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有些飛云江的臉
一張滄桑的臉,一張飛云江流過的臉
暗涌在我的嘴角邊
濤聲在我的耳輪后
左眼閃電、右眼驚雷,
飛云江流過我滄桑的臉
祖先在水下喊我,嗓音里有江水的轟鳴
水鳥驚飛江樹——我的睫毛與眉間
野苜蓿一畦一畦
在鬢角撂荒的坡地上瘋長
多少代人,面江而居,
一輩子沒離開水聲半步
江水流啊流,
一直流到命運的最下游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我的臉上,時間和命運在流動
江上秋風正緊,秋風伐倒萬物
一代一代的人被江水帶走
——我用心靈作為墓地,埋葬他們
用淚水刻寫他們名字
在精耕細作了一輩子的兩岸的田地上
接替他們看守家園……
流去的江水不再回來,并不妨礙
來年春天的耕種
我出生在一個叫“包山底”的地方
我的包山底很小,小如一粒稻谷
一粒小麥,一顆土豆
栽種在心靈的濕潤之處
我用思念的放大鏡,把這一粒鄉愁
放大成960萬平方公里的熱愛
我的血液、淚水、愛情、痛苦、命運
都來自這牽腸掛肚的地方
我愛它的水塘、桑葚、金燦燦的麥穗
也愛它的臺風、茅屋、泥濘和鹽堿地
愛它水中的火,也愛它石頭里的黃金
一個嗓子冒煙的人,
愛上了高高飄蕩的飽含雨水的白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我的宿命如露水,哪怕再短暫——
也決離不開包山底——這命運的胎記
如果還要讓我敘說對它的愛
我只能說,我的言辭已經用盡
在閃電的鞭打中,我撲騰跪下
說:無論貧窮,無論疾病
無論富貴,無論卑賤
我都會好好伺候她,像一個蒼老的兒子
為更蒼老的娘親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