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富二代的“圣戰”之路

曾是吃穿不愁的富二代，也是倫敦大學的一名高材生，受極端主義者影響，在密集的情報網下蒙混過關，于去年圣誕節幾乎成功發動一場舉世震驚的大屠殺。在穆塔拉布從豪門公子到恐怖分子的蛻變中，我們看到的是恐怖襲擊人員組成的變化：大學校園中的青年學生正逐步成為基地組織“攻關”的新目標。

也門首都薩那的郊區，瓦礫遍地。一片狼藉中，坐落著“臭名昭著”的埃曼大學。之所以“臭名昭著”，是因為美國情報組織一直認為它與恐怖主義有秘密聯系。

2008年9月，就在這所校園里，阿卜杜勒·穆塔拉布還安靜地走在年輕同伴之中，毫不起眼。可轉眼一年之后，2009年元旦，在美國西北航空公司自阿姆斯特丹至底特律的航班上，這名非洲少年引爆藏在內褲中的炸藥，要與飛機上300名乘客同歸于盡。盡管炸機計劃最終被制止，但全世界都為這個措手不及的圣誕禮物嚇出一身冷汗。

用注射器引爆炸藥

簽證上顯示，23歲的穆塔拉布是尼日利亞人，在學院里學習阿拉伯語。可事實上，從英國倫敦大學學院畢業的穆塔拉布已經能講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此刻他感興趣的是另一項更“光榮”的事業。去年，到達也門6個星期后，穆塔拉布悄然離開了阿拉伯語課堂。后來，他說自己去了哈德拉毛省——也門東部的一個貧窮城市，據稱是基地組織的據電。

2009年圣誕節，虔誠的穆塔拉布出現在美國西北航空公司253號航班上，并在內褲中攜帶了約80克炸藥。

在實施爆炸前，穆塔拉布曾在衛生間停留約20分鐘，回來后乘客便聽到了類似爆竹爆炸的聲音，并闖到了異味，一些乘客看到穆塔拉布的褲腿和機艙墻壁起火。機警英勇的乘客沒等炸彈爆炸就將穆塔拉布制服，并用毯子和滅火器滅火。整個過程中，穆塔拉布神志清醒，一言不發。

乘客回憶說，穆塔拉布從洗手間走出時，手上拿著一個注射器，他用枕頭擋著腿部，隨后把注射器對準腿部位置，注入一些液體并引發了煙火。

瞬間，人們的圣誕狂歡情緒一掃而光，隨之而來的是恐慌和對情報失誤的一系列疑問。在事發前一晚，穆塔拉布的名字還出現在英國情報專家的名單上，不過，軍情五處做出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決定：穆塔拉布對國家安全還構不成威脅。

對英美情報人員的失誤，正在夏威夷度假的美國總統奧巴馬措辭嚴厲，譴責情報部門根本不應該讓穆塔拉布有登上253號航班的機會。“我認為這完全無法讓人接受。”

但奧巴馬在譴責情報部門失誤的同時，是不是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作為英國倫敦大學的高材生，穆塔拉布為何蛻變為恐怖分子?

富家子被精神導師改造

在尼日利亞首都阿布賈，穆塔拉布的父親烏瑪魯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冷靜、沉著。但當聽說整個事情的經過時，烏瑪魯說自己想要飛到美國去見兒子。

“你可以想象，有這樣一個兒子是多么可怕的事。”71歲的烏瑪魯是尼日利亞富有階層，曾在上世紀70年代擔任政府部長，此后又成功發展金融產業，并擔任尼日利亞第一銀行主席，掌管最高金融機構，在上個月才剛剛退休。烏瑪魯家族在全世界都有財產分布，其中在尼日利亞就有3處讓人羨慕的家族資產：其家鄉豐圖阿的銀質屋頂，中北部城市卡杜納的貿易和行政中心，以及在阿布賈幾處豪宅。

“過去人們經常說穆塔拉布是上帝賜予這個家族的禮物。”烏瑪魯的一名親戚說。“他的表現非常棒，從不貪圖家族的財富，也從不亂花錢。平時他只有兩雙鞋子。如果母親多為他買一雙，他便會馬上將新鞋扔掉。”

