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小區(qū)門口多了個爆米花的老頭。除了刮風(fēng)下雨的日子,幾乎每天都是早晨九點鐘準(zhǔn)時到,下午四點鐘收攤。小區(qū)里經(jīng)常能聽到他放炮啰、放炮啰的吆喝聲。時間久了,小區(qū)里的人都習(xí)慣叫他米老頭。
白天吃飯一把勺兒,晚上睡覺一個枕頭,那一堆黑糊糊的行頭就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蛇皮袋就是睡覺的枕頭。他睡過橋洞、涼亭……行李搬到哪兒哪兒就是他的家,枕頭落到哪兒,哪兒就是他的床。
一日,經(jīng)過小區(qū)門口。看見米老頭放炮攤圍滿了人。
幾天沒見,生意有這么火爆?我不由得想看個究竟。
鉆進人群才看見米老頭神色凝重地站在平時放炮的地方,花白的頭發(fā)襯得他的臉枯枝般黑黃。手里還舉著個牌子,上面寫著歪歪扭扭兩行字:撿到錢包一只,尋找失主。
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原來天上掉餡餅,攤上好事了!怪不得連著幾天沒聽到他的放炮聲了。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中年婦女,白色的毛線圍巾把臉圍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徑直走到米老頭跟前。清了清嗓子說,這錢包是我丟的。
米老頭放下手中的牌子問,你錢包里有多少錢?
中年婦女說,大概就千兒八百吧,誰記得那么清楚呢!
米老頭看了一看中年婦女,不對,搖搖頭說。然后又舉起手中的牌子。
人群中響起了鄙夷的哄笑聲,中年婦女捂緊圍巾灰溜溜地走了。
又過了會,來了個身強體壯的彪形大漢。
喂,老頭,錢是我丟的。說著就伸手向米老頭要錢。
米老頭還是像剛才那樣,問了幾句,那人一句都沒答上來,卻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氣勢洶洶地抓住米老頭的胸口,掄起拳頭作勢要打。
住手!人群中傳來一聲威嚴的呵斥。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到一個穿警服的年輕人。
那人像泄了氣的皮球,沒了剛才的氣勢。沒事,沒事,他故作輕松地撣了撣衣塵轉(zhuǎn)身就走,沒走兩步,又有點不甘心地,回身想踢米老頭一腳。但看到米老頭身邊的警察,終于悻悻地走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來認領(lǐng)的人倒是不少。可是沒一個答得上米老爹的問題。
這時,天色漸漸地暗了卜米。
一個佝僂著背的男人朝人群走來,后面還跟著個瘦小的女人。眼睛不停地四處搜尋,像在尋找什么要緊東西。
大爺,大爺,可找著你了,看見米老頭,男人顯然有些激動。問您個事,前幾天您在這兒見到個錢包沒?
人群響起一陣唏噓聲,又來一個冒認的。
不是,那個,男人說話開始結(jié)巴。前兩天我在您這買過一包爆米花,那個,那個,回去的時候兜里的錢就不見了
米老頭記起男人前兩天確實來買過爆米花。兩塊錢一袋的爆米花還嫌貴,硬要一塊五,兩個人還磨磯了半天。
大爺,您還記得嗎?當(dāng)時我急著趕公交車。男人指了指不遠處的202公交車車牌,是不是急急火火的時候把錢給弄丟了?
那你說說,丟多少錢?
男人說得背口訣似地,報出個8位數(shù)。
錢包啥樣啊?米老爹不放心似地追問了一句。
是一個藍色的小布包。
米老頭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轉(zhuǎn)身,捧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藍布包。
大爺,太謝謝您,俺孩子還躺在醫(yī)院里等著救命呢!他旁邊的女人依依呀呀地打著手勢,不停地給米老頭磕頭。
使不得,使不得,米老頭不知所措地說。
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打開藍布包抽出幾張。
米老頭謝絕了。
好人吶,好人,男人拉著米老頭的手激動地搖晃著。
米老頭連連擺手,米老頭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
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米老頭長長地舒了口氣,轉(zhuǎn)身去整理他的行頭。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聽到米老頭的叫喊,年輕警察收住腳步滿臉狐疑地問,老人家,還有事嗎?
米老頭咧著滿口黃牙,一臉討好地笑著。
警察同志,請你幫個忙。能給點、給點錢嗎?米老頭囁嚅著,好幾天都沒……說著指了指黑糊糊的爆米機。
不是——說——有困難——找警察嗎?米老頭有點怯生生地。
圍觀的人一陣騷動,不知誰嘀咕了一聲:傻老頭兒,到手的錢不要,喜歡要飯……
米老頭伸出皴裂的手,接過年輕警察的錢,沒顧得上人群的議論,就推著他的行李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