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遮不住
“口罩男”的演繹過程,透露了良好的社會生態的要件:公民自發,媒體自覺,官員自律
何三畏
當市民要站出來跟政府管理部門爭取公益,而不是走黑道行茍且之時,先以口罩、墨鏡把自己隱藏起來,這是新時期以來又一嶄新的風景。
廣州“口罩男”轟動一時,須知這并不是一個孤例。年前有重慶市民,以口罩、墨鏡和寬大外套遮蔽身體,前胸后背各掛一塊“民主萬歲”字牌,在重慶市區的公路上騎著單車游走。在成都,有一位市民隔些天就會背上一塊寫著“請官員依法公布財產”的牌子,企圖走過鬧市區。
這成了市民對當地政府管理理念和媒體的新聞理念的一道測試題。成都“掛牌男”總是走不遠就會被“請離”。這是為什么呢?那塊牌子的內容積極向上,顯然合法,也正是黨的文件多次載明的內容,難道他應該像廣州“口罩男”那樣把自己遮蔽起來,不要讓人看到他還有一張真實的臉?沒有答案。而一只三腳貓的出現也會受驚的媒體,并沒有報道這個人的異常行為。
重慶“口罩男”所過之處,并無圍觀,看上去各方都相安無事,至少表面上沒有聽到后續的影響,媒體也同樣沒把他放在眼里。而廣州“口罩男”的運氣就不一樣了。他獲得了市民的普遍支持,獲得了媒體的正面表達,實現了跟市政官員的交流,達成了他直接追求的某種效果。他受到英雄般的崇拜。事實上,他就是一位英雄。他以高度的公民責任心所楔入的這一出人意料的公共事件,無論是否能成為廣州公共決策獲得較大改善的開端,都有可能被寫進中國公共政策的進化史。雖然“口罩男”戴上口罩的“第一因”,只是懼怕不難預見的麻煩。但有意思的是,他后來解釋他不愿意脫下口罩墨鏡的原因,是把自己符號化成一個無名無姓的“普通市民”,因為他要“代表市民”,而不是他個人。
他就這樣成了一個“民意代表”。雖然他的“代表”程序很不正式。“正式的代表”正在廣州集會呢,“口罩男”的自信從哪里來,他憑什么確認自己不是在僭越民心?因為他透過墨鏡看到的,是“絕大多數”市民在向他揮手,豎大拇指,表示熱情的致意。“口罩男”是通過如此奇特的“直接民主”,成為盛大的政治會場以外的非正式民意代表的。
到今天為止,未曾與聞某人民代表是通過這樣實在的民意路線競爭而出現的。現在,廣州有關方面既然對“口罩男”的意見已經從善如流,不妨進一步設想一下,再讓“口罩男”走市民投票的程序,如果獲得直接多數,讓他成為廣州市正式的人大代表,也是順理成章而且大大地彰顯民意的一舉。即便不這樣正式,讓他列席當地人民代表大會,也是順應民心的事情。觀察“口罩男”接受媒體采訪的言論,可以預見,這位先生的政治素質已經非常之高,他不能成為正式的民意代表,只能是民意的損失。他若能成為民意代表,或將為未來培養一位真正的政治家。
“口罩男”檢驗了我們的社會,廣州的答卷差強人意。但是,即便在相對開明的廣州,“口罩男”的誕生也是艱難的。這是一個全國性的悖論:不艱難,何須口罩;需要口罩,即表明艱難。設想一位事務官跟一位蒙面市民討論市政,在和平時代不能不是一幅令人吃驚的畫面。
然而,政令的更改也應該有更改的程序。有廣州人民代表反問道:政府決策怎么在一人反對之下就更改了呢。這無疑是醒世之言。不按程序修改政令,將會為下一次錯誤埋下伏筆。所以,“口罩男”的苦苦追求讓廣州市政省下了多少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這一事件反省政府決策程序中是否存在阻隔民意的病毒。
“口罩男”的演繹過程,透露了良好的社會生態的要件:公民自發,媒體自覺,官員自律。公民永遠都是自發的,只要不受到無理的壓制,就不乏“口罩男”似的優秀公民涌現;只要媒體正確地履行職責,官員就不會無視或者壓制“口罩男”的存在。如此,“口罩”也就可以丟進博物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