小時候，穆塔拉布在卡杜納和位于多哥的高級學校學習。不過，自打從英國留學歸來后，穆塔拉布開始表現出極端的一面。當老師帶著學生一起去酒吧時，他郁郁寡歡，認為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不應該與酒精打交道。

2005年2月，這名年輕的尼日利亞青年曾在網上表現出自己性格上的脆弱。“沒人跟我說話，沒人跟我交流，沒人支持我，我感到沮喪和孤獨，不知該怎么辦。”

在英國留學的日子里，穆塔拉布一直熱衷伊斯蘭協會的活動，并在2006年成為會長。在平時的彩彈射擊等項目的練習中，協會一直宣稱：登上天堂最可靠的途徑是在臨終時發動圣戰。也正是在這里，穆塔拉布遇到了自己的精神導師奧拉齊，從此他的一生被徹底改變。

在作為丹佛、圣迭戈、福爾斯徹奇等地區的阿訇，奧拉齊以宣揚極端行為而著稱，早年曾接觸過3名9·1l劫機者，并在2003年到英國為200名青年學生公開演講，宣揚宗教的力量，隨后轉移至也門。

“他在這里呆的時間并不長，但卻喚醒了青年們的圣戰欲望。”沙拉菲青年運動領袖阿布·穆阿茲表示，“奧拉齊激發起青年們的極端欲望。”當時，穆塔拉布就是其瘋狂追隨者。可惜的是，直到現在，英美情報部門還始終認為，奧拉齊的演講只是情感上的交流，而不是一次有組織的恐怖襲擊運作。

去年11月的美國胡德堡槍擊案，槍手哈桑就曾和奧拉齊保持郵件聯系。情報官員說，眼下，奧拉齊正在互聯網上招募恐怖襲擊的新兵，這些新兵主要以大學校園的學生為主——而穆塔拉布便是其中之一。

恐怖主義的新溫床

2009年初，父親烏瑪魯為了慶祝穆塔拉布從倫敦大學學院畢業，同意將他送到迪拜攻讀碩士學位。不過在8月，穆塔拉布告訴家人，他想去也門的學校進修語言：于是在8月底，穆塔拉布再次來到也門。與此同時，美國國家安全局截獲一份情報，顯示一名尼日利亞青年可能正在卷入恐怖襲擊。不過，這并未引起當局重視。

10月，穆塔拉布給父親烏瑪魯發了條短信，說自己不想去迪拜進修M13A學位，只想在也門研究伊斯蘭教法和阿拉伯語。烏瑪魯很生氣，威脅不再給穆塔拉布提供學費和生活資金。出人意料的是，穆塔拉布毫不在乎，稱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免費”。一個月后，穆塔拉布再次給烏瑪魯發來短信：“請原諒我，我以后都將不再與你保持聯系。”

意識到穆塔拉布的異常舉動，烏瑪魯一家本打算飛到也門去“搶救”任性的兒子，但最終沒有成行。無奈之下，11月19日，烏瑪魯只好來到美國大使館，向兩名中情局官員反映情況，稱自己的兒子很可能與極端分子混在一起。“看看他給我發的短信，這明顯是要發動恐怖襲擊。”

美國大使館當天發出警告，但并未把穆塔拉布列入禁飛名單，荒唐的安檢也沒有檢查出藏在內褲中的炸彈。2009年元旦，引爆炸彈的穆塔拉布，險些制造了另外一起9·11。

元旦炸機事件發生后，很多專家都認為，穆塔拉布的案例已經足夠說明，恐怖主義者正把目光瞄準英國校園，策反年輕學生發動恐怖襲擊。

白金漢大學情報與安全研究中心主安東尼·格勒斯稱：“激進極端的想法已經成為學生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且，你也很難分得清哪些是不同政見者的合法辯論，哪些是帶有仇恨色彩的洗腦宣傳。激進主義者利用學生們的不成熟，讓他們軟化，對他們洗腦，使他們成為基地組織的人彈。倫敦，已經成為基地組織征募新成員的理想‘招聘’場所。”官員和學者們認為，除了高材生穆塔拉布，現在仍有十幾名人彈正在英國秘密受訓。

伊斯蘭激進分子在英國校園中十分普遍，特別是倫敦的大學中。以前的反恐調查已經顯示，極端分子經常利用政治集會或宗教學習小組確認潛在招募者，而穆塔拉布已經是近三年來第四名被控犯有恐怖主義罪行的倫敦伊斯蘭學生協會主席。

去年10月，激進的鼓吹者奧拉奇曾在博客上寫道，也門和校園正成為全球圣戰成員的理想聚集地，可能是“世界上恐怖主義最重要的陣地”。

這必須引起情報官員們的重視，因為好運氣和英勇的乘客畢竟沒有那么多，而像穆塔拉布這樣的學生，卻很可能前赴后繼。

我印象中的炸機嫌犯

秦 旺

南都周刊：請您說一下與穆塔拉布會面的經歷?

