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上世紀80年代至今,著名笑星王汝剛與李九松這對受人歡迎的搭檔已經在滑稽舞臺上合作了20多年。談起搭檔,上海曲藝家協會主席王汝剛不無感慨:“我們曲藝界有句行話:找好搭檔比找對象還難。要找一個好搭檔不容易,而找到了之后又能長期合作就更難得。” 今年開創了“上海笑天地”、正忙于演出的王汝剛,日前,忙中偷閑,向筆者數說起他的老搭檔。聽著他們的幕后事,真叫人感慨萬千。
李九松取名于《珍珠塔》
李九松,1934年出生在江蘇海門的一個戲曲世家,父母兩人都以唱戲為生。當時,他父親李名揚在前臺唱《珍珠塔》,他母親李梅娟在宿舍里生孩子。因為以前窮,沒有鐘,不知道孩子出生的時辰。
當有人來報喜說,老李,你家太太生兒子了。李名揚忙問,什么時候生的?來人就跟他說,這孩子是你剛才唱到九松亭那幕戲時生下來的。這讓老李有了為兒取名的靈感,剛巧唱到“九松亭”,哎,叫九松蠻好,于是,李名揚給自己的新生兒取名李九松。
李九松的名字得自于舞臺,這似乎注定了他與舞臺一生的緣分。三四歲的時候李九松就被演員們抱在懷里上場參加演出;七八歲的時候,戲里缺個小演員,就叫他頂個角色。由于表演得有模有樣,長得又挺機靈,深得老演員們的喜歡,十三歲的李九松索性拜師學藝入了行,正式開始學唱戲。最開始唱的是滬劇,而后轉行去唱滑稽戲。當然誰也不會想到,當年取名于《珍珠塔》的這個李九松后來竟成為江浙一帶人人皆知的“老娘舅”。
合作始于《頭頭是道》
1987年,王汝剛和李九松演出獨腳戲《頭頭是道》,在這個作品里,王汝剛扮演的青年工人去工地不戴安全帽被李九松扮演的老娘舅教育。李九松第一次被人稱呼為老娘舅。這也是李九松和王汝剛的第一次合作。一個生活底子厚,經驗豐富;一個反應快,有新鮮笑料,這對搭檔甫一亮相,就受到觀眾歡迎。《頭頭是道》在當時就演出了上千場。
此后李九松頻頻在滑稽小品和獨腳戲里扮演親切、熱心的老娘舅,“老娘舅”這一稱呼不脛而走。上世紀90年代初,電視熒屏上的一部情景喜劇《老娘舅》更是讓“老娘舅”成了李九松的代名詞。李九松在其中塑造了外貌憨厚善良,熱衷于做好事,但經常是好心辦了壞事的老娘舅形象。老娘舅這一紅就紅了12年。
王汝剛要比李九松小近二十歲,臺上臺下,兩人的關系也是亦師亦友。王汝剛說:“在藝術上,李九松是我的前輩。但在排練時兩人一直能互相尊重,平等地探討。記得初磨合時,我覺得李九松的噱頭太老套,而他也不習慣我的新花頭。于是我們保留兩種噱頭同時上臺演出,讓觀眾的反應來給予評價。作為一個滑稽演員,創作一個‘包袱’常常要絞盡腦汁、煞費苦心,,真要放棄其實是很舍不得的。但老娘舅就有這樣的魄力——當證明是我的噱頭更受歡迎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的構思,一切都以劇場效果為重。”
李九松告訴我,確實是這樣。主要是王汝剛這個上手“路子清爽”,我這個下手才“托”得起來。在藝術上不能有“私心雜念”,特別是我們獨腳戲,想搶出噱頭,那就“完結”!
