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盜竊和販賣名畫,是個既跟高雅沾邊又賺錢的行當,僅次于販毒、走私軍火和洗錢。有藝術竊賊,就有打擊藝術犯罪的警察,他們甚至還要做臥底特工。
2000年12月22日下午4時45分。斯德哥爾摩的圣誕時分。瑞典國家博物館最后一批客人正披上大衣,準備離開。距離博物館兩條路的邊道上,正停放著盜賊的馬自達和福特汽車。他們將燒烤用點火液澆在車上,放火焚燒。然后,在道路上灑滿鐵釘,以使警車到來時因爆胎而無法通過。
汽車燃起熊熊大火,三名盜竊團伙成員沖入博物館。他們戴著滑雪面具,攜帶手槍和沖鋒槍。“全都趴下!”團伙頭目大喊,用手槍指著一名警衛的頭。
盜匪已將樓層平面圖研究了幾個月,很清楚要到哪里去。他們使用斷線鉗,迅速從墻上取下一幅倫勃朗畫像,塞進袋子。隨后,又切斷了兩幅雷諾阿畫作的保險絲,帶著戰利品跑下樓梯,跨過正在地板上哭泣的女人。
團伙頭目把槍從驚恐的警衛頭上挪開,塞進牛仔夾克中。然后,三名蒙面男子沖出大樓。他們左轉,再左轉,沿博物館后面的碼頭狂奔,一名同伙正在快艇中等待他們。
不到半小時,本世紀最大膽的藝術品失竊案已經結束。
只有販毒軍火比盜竊名畫賺得多
瑞典在哀悼。失去了雷諾阿名畫已經令人震驚,倫勃朗的自畫像更是自1956年以來就被視為國寶。為尋回國寶,瑞典人最終找到了世界上最著名的藝術偵探——自視為“世界文化火焰守護者”的羅伯特·惠特曼,時任聯邦調查局藝術犯罪組組長。在20年的職業生涯中,他已經協助追回價值超過2.5億美元的藝術品,其中包括諾曼·羅克威爾和馬克·羅思科的畫作、秘魯墓地出土的黃金甲和印第安人英雄格羅尼默的戰帽。
沒有哪個藝術家像倫勃朗·凡·萊因一樣,癡迷于為自己畫像。從1620年頭發散亂的青年至1669年去世前的白發老人,90多幅自畫像使他創造了西方藝術史上無以倫比的人類衰老記錄。1630年自畫像是他的五幅鍍金銅版畫之一,也是最小的畫作之一,只有精裝書大小。包含其中的是一張驚世奇才的杰作:24歲年青荷蘭藝術家的自畫像,充滿了栩栩如生的能量和感傷。
身著深褐色外套,頭戴黑色貝雷帽,栗色的卷曲短發不經意地推向腦后,倫勃朗注視著我們,表情脆弱而剛毅。價值不菲的金箔表面使畫作顏色發亮,仿佛有光從內向外發散。首次于17世紀在鹿特丹售出時,它的價格是35弗洛林,相當于35美元。今天,需要支付4000萬美元才能擁有它。
據估計,全球盜竊和偽造藝術品的年交易額已超過60億美元。只有販毒、軍火走私和洗錢比它更有利可圖。一些博物館愿意支付贖金將藝術品換回。而其他藝術品盜賊則不會給出這種選擇,惠特曼說。在某些情況下,劫匪試圖在公開市場出售。但這種情況很少, 畢竟知識淵博的藏家不會買一幅被盜而無法公開展示的莫奈名畫。因此,被竊的藝術品往往要在黑社會停留七年之久,才能找到買主。一旦被售出,價格通常為合法價值的7%~10%??紤]到有些藝術品價值數百萬,這個結果還不壞。
沒有毒品,只有畫
瑞典當局沒有等太久,就發現了雷諾阿的作品之一——《對話》。根據線報,警方救回了畫。13人被捕,包括在伊拉克出生的兄弟三人。其中兩人(巴哈和迪耶亞·卡胡姆)無罪,只有老二薩法被定罪。不過,另外兩件作品仍是無處可尋。巴哈和迪耶亞被釋后,線索斷了。
洛杉磯。2005年3月25日下午3點,當地的有組織犯罪調查組在搜查毒品時,逮捕了一名歐亞犯罪集團的嫌疑成員。
這一次他們沒有找到任何毒品。相反,他們找到一幅畫,一個脖子上帶著蝴蝶結的女人肖像。為了弄清楚她是誰,他們找到了當地的博物館,以及鮑勃·惠特曼和他的聯邦調查局藝術犯罪小組。經過照片掃描和數據庫查對,這幅畫被認定為雷諾阿的另一幅作品《年輕巴黎女子》,大約5年前在瑞典被盜。
當任務小組特工審訊雷諾阿案中抓獲的竊賊時,其中一人告訴他們,某處藏有從國家博物館搶走的更值錢的畫作:倫勃朗自畫像。他還透露了畫像持有人的姓名和聯絡信息。
拿著電話號碼,惠特曼和他的瑞典同事(斯德哥爾摩警方偵探馬格努斯·奧斯瓦爾德)編造了一個圈套,將倫勃朗畫索回。
“我扮演美國的一個歐洲有組織犯罪集團中的臥底藝術專家,”惠特曼說,“我飛往哥本哈根,然后,與斯德哥爾摩的畫像持有人取得聯系?!?/p>