陶短房：當時是在西非國家多哥首都洛美，一個尼日爾人開的布店里-因為老板是穆塔拉布的親戚，同時又是我的客戶，所以我們就有機會見了三四面。

南都周刊：您如何確認圣誕炸機嫌犯就是您所認識的穆塔拉布?均短房：案件發生后，非洲國家布基納法索的《瓦加杜古祖國報》報道了賺犯的家庭情況，以及他在洛美讀書的經歷，因此我才反應過來，這人是穆塔拉布。

南都周刊：當時您對穆塔拉布有什么印象?

陶短房：他父親原來是西非銀行行長，后來出任尼日刊亞第一商業銀行的董事長，曾任非洲聯合銀行的CEO，是西非的名人，也是著名的自由派。這孩子從小很有錢，上的是多哥的貴族學校，受的全是西化教育，他對人彬彬有禮，從表面上看也并不拒絕某些“西方因素”——比如他就喝過我請他喝的可樂，而保守的人對飲用外客的飲料是有保留的。他甚至跟我說，喜歡看中國的功夫片，喜歡某個法國男歌星，這些都是一個正常少年的思維模式。

但他同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拉丹崇拜者：他曾向我炫耀自己手提電腦上有“最酷的拉丹屏保”，也曾向他的親戚購買整匹昂貴的白布，去制作印有拉丹頭像的T恤，同時堅持認為拉丹的做法是為了純凈世界。

南都周刊：當時您與穆塔拉布還談論了哪些話題?

陶短房：有一次，我給他看我的電腦，里面的背景是一張位于中國泉州消真寺的照片，因為照片里的場景很像中東的，所以他看完之后特別激動，并仔細問我這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后來我還跟他說邦和下西洋和蒲氏海船的故事，并遺憾地告訴他說泉州現在港口淤塞了，不能再通航。

南都周刊：以您在非洲的經歷看，像穆塔拉布這樣有極端傾向的非洲青年人是普遍情況嗎?

陶短房說實話，在非洲被洗腦的孩子實在太多，他絕對不是特別極端的。極端的孩子大部分都是不要學費附屬學校的小孩，像他這樣出身于自由派家庭、受西方教育的孩子，擁有這樣極端觀點的青年并不多。穆斯林比較重家族，子承父業是最常見的，所以我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刻。

南都周刊：一個奇怪的現象是，穆塔拉布的父親是溫和的自由派，而他卻表現出極端思想，難道說他的家庭一直沒有關注他的活動?

陶短房：問題的癥結在于他所就讀的是貴族寄宿式學校，這些孩子的父母往往忙于工作，無暇關照其學習、成長，而學校的教育又呈現二元化：普通課程的西化和宗教課程的原教旨化，盡管這些孩子本身對原教旨、恐怖襲擊等字眼似懂非懂，但在極端勢力的影響誘導下，在好奇心、從眾心理乃至簡單偶像崇拜心態的驅使下，很容易墜入恐怖勢力的窠臼而難以自拔。

南都周刊：在您看來，是什么因素讓穆塔拉布這樣的弦子如此熱衷極端思想?

陶短房：我聽他的親戚說，他從小就與父親關系不和，并且一直在國外念書，這直接造成他到清真寺就會有一種歸宿感。我的感覺是，他的極端思想都是由學校的激進主義者灌輸的。非洲歷來部族眾多，長久以來都是異端學說盛行的地方，如果社會和家庭感召力一旦出現空白，對青少年缺乏關心，青年就容易被極端勢力所影響。我認為，應該更關注穆塔拉布這樣的非洲“富二代”，他們的犯罪動機更難被估計，各國也不會把他們當作防范重點，一旦被忽略，往往容易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