把普通話說成上海話
“滑稽界有個說法,叫滑稽不過長江,因為過了長江就有語言隔閡。”王汝剛回憶說,有次他們去河南演出,演出前,李九松為背臺詞把自己關在旅館里整整一天。第二天演出結束后,李九松特意問臺下觀眾:“我的普通話說得標準吧?”觀眾說:“你說的上海話我們倒都聽懂了。”李九松急了:“可是,我剛剛說的明明不是上海話而是普通話呀。”觀眾都不信,說他:“你這個老同志真會開玩笑。”
“其實讓李九松說普通話真是難為他了。”王汝剛繼續披露,“那回我們去四川演出,他買了件新夾克衫,因為是大興貨,拉鏈拉了兩次就壞了。沿路發現一個修鞋攤,他讓皮匠師傅幫忙修拉鏈,就跟四川人說起普通話,‘同志,幫一點忙。’‘你說什么啊?’‘我這個拉鏈啊。’‘你說什么啊?’四川人拉鏈不叫拉鏈,叫拉鎖。李九松不知道,繼續說‘我這個拉鏈壞了,主要是壞在這個頭上,就是拉鏈頭。’皮匠師傅一聽對著他的頭一看,‘哦,你搞錯了,我是皮匠,不是醫生,你這個瘌痢頭要到醫院里去看的。’結果等到正式演出的那天夜里,我在臺上嚇一跳,他一開口,竟是一口流利的北方話。”
A角B角碰碰頭
熟悉李九松的人都知道,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對他至關重要,一個是他已故的前妻,另一個就是他現在的夫人傅興娣。第一位太太是上海越劇院的,參加抗美援朝后長期住在醫院里。那時李九松是劇團、醫院兩頭跑,毫無怨言。而他愛人也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把家里所有的家具和衣服都賣掉,對李九松說,穿得差一點無所謂,但你一定要吃飽,你以后要上臺的,不吃沒有精氣神,身體垮了一輩子不能上臺。
前妻的去世讓李九松難過了很多年,之后重組家庭,王汝剛很為之高興,說:“小傅阿姨對他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而且她為人謙和,什么都不計較。李九松前妻葬在蘇州,和我父母同一墓地,平時我們上墳也都是一起去。如今,他的愛人小傅會跟著去,居然也磕頭。所以我覺得,小傅很了不起,后面的太太給前面的磕頭,兩人甚至從沒見過面。當時我們都笑說,這樣也好,A角B角碰碰頭。”
還有一件事也讓王汝剛深為感動,他發現,李九松掃完自家的墓,幾乎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給不同的墳墓上墳,一邊喃喃有詞道:“叔叔阿姨,我來看你們了。”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這里埋葬著一些潦倒貧苦的滑稽戲老藝人,當時他們身后無人辦喪事。李九松同情這些老藝人,因此勸說墓園主人免費安葬了他們。而他每次上墳,總要來看望這些寂寞的老藝人。
李九松的為人好是圈內出了名的。記得李九松的師傅文彬彬文革時關在牛棚里,由于惦記母親一個人在家冷清,就讓李九松想想辦法。李九松靈機一動,寫了很多“茲有八仙橋某弄某號客堂20平方帶天井一間,換15平方房間,地段隨便”的征求調房啟事,20平方換15平方,當然就有很多人都趕去看房子,結果把文彬彬的母親忙得團團轉,解除了寂寞。
長期合作的關鍵有三
李九松早已退休,但直到現在王李雙檔還繼續在舞臺上閃光。在今年開創的“上海笑天地”中,兩人合作的獨腳戲《剃頭》反響強烈。為此,我問王汝剛,你與李九松為何能“久合不分”?王汝剛坦言道:原因關鍵有三——
“一是真誠相對。我尊重他,他尊重我,關鍵是真誠兩字,我們之間從未有半點‘虛情假意’。二是藝術明智。我們劇本共同研究,藝術相互探討,不因年紀大,擺老資格,也不因地位高、獲獎多而以勢壓人。在作品處理上,一切以藝術為大。三是豁達大度。這是我做人的道理和標準。在藝術上我們可以爭得面紅耳赤,但在經濟上一定不能斤斤計較,這是合作之大忌。”據筆者后來了解,兩人合作,報酬均“平均分成”。對此李九松也告訴我,演出中他是“下手”,王是“上手”;王不僅是團長,而且是上海曲協的主席,他曾幾次表示,按道理他應該“多得些”,可王汝剛堅決不同意;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的。筆者聽后深為觸動,因為太多的事實告訴我,其實此三條中,最后一條最為關鍵,在商品社會中,多少“黃金搭檔”,最后分手毀于“黃金”。
為出書虧了一萬五
王汝剛與李九松合作演出的獨腳戲、滑稽戲代表作有《征婚》《補婚》《離婚》《金婚》《頭頭是道》《小保姆》《馬醫生》《樹大招風》《名人出書》《愛心》《明媒爭娶》《復興之光》等幾十出(部)。作為中國曲藝“牡丹獎”表演獎、中國電視文藝“星光獎”、中國電視劇“飛天獎”、上海戲劇“白玉蘭獎”主角獎獲得者,王汝剛說,我取得這些成績,也離不開我的搭檔。雖然我是上手,在滑稽戲里演主角,但沒有下手及其他演員的配合,何談優秀,其中最有功勞的應是李九松。
2006年,對于72歲的李九松來說,既是本命年,又是從藝60周年的紀念。作為老搭檔,王汝剛想來想去,既有二十多年的默契積累,又有眾多旁人不知道的故事,應該寫本書送給他。于是他特意花了半年時間,以傳記體的形式為“上海灘老娘舅”立傳,從其出生一直寫到幸福晚年,將其一生的坎坷經歷、從藝歷程、戲里戲外的人生故事悉數付諸筆端。另外,請出自己的兒子——王悅陽當《上海灘老娘舅》一書的特約編輯。當時坊間有傳言,說王汝剛出書為“扒分”。王汝剛不由苦笑說,“請人畫插圖、前期宣傳等都需要費用,出這本書,實際上我還倒貼1萬5千元。不過為了老搭檔,值!”
見證了父親的寫書過程,也是這本書的第一讀者的王悅陽說:“我在書里不僅看到了一個真實的李九松,而且還找到了父親和老娘舅之所以成為好搭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