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達羅衛夫人》中的意識流與現實因素

摘要：弗吉尼亞伍爾芙在《達羅威夫人》中運用敘述角度以及時間轉換，一方面展現了一個存在在人物內心的內部世界，描寫了一個被感知的現實，而不是傳統的那個僵硬的現實，另一方面將外部世界巧妙的融入到小說中，也為豐富的內部現實提供了一個堅定的基礎。

關鍵詞：感受的現實 外部現實

時間 敘述角度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09)-20-0244-2

《達羅衛夫人》是弗吉尼亞伍爾芙試驗性寫作的一部代表作品。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主要強調作品中人物們經歷的豐富的內心波動，故事在現實與虛擬的世界中不斷跳動，展現了一個豐富的人物內心世界，擺脫了傳統意義上的時間等因素的束縛。但是這個具有流動性的主觀世界仍然以客觀世界為基礎，客觀世界的存在使得這個主觀世界合理化，流動但不混亂。本文將分析從流動性以及固定性兩個方面分析這部作品，分析這兩種不同的因素是怎樣在文中有所表現。

一

“伍爾芙對我們所說的事實提出了疑問——她認為事實所代表的事情對于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不同的——并且捕捉到了作品人物經歷的事實。經歷以及感受。”(維士克，111)她提出了外在現實和感受到的現實這兩個概念。在《達羅衛夫人》中，伍爾芙將在兩個層面上發生的事情相互交叉在一起。發生在客觀世界中的事情，即外在現實，和發生在人物頭腦中或是人物對于客觀世界的感受，即感受到的現實，如人物對過去的回憶，對現在的體驗以及對未來的想象。外在的客觀事實往往是固定的，但是內部世界，即人物的內心感受等卻是流動的。她從主觀角度描寫傳統的客觀事實，從作品人物為出發點，用人物對于客觀世界的感受來向讀者展示客觀世界里發生的事情，“她所展現的事實是從內心被感受的事實”(維士克，183)。與外部現實相比，內部現實更加豐富，并且對于塑造一個豐滿的人物更加重要。因為所謂的客觀事實，對不同的人，從不同的經歷方式和角度來講，是不同的，因而并不存在一個客觀的標準的事實。在《達羅衛夫人》中，伍爾芙經常置身于人物的內心思緒之中，從他們個人的角度來展現客觀事實，讓我們與該人物一起經歷同一件事情，我們得到的是人物對于世界最真實的感受和想法。借助伍爾芙的寫作技巧，我們可以進入到人物的思緒中。與他們一起經歷，感受人物的內心。

在小說開始，克萊麗莎在花店買花時，我們看到文中的敘述角度時不時的在克萊麗莎和皮姆小姐之間轉換，從她們各自的角度來觀察對方，感受周圍的環境。對于伍爾芙來講，每一個獨立的敘述角度都是不可靠的，只是從個人角度對世界的認識，是不全面的，因為“事實是難以捕捉的，單獨任何一個角度的觀點都是不可靠的。”(Dick，55)在《達羅衛夫人》中，伍爾芙很少直接對世界進行描寫，而是從不同的人物角度對共同經歷的一件事情給出不同的敘述，由于她構建的這個內心世界是在人物的感受中形成的，而這個內心世界并不是單獨屬于某一個人物的，而是書中所有人物的內心感受的統一體，作者提倡的對客觀世界的感受并沒有停留在某一個主人公身上，因而其敘述角度也是不斷變換的，其敘述角度也是具有流動性的。在書中另一處，當彼得從克萊麗莎出回來在公園休息時。看到公園中一個小女孩玩耍時，作者從彼得和雷西亞兩個不同的角度來敘述這個小女孩玩耍的事情。彼得和雷西亞一起經歷著同一件事情，但是兩人由于敘述角度不同，因而敘述的故事也不同，他們互相觀察對方，成為對方敘述的客觀世界的一部分。彼得看不到雷西亞的痛苦，雷西亞也看不到彼得豐富的情感。他們因為“經歷同一件事情而被統一起來”(維士克，156)如果單獨選擇彼得或者雷西亞一個人來敘述這件事情，都只能從一個角度來觀察這個事件，但是這個敘述者所無法了解到的他人的內心世界就無法被展現出來，在人物外表下面掩藏著的是與表面不同的一個世界。因而小說中流動的敘述角度就在一定層面上避免的片面的敘述一件事情。

二

在這個被感知的現實中另一個重要的流動因素就是與物理時間相對的心理時間。在心理時間的框架下，人物可以在過去，現在和將來之間來去自由。而這在物理時間里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拋開了小說中的鐘表時間，我們甚至會以為這部小說的時間跨度是幾十年，甚至幾千年，至少跨越了人物所經歷的一生。物理時間是一定的，但是心理時間卻可以自由的流

動，從現在到過去。從過去到將來。

與物理時間不同，在心理時間里，人們可以自由的回到過去，重新經歷過去。人物在現實中經歷著物理時間，過去和現在則是通過“時間隧道”(申富英，50)連接在一起的。一個人對于現實世界的經歷感受是被他所經歷的過去豐滿的，現實世界只是一個表面。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小山的表面，在這個外表下面，有許多相通的隧道，這些就是他們的回憶。過去的回憶和經歷都隱藏在表層下面，在某一個瞬間會突然出現。小說的開始，達羅衛夫人打開門時，門縫的響聲讓她想到了她還是個18歲的少女時在布爾頓打開窗戶時的瞬間，她記得當時清晨清新的空氣，想起自己看花時被彼得打斷，然后關于彼得的一切，他的眼睛，他的小刀，他的微笑都從記憶中涌出來。這些瑣碎仿佛已經消逝多年了，卻在一瞬間又回來了。伍爾芙認為，生活是有很多瞬間組成。在一個人經歷的幾十年中，總有很多重要的瞬間銘刻在記憶里。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瑣碎之事會慢慢退卻，留下這些重要的時刻在腦海中，生活就是存在在這些瞬間。

