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組詩)

桃花朵朵

桃花朵朵開

無染寺里的桃花

全都開了

它們在枝頭饒舌

在黑暗里練習擁抱

在更慢的時間里，對抗著生活的提速

虛擬的悲傷，被春風所愛戴

那一年，我獨自去無染寺

看到桃花盛開，梨花飄落

“離是一次死，而落是一場生”

花朵們的歡愉我看得見

他們相愛，糾纏

但暗藏的惆悵，帝國一樣強大

而我，在寺外的石階上坐著

孤獨，失常

我沒有去問大地和天空的事情

石落村舊址

我承認我對它的想象依然是蒼白的

我不曾像一棵古老的樹木一樣

在那里扎根，也不曾像流水

用淙淙的水聲去把握它消失的跡象

我僅僅是從縣志里，浮光掠影地

感知了它的波瀾和糾結

以及它的物是人非

現在，我在這里

不關心拂面的春風

也不關心紛紛下墜的塵世光芒

我只關心幾百年前的石落村

為什么會從繁華走向沒落

如果石落村依舊

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看到

玫瑰開花，芍藥結籽

蒿草依舊長在水草豐茂的岸邊

如果石落村依舊

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看到

烏云和雨水填滿溝渠

笛聲高過綠色的堤壩

可是，生活翻閱的永遠都是下一頁

我們，怎么回頭

古陌嶺

一棵小麥飽吸多少雨水才能灌漿

一只鳥雀經歷多少風雪才讓翅膀變硬

一棵山楂樹開多少花掛多少果

才能離秋天的心臟越來越近

我的親人爬多少座山，耕多少塊地

澆多少畝果園，扛多少捆柴草

才讓腰變得佝僂

春天所賜予的已經被秋天帶走

在古陌嶺，我要用怎樣的言辭

才能說出這些老樹的

骨血、生命和根

布谷，布谷

春天里，有那么多的花和草

但我只要一只布谷鳥

我要它飛在堆滿云朵的丘陵和山岡

我要它，帶著我

順著黃昏的河灘行走

讓我看到水草蔓盛，葦花開放

褐色的魚群緩緩地游走

這個春天，我只要一只布谷鳥

我要它固執而又羞怯的接近

我要它一聲接著一聲地喊我

——咕咕，咕咕

這細微的叫聲

卻讓我感到漫長的悲傷

它知道我的夢幻，怎樣變成流水和晨霜

寄信記

我去郵局給一個人寄信

我在信里寫了一點自己的生活

只言片語簡潔而跳躍

他會在文字中看到

我的惆悵和絕望

還有一絲絲，他可以識破的狡黠

我去郵局給一個人寄信

我在信中說:

每天除了想想遠方，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說，有一天，桐花落了一地

我去了坡地，我在松樹下哭泣

我說，這個世界果然是殘忍的

后輪愛著前輪，但它們永遠都無法靠近

嗯，相愛和取暖是不一樣的

我覺得有些幸福，藏在心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