哥本哈根酒店。2005年9月15日上午10時,惠特曼在房間等電話。今天,像往常一樣,他憑借偽造的旅行證件、用假名住進酒店。冒充別人是他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幸好他有一張容易被遺忘的面孔。沒有特色,沒有傷痕,沒有被打開了花的耳朵。中等身高,中等身材,相貌平平。把他放入擁擠的房間,他就會融入背景,就像樹干上的偽裝蛾。
3年前,在馬德里的酒店,當西班牙特警隊沖進房間,逮捕犯罪集團首腦安吉爾·蘇亞雷斯·弗洛雷斯,他不得不撲倒在地。弗洛雷斯交給惠特曼的是中世紀佛蘭德藝術的瑰寶之一,老布魯格爾的《圣安東尼的誘惑》。它被人從西班牙最富有女人的閣樓盜走,連同戈雅、畢加索和日本畫家藤田嗣治的名畫,總值5000萬美元。當警察闖入,惠特曼擔心他們不知道他是站在警方一邊的。他鉆到床下,大喊:“不要開槍!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僥幸逃生。
正當惠特曼檢查從美國帶來購買倫勃朗畫作的25萬美元現金時,手機響了。是瑞典警察,負責斯德哥爾摩全方位警戒?!?個藝術盜賊乘火車來,其中一人的購物袋里裝著畫,”他回憶說,“他們在丹麥和瑞典邊界換車。”
瑞典警方沒有立刻抓捕他們,而是希望當盜賊將倫勃朗的畫賣給惠特曼時,當場拘捕。兩個被無罪釋放的伊拉克籍兄弟巴哈和迪耶亞·卡胡姆,以及29歲的瑞典人亞歷山大·林格倫,自認為他們即將最終了結歷史上最大的藝術品搶劫案中的一宗。相反,他們正在步入一個部署完美的陷阱。
在哥本哈根,林格倫和兩個卡胡姆兄弟在酒店周圍轉了幾圈,以確保他們未被跟蹤?;萏芈寐迳即壘€人提供的電話號碼,打手機給他們,安排在酒店大堂與頭目巴哈·卡胡姆碰面。
追畫特工的工作就是,結交與背叛
惠特曼工作的核心就是他所說的“結交和背叛。”在每次臥底行動中,都有臨界點,一個壞人由懷疑到信任的時刻。惠特曼稱此為“接受的時刻?!痹诖酥暗臅r期是最危險的。出汗的嘴唇、過分的熱情,都會破壞他的偽裝,前功盡棄。但多年的臥底使他變得十分老練,當卡胡姆走入酒店房間時,惠特曼看上去像高中歷史教師一樣和藹可親??ê贩吹辜佣o張,惠特曼拍拍他坐下來,以確保他沒有拿槍或刀?!八偸亲⒉话?,”惠特曼回憶,卡胡姆的眼睛掃視四周,似乎覺得還有人在房里,“只有當他把錢抓在手里,人才開始放松下來。他相信錢。這就是他的大錯。”
卡胡姆說,幾分鐘后他會帶畫回來。半小時過去了,卡胡姆還未出現。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抑或是惠特曼的偽裝被識破了?或者他不“干凈”了?
“弄干凈”是聯邦調查局的術語,意思是確保探員未被盯梢。藝術盜賊是謹慎的小偷。 而且你要經常采取反監視?;萏芈偸菆F隊的一部分。這個團隊是他的盾牌和雷達。這一次,瑞典和丹麥警方在他的樓上和隔壁都進行了部署?;萏芈姆块g已經布置好,在一盞燈里藏有微型攝像頭。
“我給他看了錢之后,卡胡姆離開酒店房間,下樓去,”惠特曼說,“另外兩個家伙拿著袋子站在街上。不過,他們三人又轉到另一家旅館的房間,與第四個人見面,畫其實在這個人手上?!彼χf,“他們干得不錯。那個袋子只是一個道具?!?/p>
當卡胡姆最終回到酒店,他攜帶一個綁得緊緊的紅色氈布包,畫在里面?!拔屹M了很大勁兒才打開袋子,”惠特曼笑著回憶,“因為房間里沒有刀!”
但是,他還是解開了袋子。它出現了,倫勃朗的名畫。
“你有沒有把畫從畫框中拿出來?”惠特曼問。
“我從來沒碰過它。”卡胡姆說。
“你是藝術愛好者?”
“不是,我純粹為了錢?!?/p>
惠特曼把畫拿進浴室,用微型紫外線燈和黑光燈檢查了簽名的真偽和破損情況?,F在距離結束只有幾秒鐘了,馬上就要天塌地陷。
關掉燈,他發出了事先約好的信號?!俺山?”他大聲對卡胡姆說。
隨著房門猛地被打開,丹麥警察涌入,惠特曼用畫掩護身體。5個身著防彈衣的特工手持半自動武器?!安辉S動!”他們向卡胡姆大喊。
斯德哥爾摩,國家博物館。2005年9月20日,下午6時。倫勃朗的自畫像再次被懸掛起來時,香檳飛濺,相機頻閃。但沒人為惠特曼歡呼。他早已回到美國,秘密地開始另一樁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