他心目中國家的理想指導原則，由此形成了他道德的國家觀。墨子認識到在當時物質匱乏的時代，當務之急是增加社會的財富；要增加社會財富就不得不增加社會財富的創造者——人，就不得不提供一個和平安定的國內、國際環境。

二、興天下之利的觀念

墨子認為包括糧食在內的社會財富的充足對國家的統治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國家富，財用足，百姓皆得暖衣飽食，便寧無憂。”墨子也非常重視國家生活中的農業基礎作用：“凡五谷者，民之所仰也，君之所以為養也……故食不可不務也，地不可不力也，用不可不節也。”糧食是國家、人民生死存亡的大事，只有糧食增加了，人民的生活才有保證，才會有國君統治穩固的保證。

應當指出。物質豐富程度與社會安定程度不是簡單的正比關系。墨子認識到了物質生產的重要作用，但是卻將之夸大了。這種夸大也許在當時是有積極作用的。在當時重視掠奪而輕視生產的背景下，這種夸大的宣傳顯然更有助于引起好戰國君對生產的重視。

墨子認為物質財富都是人創造的，不是上天賜予的，不是命定的。而人要維持自身生存就必須忠于職守、各盡其職，“上強聽治，則國家治矣；下強從事，則財用足矣”，“君子不強聽治，即刑政亂；賤人不強從事，即財用不足，”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的基礎就是人人盡職，就是“強”。

“強”代表了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充分體現了人之為人的根本，體現了勞動的重要性和決定性作用。墨子提出“強”的觀點，破除了對惡劣自然的畏懼心理，表現出了春秋戰國時期人對征服自然的空前信心。人的存在和發展與命運安排沒有關系，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可以用積極的態度——“強”的態度，去實現、去解決。

三、功利的人口觀

在春秋戰國時期，鐵器的推廣和牛耕技術的廣泛應用，使得大規模地開墾荒地、興修水利、進行農業生產成為可能，這就需要越來越多的人口投入到農業生產中來。同時，頻繁的戰爭也要求有大量的人口投入到戰爭或者相關后勤服務中。墨子看到了這種對人口的需求，因此將人口的增加提高到相當的高度。墨子的人口政策沒有正面提出主張，而是通過反對不利人口增長的政策來表現的。

墨子認為當時有三大因素影響了人口和財富的發展，首當其沖的就是戰爭。每當戰爭來臨，農民被征伐兵役，累死、戰死者不計其數；兵士疲于作戰，影響了人口的繁衍。為了維持戰爭的高額成本，被征收過重賦稅，超過了可以承受的限度而使農民喪失生活資料造成凍、餓而死又不計其數……這一切都是戰爭造成的人口減員。墨子提出“非攻”的主張，就是基于戰爭會浪費國家財富、造成人口的大量減少的狀況，這種損失是即使戰爭勝利掠奪對方人員和財物也不能彌補的。

其次是葬禮。當時的喪葬習慣是天子或公卿、大夫死亡后要有大量的人口被殺以陪葬。此外，厚葬久喪制度使處于國家、宗族統治下的人終日忙于為各色人等守孝節哀，無暇顧及人口繁衍和生產發展。墨子提出的“節葬”也是從義利觀出發，認為喪葬的程度只要足以將心中哀痛之意表達出來就好了，“棺三寸，足以朽骨頭；衣三領，足以朽肉……哭往哭來……佴乎祭祀，以致孝于親”，過多就是鋪張、浪費。

再次是國君的奢侈生活。國君欣賞音樂的時候，要征用大量的樂師，樂師一定要年輕力健、耳聰目明才行，這樣“使丈夫為之，廢丈夫耕稼樹藝之時；使婦人為之，廢婦人紡績織纴之事”。將這些精壯勞動力都用于國君個人的生活享受，不能用于農業生產，影響了生產的發展和人口的增加，墨子認為是無意義的浪費。

本著發展農業生產的目的。墨子鮮明地提出“節葬”、“非樂”、“非攻”的主張。墨子雖然也看到了分工的重要性，但是基于其出身等原因，顯然沒有看到體力勞動以外的其他活動也是分工勞動的一種。墨子認為除了國君和各級政治官員外，其余人就只能從事直接的體力勞動進行生產，不必考慮人的興趣愛好、特長等個體差異，這種認識顯然是極其片面和膚淺的。

四、道德的國家政治體系

墨子認為政治機構建立的基礎是規范人逐利行為的道德標準。

政治體系中的君臣關系不是天定的，而是由契約關系約定的，“君，臣萌通約也。”這個約定的基礎就是道德，國家管理者垂示道德標準，下級就會進行模仿，“上以為政，下以為俗，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在墨子看來，道德就是義，是各級管理者道德的外在表現，“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義是重構人倫體系的關鍵，“大以治人，小以任官；遠用遍施，近以修身……此君子之道也”。而義就是利，“義者，利也”，“利，所得而喜也。說利，得是而喜，則是利也”，人們應該遵循的道德律令不在我們之外，就是滿足人自身要求的利。也就是說追逐利的行為是人的本性的正當反映。從政治目的來說，人求利的動機就升華為必須治理好國家的主張，“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實欲天下之富，而惡其貧；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但是，如果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私利要求去逐利，社會秩序會混亂不堪。墨子提出對逐利行為進行規范——“權”。“于所體之中而權輕重，之謂權”。它是對利益的制衡，通過比較利的大小來選擇行為，“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只要時時事事以利大小來權衡，社會就會井然有序。