《達羅衛夫人》記錄了不到一天時間的事情，但是人物的思緒經常回到過去。在這個堅硬的客觀事實表面下。我們挖掘人物的回憶和過去，也正是這些回憶和過去使得人物變得更加豐滿。

三

我們可以理解伍爾芙如何為我們展現一個豐富流動的內心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一切都是流動不定的，也沒有所謂的現實，只有我們對于客觀世界的真實感受。這種內部真實遠遠比鐘表時間支配下的客觀真實要可靠并且重要的多但是，我們應該注意到鐘表時間和客觀事實是這種流動的心理現實不可或缺的基礎。

賽普蒂默斯提到過，剪子的聲音，女孩的笑聲，以及可以觸摸到的帽子保護著他，看到聽到以及摸到這些，他被確信自己是安全的。沒有這些可以觸摸可以聽到的客觀物體，他就會失去安全感。全人類都是如此。不論我們隨著人物的思緒流動多元，我們始終會并且需要被帶回到現實。

“個人對于“此刻”的經歷總是充滿了過去經歷的殘余。盡管在六月的這一天中很明顯發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是這一天主要是讓過去發生的事情展現在現實中來的一個表層。”(Rosenthal，89)但是我們必須承認，正是在這個六月的一天這個表層中發生的具體事情提供的基礎上才展開了人物對于過去的回憶，對現實的體驗。一切人物思緒都是以現實為出發點的。

小說就是以對客觀現實的陳述開始的。“達羅衛夫人講她要自己去買花”(伍爾夫，60)。這樣我們就跟隨著這條線索，隨著她走上大街，去花店買花。由于聽到了“鉸鏈輕微的軋軋聲”(伍爾夫，60)，她便由此想到了以前在布爾頓的生活，以及和彼得的戀情。所以人物的意識流總是從現實世界的一個刺激開始的，被現實世界的一個事件激活。隨著進入人物的思緒。敘述便開始向各個方向擴散，開始意識流似的思維。但是無論人物的思緒走的多遠，始終都會被帶回到現實中來。

在小說中，有時我們是被無意識地從回憶或是思緒中帶回到現實中來。例如，當克萊麗莎在去花店的路上時，我們不停的被提醒。“她到了公園門口，”，“她推開了店門”，她在花叢中挑選晚會要用的花束，直到最后一聲鳴響把她的思緒徹底打斷，回到現實。在這一部分，作者將人物在現實世界中的經歷巧妙地混入其思緒中，讓我們一邊跟隨其流動的思緒，一邊仍然可以把握住人物在現實世界中所處的位置。另一種方法是以外界發生的事情強制性的打斷人物思緒，例如當她在花店時，達羅衛夫人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汽車聲打斷，在其他部分，也出現過人物的思緒被大本鐘的報時聲帶回到現實中來。這些動作，以及外部聲音都屬于客觀世界，在我們和人物一起沉浸在內心世界時，它們始終提醒我們客觀世界的存在。不論我們在內心世界走的多遠，我們必須回到我們生活的這個客觀世界，否則，就會在自由流動的意識流中失去秩序感。’這個客觀世界才是我們可以真正把握的。

與心理時間相比，物理時間是確定的，不可逆轉的。盡管我們認為物理時間具有壓迫性，是惱人的，但是我們必須遵循它，因為物理時間對我們的生活是很重要的，它是我們安排生活的標準。沒有鐘表時間，生活就變得混亂。在小說中，人物一方面在心理時間里自由流動，另一方面，他們的生活仍然是由物理時間控制著的。賽普蒂默斯需要時間與醫生約會，克萊麗莎需要時間來舉辦自己的舞會。他們始終需要物理時間來提醒他們客觀世界的存在。不管時間怎樣流動，人物最終都會回到現實世界。否則我們會迷失在他們混亂的意識流中。現實世界的聲音，大本鐘始終能把人物帶回到現實。在現實中，我們才能更加理解回憶的重要性。也正是建立在小說的情節上，我們才能自由流動在人物的內心世界中而又不迷失方向。

這些關于客觀世界的敘述、時間標準就像一個表層，人物的各種思緒都是在這個表層上展開的，不斷延伸，經常超出了這個表層的時間以及人物敘述的范圍，但是最終仍然要回到這個表層。也正是這個表層使得被感受的事實合理化，能夠被理解。這個表層為各種內心現實提供了出發點，使得人物的內心世界得以由此展開。

在《達羅衛夫人》中，伍爾芙花了大量的筆墨描寫人物流動的思緒，展現了一個不同的現實。她運用了多種敘述角度敘述人物經歷，并且進入到人物的思緒中展現他們的感受。她還通過心理時間來挖掘人物的深層回憶。但是，她并沒有完全摒棄客觀世界和物理時間，始終提醒我們在客觀世界發生的事情，人物在客觀世界的位置以及物理時間。這種客觀世界的存在使我們不至于迷失于人物的思緒中，始終能夠把握住這個流動的內心世界。也正是這種客觀世界的外部現實與人物內心的內部事實的結合，使小說相對真實的展現了我們生活的世界，在客觀世界中突出人物的具體感受，在人物的個體感受中不時地提醒我們客觀世界的存在，形成了一個虛實相結合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