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以蘇南某幼兒園的兩次辦園體制改革為基礎,本研究對該園園長在改制前后的工作、生活等進行了個案跟蹤與敘事。結果顯示:在體制變遷中,幼兒教師在依附政府決策的同時,也進行了多種形式的反抗。政府變賣幼兒園本質是對教師勞動的社會貢獻力的忽視。
[關鍵詞]體制改革;政府決策;幼兒園教師
一、確定研究對象:A園長與X園
在辦園體制改革中,園長通常始終是幼兒園體制改革的積極參與者,為了能夠從整體上了解幼兒園體制變遷與園長以及教師群體之間復雜動態的關系,本研究選取了A園長和其管理的x園為研究對象。需要事先說明的是,本文的分析在盡量圍繞A園長個人展開的同時,會不可避免地將x園教師隊伍的整體情況作為考量對象。
x園地處江南一個經濟較為發達的小鎮。2005年x園通過了市一類幼兒園驗收,目前在園幼兒近600名,教職工50人。作為中心園,x園承擔著對一所村園的管理任務。為了研究的方便,本文中所使用的相關數據僅僅涉及x園,不包括其所轄村園。
1987年在當地師范學校畢業的A園長被分配到x園工作,1997年任園長至今,本科學歷,中學高級教師職稱,曾獲得多種獎勵與表彰。在x園工作的20余年里,她見證了該園公私兩種體制交替變換的曲折歷程,體味了公辦園長和幼兒園主辦者之間角色轉換的酸甜苦辣。在一定程度上,A園長的工作經歷反映了十年來中國幼兒園體制改革的足跡。
二、放逐與回歸:X園的兩次轉制
新世紀之初,就在x園各項工作穩步進行,“原地新建配套活動室的圖紙已經出來,拆除舊房子的日期也有了”的時候,“由于當時決策領導的觀念問題,鎮政府完全是為了甩包袱,x園成了當地第一所‘產權全部轉讓’的私立幼兒園。那時鎮政府把主要的財力都投到中學去了,無法再投資改建中心幼兒園。另外,那時幼兒園收費很低,人頭經費由鎮政府撥款,每年撥款在10萬元左右,幼兒園改制以后鎮政府就不用每年撥款給幼兒園,相反還得到一筆轉讓資金。”于是在“公轉私”成為“時尚”、政府財力有限的“特定歷史階段”,2000年4月24日上午10時在中心幼兒園的產權拍賣會上,A園長“迫不得已、別無選擇、含著眼淚與鎮政府簽訂了轉制協議”,個人購買了x園,她由此從“一名鎮中心幼兒園的園長成為了一名私立幼兒園的園長,同時也成為了一名幼兒園的舉辦者。”
在訪談中A園長不止一次重復著這樣一句話:“回首當年,假如生活給我第二次選擇的話,我肯定不會再選擇走這條充滿荊棘的路。”根據她的描述,轉制后幼兒園辦園條件急劇下降,質量長期得不到提高,從園長、教師到幼兒家長再到社區居民都對該園的狀況深感不滿,政府不得不對幼兒園體制變化帶來的影響進行反思。于是,在歷經了5年的身心疲憊后,A園長爭取到鎮人大代表的提案支持,于2004年4月鄭重向鎮政府提出申請,要求政府回收x園。鎮政府經多次調研、討論、研究,最終于2005年4月12日與A園長正式簽訂了回購協議,重新接管了X園。A園長從此又只需要單純地扮演幼兒園園長的角色了。
三、“無奈”與“對抗”:轉制中的教師們
(一)X園辦學體制轉變中教師數量的變化
表1是x園不同體制時期三個年份的教師基本情況,從中可以看出,私有化后,2002年專任教師大幅度流失,據A園長說,那時“幾所‘資產全部轉讓’的幼兒園的公辦教師全部到小學和中學任教去了,這對幼教事業是一大損失,因為在流失的公辦教師中,有的是園長,有的是副園長,有的是教研組長,他們都是幼教事業的中堅力量”。當時X園惟一留下的公辦教師只有A園長本人。

(二)x園辦學體制轉變中教師收入的變化