墨子對個人利益的重視是空前的，對建立在利益制衡基礎上政治體系的設想也是美好的。但是在實際施行的過程中，除非是顯而易見的情形，否則很難判斷兩種或多種沖突的利益中，哪種利益會更加有利。《呂氏春秋·疑似》對此做了分析：“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圣人之所加慮也，故墨子見歧道而哭之。”利益沖突疑似的情形，如何判斷哪種行為更有效呢?墨子的“權”作為一種對利益的制衡原則，顯然道德呼吁多于實際意義。

墨子認為理想中的政府體系產生辦法就是從全民的范圍中選舉道德模范作為國家管理人員。依據道德標準選舉國君和政府管理人員，選擇范圍完全沒有身份歧視，包括全體國民，“雖在農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

國家的最高管理者是國君。國君既不是天定的，也不是世襲的，而是從道德模范中選舉出來的，“選天下之賢可者，立以為天子”。國君就位后，組閣政府機構，同樣按照“賢可”的標準任命國家的重要官員“三公”。“三公”幫助國君分擔治理國家的任務，直接向國君負責；同樣，“三公”又按相同的標準任命下級官員——“諸侯國君”：“諸侯國君”由“三公”產生，對“三公”負責；最后，“諸侯國君”任命出基層的官員“正長”，“正長”是地方官員的統稱，包括“里長”、“鄉長”兩級。

政治體系同時是個道德推廣體系。包括國君在內的各級官員不但要處理政事，更要負責將道德標準逐層推廣到全國各地，并使之成為全國統一的標準。通過道德上的一致，達到規范國民的行為、國家治理的目的。比如最低級的官員“鄉長”同時也是本鄉的道德代表，“鄉長者，鄉之仁人也”。他的言行是最基層的政權——“鄉”的道德規范標準，百姓言行都要“去若不善言，學鄉長善言；去若不善行，學鄉長善行”，他可以通過“壹同鄉之意。是以鄉治也”。

政治體系同時還是一個監督體系。國君是“三公”的監督者，“三公”是“諸侯國君”的監督者……依次類推建立層層監督的體系，起到規范人的行為和思想的作用，“是故庶人竭力從事，未得次己而為政，有士政之……三公諸侯竭力聽治，未得次己而為政，有天子政之；天子未得次已而為政，有天政之”。被監督者如果要做不合道德規范的事情將如芒在背，即使天子也不能率性而為，他是由天來監督的。所以，墨子希望通過正面的道德教育和背面的監督下。將道德規范和行為規則貫徹下來。

墨子認為國君應當重視各級管理者的物質要求。墨子希望國君給選舉產生后的管理人員相應的官爵和俸祿待遇，任命他們以重要職位。只有這樣才能使得百姓對這些原本來自民間的官員產生權威感，“爵位不高，則民弗敬；蓄祿不厚，則民不信；政令不斷，則民不畏。舉三者授之賢者，非為賢賜也，欲其事之成”。不是說官員做官的目的是追求這些東西，而是這些可以幫助更好地完成所要做的工作。

墨子也看到國君的命運還受其輔佐者的影響。凡是明王圣君身旁必然有賢德的臣下，而失敗的國君同樣身旁少不了諂媚之臣。作為臣子不但要對國君忠誠還要秉承時時、處處為善的思想，“夫仁人事上竭忠，事親得孝，務善則美，有過則諫，此為人臣之道也”。不但上級監督下級，下級也要擔負起監督上級的責任，如果上級有不合道義的行為就一定要規勸。雖然可能受到牽連傷害到自己，但如果規勸會使國家有利，就應當犧牲自己的利益。“將因與國家之難，譬若機之將發也然，君子之所以必以諫，然而大人之利”。因為這種國家的利更大于個人的利。“上有過則微之以諫……是以美善在上而怨讎在下，安樂在上而憂戚在臣。此翟之所謂忠臣者也。”如果國君圃于個人感受而聽不進不同的聲音，臣下害怕傷害自己利益，而不給予國君正確的建議，這樣的君臣關系就是不可接受的。“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是似景也；處則靜，呼則應，是似響也。君將何得于景與響哉?”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臣下，墨子認為就像影子一樣，沒有什么用。

五、結語

在先秦哲學家中，面對同樣的亂世情形，老子認為人倫道德的淪喪隨著社會發展已經無可挽回，惟有避世退隱，希望在人人在“無為”中尋找社會關系的和諧；孔子從恢復周的道德、制度出發，希望通過倫理制度的改變而改造社會。墨學是先秦諸子學惟一反映下層利益反貴族化最鮮明的學說。不過，歷史上任何時代，愈是能反映社會下層利益的學說，其空想成分就愈多，墨子的國家觀就反映了這一點。墨子從平民階層樸素的感情出發，從“兼愛”的道德原則出發，他看到了下層民眾的苦難，考察了亂世的禍患根源，從增加社會財富和人口這一社會現實考慮提出了較系統的政治體系觀點，但是明顯帶有較多的空想成分。雖是空想，但其思想的首創性啟迪了后來的思想家。茍子提出“強本而節用，則天不能貧”的生產思想，韓非子“誠有功，則疏賤必賞；誠有過，則雖近愛必誅”的賞罰理論都可以看到受到墨子主張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