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纏回”正式更名“維吾爾”的時間問題

維吾爾族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古老民族。關于該民族的漢譯族稱，歷代有不同的譯寫形式，但都源于“Uigur”一詞。它在公元前3世紀時屬于丁零的一支，后者在漢晉時期又被稱丁令、狄歷、敕勒或高車。至北周、隋代，它又被稱作韋紇、烏護、烏紇，屬鐵勒之一部。隋末唐初，原為高車部落之一的“袁紇”在鐵勒諸部中又以“韋紇”的稱謂出現(xiàn)。韋紇與其他幾個部落自動聯(lián)合起來，共同反抗突厥人的奴役，組成了“回紇”部落聯(lián)盟。袁紇、韋紇、回紇實際上也是同音異譯。8世紀后期，回紇可汗上書唐朝，請求把回紇改名為“回鶻”，取“回旋輕捷如鶻，回旋搏擊如鶻”之意。此后，在漢文史籍中，回紇便改成為回鶻。

元明以來，關于維吾爾的族稱史籍又多以近音譯稱。除了“回紇”、“回鶻”外，《元史》又寫作“畏吾”、“畏兀兒”、“畏兀”和“輝和兒”；《元朝秘史》寫作“委兀”、“委吾”；《元史》作畏兀兒；《長春真人西游記》寫作“畏午兒”；元歐陽玄《圭齋集》寫作“偉兀”。此外還有寫作“畏孤兒”、“畏古魯”、“外吾”以及“魏哥爾”、“維伊哥兒”等。清代稱其為“回回”、“纏回”。民國以降，則繼續(xù)沿襲清代對其纏回、纏頭的稱呼。盛世才上臺后，應維吾爾人民更改族稱的要求，將“纏回”更名“維吾爾”。

目前關于“纏回”正式更名為“維吾爾”的時間，史學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筆者對相關史料、著作和文獻中的觀點進行了梳理，歸結起來主要有1933年、1934年和1935年三種說法。

(1)1933年說。提出者是蘇北海先生。他認為：“在國民黨統(tǒng)治時代，主要以纏回的名稱稱呼維吾爾族，維吾爾人民卻非常惡聞這樣一個名稱，一再提出反對。經過多次斗爭以后，終于迫使其在1933年取消“纏回”之名而恢復維吾爾固有的名稱。”作為1933年說觀點的依據(jù)材料是由王日蔚、艾沙譯《新疆省政府令改纏回名稱為維吾爾布告》，刊登在《天山月刊》第五期。但經筆者對王日蔚先生《維吾爾族名稱演變考》中的論據(jù)進行查證發(fā)現(xiàn)，二者所引相同，但《維吾爾族名稱演變考》上“纏回”正式更名為“維吾爾”的時間為1935年。何耿光先生也指出該說的不可靠性，認為1933年四一二政變后，盛世才始上臺執(zhí)政。其時戰(zhàn)爭頻繁，政局尚未穩(wěn)定，實無暇顧及民族改稱問題。直到1934年消滅張培元、馬仲英后，改名問題才被提上日程。

(2)1934年說。主要以劉義棠先生《維吾爾研究》一書為代表。他認為：“民國以來，一般言之，尚多沿用‘纏回’一稱，但維吾爾族人則多用‘威武爾’一名。就客觀而言，‘纏回’一稱，既不雅，亦并不與其原部族名稱ui—gut之音、義相符合。因此，與其用‘纏回’，尚不如用‘威武爾’。民國二十三年(1934)，新疆省政府應維吾爾族人之請求改稱，并經省府會議決議公布，正式使用漢譯‘維吾爾’一稱。”理論依據(jù)亦為艾沙所譯的《新疆省政府令改纏回名稱為維吾爾布告》，刊登在《天山月刊》第五期。該說得到了何耿光、伊力夏提、齊清順、李琪、王茜等學者的贊同。

(3)1935年說。最先提出這一觀點的當數(shù)臺灣學者王日蔚先生。他在《維吾爾族名稱演變考》一文中提出纏回更名維吾爾的時間為1935年，所引依據(jù)同為其與艾沙所譯的《新疆省政府令改纏回名稱為維吾爾布告》。《新疆歷史詞典》、《西北民族詞典》、《中國少數(shù)民族大詞典》(西北地區(qū)卷)、《維吾爾族族源問題札記》亦持相同觀點。