面對改制決定,普通幼兒教師無力提出質詢與疑義,除了默默接受之外,出于自身利益考慮,他們大多選擇以沉默的形式進行抗爭,其中離崗可謂是最具“對抗”意味的選擇。私有化的體制改革直接影響了幼兒園教師的收入。有資料顯示,x園所在城鎮居民人均年可支配收入2002年為9988元,x園當年聘任教師年收入7800元,比居民人均年收入低21.9%。2007年,政府重新接管了x園后,其聘任教師年收入為24630元,比同年該地區城鎮居民年收入高了17.86%。這與表2數據的變化趨勢是一樣的。
從表2可以看出,x園用于支付教師薪酬與福利的經費隨體制變遷而呈u形變化,其中2002年該園教職工人均年薪酬支出只有8700元,降到了最低點。A園長在私有化的5年間,也因每年數百萬元的支出而面臨了巨大的經濟壓力。
(三)x園辦學體制轉變中責任的變化
根據2000年的幼兒園轉讓協議,轉制后,“x園的收費必須按上級主管部門如教育局、物價局等規定的項目、標準執行,并做到專款專用。”同時,“x園應按規范另建新帳。原中心幼兒園公辦教師的人頭經費如上級核撥,則仍按原渠道由市財政撥付;如果上級停止撥款,則連同獎金,按標準均由乙方負擔。隨著社會生活水平的提高,乙方還要保證逐步提高在園教師的報酬、養老保險等待遇。”
這兩條協議給了A園長這樣的壓力:一方面幼兒園的收費必須按公辦園的標準執行,另一方面卻要保證教師待遇不降低,甚至還有可能由幼兒園來支付公辦教師的工資與福利。這必然會造成轉制幼兒園特有的“生產性——教育性”沖突。從商品屬性上說,曾被政府貨幣化為百萬元出售的幼兒園已變成私產,作為普通百姓的A園長沒有義務也沒有能力,不計較個人利益地持續投資。為了保持收支平衡,A園長只可能盡力做到量入為出。“為了節省開支、精簡人員,在保證每班兩位教師的前提下”,當時的A園長“既是園長,又是總務、會計、教師、門衛、清潔工,身兼多職,整天忙忙碌碌,壓力十分巨大!”
對好學上進的A園長來說,在財力、精力有限的情況下減少在職學習也成為不得已的選擇:“1997年到2000年因為是剛踏上領導崗位,參加培訓的機會比較多,培訓費用全部由幼兒園負擔……2000年我參加了全國成人高考,考入了N師大本科函授,費用只能全部由個人承擔……在2000到2005年幼兒園轉制期間,我幾乎沒有外出培訓和參加學術活動的機會,當時只要幼兒園不出安全事故就好了。而政府回收幼兒園以后不久,我就參加了幼兒園園長崗位培訓,還在N師大作為訪問學者,脫產進行了一學期研修”。從x園帳目上也可以看出,1999年園方用于教師培訓的支出是8800元,2002為O元,2007年則又增至19800元。這種變化顯然受到了x園兩次辦園體制改革的直接影響。
四、社會貢獻力的制度化消解:轉制問題的本質
幼兒園改制使幼兒園產權的所有制性質發生了變化。要使幼兒園正常發揮教育的功能,就離不開相應的投入,所以體制變換的核心問題是誰為幼兒園正常運轉與幼兒教育的順利開展承擔主要成本。X園的歷程說明,改制后的幼兒園從根本上說是教師在通過個人的勞動支付這部分成本。
將收入建立在對產出的貢獻力上看似合理的,但個體的貢獻力實質可以分為經濟貢獻力與社會貢獻力兩部分。在市場經濟下,個體作出的經濟貢獻力會通過市場獲得相應的收入,而其社會貢獻力即對社會發展的貢獻則會被忽視。從事幼兒教育的幼兒教師主要作出的是社會貢獻力,而非經濟貢獻力,把他們投入市場經濟,顯然他們就會得不到什么收入,或只能是極低的收入。幼兒教育具有很強的正外部性,市場經濟無法給予全部補償,在此十分需要政府的投入與支持。正是從這一意義出發,我們可以說政府變賣幼兒園本質上是對幼兒教師勞動的社會貢獻力的忽視,甚至是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