應該指出的是，諸多著作在論述該問題時，雖然各抒己見，自持一家之言，但對于其正名的時間均無精確的論證。通過對上述論著所引內容進行查證發(fā)現(xiàn)，《維吾爾族名稱演變考》、《維吾爾研究》、《維吾爾族漢譯名稱源流考》和《維吾爾族族源問題札記》所引均出自于由王日蔚、艾沙譯《新疆省政府令改纏回名稱為維吾爾布告》，《“維吾爾”名稱的來歷》主要引用劉義棠先生《維吾爾研究》中的觀點。五篇論文雖引自同一論據(jù)，但在具體時間的問題上，卻出現(xiàn)很大的偏差。《維吾爾族漢譯名稱源流考》持1933年說，《維吾爾族名稱演變考》、《維吾爾族族源問題札記》認為是1935年，而《維吾爾研究》、《“維吾爾”名稱的來歷》卻認為1934年。

筆者認為，“纏回”更名“維吾爾”的具體時間應該是1934年11月29日，主要依據(jù)為新疆檔案館珍藏的新疆省政府民政廳通令第2013號令。從該通令中，我們可詳知“纏回”更名“維吾爾”的變更經過及具體時間：

“為通令事，本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案奉督辦主席訓令，開為通令事：照得纏族自漢唐以來散處于天山以南者，派別頗多，名稱亦極復雜。至滿清中葉改建行省，始統(tǒng)稱之為纏族。茲該族文化促進會呈請恢復該族固有之維吾爾名稱，前來本府。遍稽史乘及省志諸書，該族部落中只有畏兀兒并無威武爾，當系音近誤譯輾轉訛傳。但畏兀兒系該族之一部分落，以名其全族亦欠妥葉，且更改一名民族名稱，徒泥于古而無深意，亦不足以垂久遠而示來。茲本府為慎重起見，特于第三十次會議提出討論，經全體出席委員決定，改為維吾爾三字。所謂維吾爾者，以狹義言之，而維持吾族之意也；以廣義言之，并含有維持吾國之義。以此定為該族名稱，不但毫無抵觸，且顧名思義，亦可以使該族一般民眾引起合群愛國之心，較之其他名稱殊黨妥善。自此以往，該族即稱為維吾爾民族，簡稱為維族。其從前訛為威武爾者一律更正，以免貽誤。除登報并通令布告外，合行令仰該廳即便查照。此令。等因，奉此，除分令外，合行令仰該縣長即便知照，并錄案布告，俾眾周知。此令。廳長：藍彥壽民國二十三年十二月五日。”(新疆省政府民政廳通令第2013號令吐魯番縣)

此外，從何語竹、章炳麟《關于新疆“民眾反帝聯(lián)合會”及其他》一文中得知：“在反帝會成立后不久(1934年間)，為了給新疆的主要民族——“維吾爾”族起一個恰當?shù)臐h譯稱呼以示尊重，開了一個會，參加者有包爾漢、張義吾、何語竹、徐廉、章炳麟、王立士、王延齡、程東白、郭喜良、郎道衡、崔幾敏。”作為參會的另一重要代表為包爾漢，他在《新疆五十年》一書中同樣提到有關更名的時問問題：“過去對維吾爾族的名稱，在漢文漢語中一般都寫作并稱作‘纏回’或‘纏頭’，這種稱呼是從清朝一直沿襲下來的。盛世才提出各民族一律平等的口號后，漢族中的進步人士按維吾爾本名，又有‘畏兀兒’、‘威武兒’、‘威武爾’等等不同的譯寫。在大會開會前不久，我同郁文彬研究，把它寫作‘維吾爾’，經提出省政府會議通過，作為對維吾爾正式的書寫名稱。從此以后，‘維吾爾’這個名稱便逐漸被廣泛使用。”

何語竹、章炳麟和包爾漢作為參會人員，目睹了整個會議的經過。雖個別細節(jié)由于年久而不能清楚記憶，但給我們一條珍貴的信息：纏回更名維吾爾的會議發(fā)生在反帝會成立后不久，故可將時間界定在1934年8月至1934年末。

值得一提的是，劉義棠先生《維吾爾研究》中的論據(jù)和筆者的檔案材料有些出入，較明顯的是前者提到“茲經本府第三次會議，通過用‘維吾爾’三字”，后者卻是“茲本府為慎重起見，特于第三十次會議提出討論，經全體出席委員決定，改為維吾爾三字。”“三次”還是“三十次”?筆者認為，這可能是劉義棠先生在寫作過程中的筆誤或引用材料的失誤。因其所引用的《新疆省政府令改纏回名稱為維吾爾布告》是由艾沙等從維文譯出的，并非一手材料，應以檔案材料為準。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一個民族正式更改名稱的時間應以官方相關立法機構對此決議一致通過并確立的時間為基準。從通告中得知是在1934年的11月29日，鑒于維吾爾文化促進會呈請恢復該族固有維吾爾名稱緣由，特于第三十次會議提出討論，經全體出席委員決定，改為維吾爾三字。并由財政廳長藍彥壽于1934年12月5日通令布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