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百年一遇的全球金融危機后,中國深切地體會到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對中國經濟和金融發展的掣肘。中國必須高度關注國際貨幣體系的改革,即使現在沒有實力完全主導國際貨幣體系的改革方向與進程,但必須努力促使其改革有利于中國經濟發展的方向進行。目前較為現實的戰略選擇無疑是逐步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聯合志同道合的主權國家有策略地推進國際貨幣體系的逐步改革。
在金融危機持續深化的背景下,近期中國政府關于人民幣的兩個安排被廣泛解讀為中國在美元國際地位受到挑戰之際,加速人民幣國際化的戰略部署。一是2008年12月至今中國先后與韓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白俄羅斯、阿根廷和香港簽署了6500億元人民幣的貨幣互換協議,增加了人民幣的國際使用量以及覆蓋面,有利于提高人民幣在雙邊貿易中計價和結算的比例,甚至在區域內充當國際儲備貨幣。二是2009年4月的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在上海市和廣州、深圳、珠海和東莞共五個城市開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此舉可大大便利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的計價和結算,將人民幣結算的范圍從部分邊境貿易擴大至與港澳地區和東盟的雙邊貿易以至整個國際貿易,有力地推動人民幣實現區域化。
目前看來,無論是貨幣互換協議的簽訂,還是跨境貿易結算試點,涉及的都是中國周邊和貿易關系緊密的國家和地區這一有限范圍,而跨境貿易結算也只能視作人民幣實現可自由兌換的技術性的一步。所以說,人民幣國際化目前尚處于起步階段,即自由化的深入階段和區域化的初始階段,在實施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中,必須關注如下問題的妥善解決。
一、國家外匯儲備保值增值與美元幣值穩定間的關系
截至2009年9月,中國外匯儲備已達2.27萬億美元,穩居全球首位,其中七成為美元資產。另據美國財政部公布的數據,截至2008年年底,美國持有中國內地發行的股票和債券總計550億美元,而同期中國則持有1.6萬億美元的美國資產,其中包括8000億美國國債,這樣算來,中國所持的美國資產是美國持有中國資產的29倍。
作為美國最大的債權國,美元幣值的穩定以及匯率水平的穩定是確保中國外匯儲備資產保值增值的關鍵,一旦美元發生貶值,中國將成為最大的潛在受害者,眼下中國既難以通過國際大宗商品市場交易來調整外匯儲備,也不能用巨額外匯購買美國的優質企業,甚至買不到急需資金的其他西方國家企業,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的外匯儲備還將以美國國債等美元資產為主。
要解決以上問題,應該做到,一要改革中國的外匯管制制度,尤其是放寬企業用匯的限制;二要理性調節國家外匯儲備結構,有意識地加大黃金儲備比例和海外資源性投資的比重;三是調節各幣種資產在外匯儲備中的配比,逐步優化現有結構;四是避免在結構調整時引發美元的大幅貶值,以可控的、漸進的、小幅的長期調整來實現外匯儲備結構的調整。
二、國民經濟發展與實現人民幣資本項下可自由兌換間的關系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目前人民幣在承擔國際貿易結算這一職能方面已經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要實現國際化,人民幣必須具備承載資本投資的功能,這就要求人民幣實現資本項下的可自由兌換。而在國內金融體系尚不完備,抵御外部經濟危機或金融侵略能力較弱的情況下,不做好充分準備即開放人民幣資本項下可自由兌換市場勢必直接影響到國民經濟的穩定發展,這在當前而言,是一個兩難選擇。
筆者認為人民幣要成為國際貨幣,必須遵循“為國際社會廣泛接受——實現完全可自由兌換——具備投資與儲備功能”這一發展歷程。這就要求人民幣具有足夠的市場深度與廣度,要求中國具有高度流動性的金融市場。目前人民幣還不具備投資功能,也不能成為儲備貨幣。為此,現階段應著眼于在一定區域內推進人民幣的國際結算,同時加強國內金融市場的完善與開放,為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創造完備的條件。中國自2008年12月份以來與6個國家或地區簽訂的6500億元的貨幣互換協議就是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漂亮之舉。
三、人民幣幣值與人民幣匯率間的關系
一國的經濟實力與發展態勢是其幣值升降的直接影響因素,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逐步實現了由固定匯率向有管理的浮動匯率機制轉變,雖然匯率由當初官方的1:522調低為1:8.27,但這是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化過程中剔出非市場因素的二次錨定過程。
中國國民經濟目前還處于外貿拉動型階段,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對于外向型經濟的影響巨大。一方面,人民幣的幣值因中國經濟的持續向好而保持堅挺,另一方面,人民幣匯率的逐步走高又會限制中國對外貿易的總量,進而影響國民經濟的發展,如何解決好這一問題是中國在現階段推進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必須關注的問題。
四、增持黃金儲備與實現人民幣國際化間的關系
雖然黃金已經不再是世界貨幣,但目前沒有任何一種貨幣能在危機時替代黃金,黃金天然就是一種規避信用貨幣多元風險的工具。目前,發達國家外匯儲備結構的一個新動向就是增持黃金,僅在2008年一年,德國和瑞士就已增持100多噸黃金儲備。截止到2009年4月,全球黃金儲備排名前五位的分別為美國(8133.5噸,占世界黃金儲備的30%)、德國(3412.6噸)、法國(2487.1噸)、意大利(2451.8噸)和中國(1054噸)。值得關注的是,中國的黃金儲備雖然排名世界第五,但僅占外匯儲備的2%,遠低于發達國家40%-60%的水平。
增加黃金儲備能解決外匯儲備受美元幣值波動影響的不利局面,尤其是在外匯儲備調整受制于現實市場環境的情況下。同時,提高黃金儲備能為人民幣國際化打下堅實的基礎。人民幣國際化需要幣值穩定,有大量的黃金儲備可以改善市場對人民幣的未來預期。但同時要看到增加黃金儲備的風險,一是大量吸納黃金會提高國際金價,使得中國黃金儲備成本不斷提高;二是當美元走強時,黃金價格會下調,中國因黃金儲備貶值而受損。妥善處理好增持黃金儲備與人民幣國際化之間的關系,具有解決美元依賴癥的現實意義和加快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長遠意義,不可不慎。
五、推動亞太區域性貨幣發展與促進IMF治理改進間的關系
歐元及歐元區的概念從提出到最終實現經歷了50年,時至今日仍由于區域經濟利益與主權經濟利益間的先天矛盾而無法實現歐元這一區域性貨幣的持續堅挺,金融危機進一步沖擊歐元區的經濟和動搖其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短期內無法實現與美元的抗衡。處于概念階段的“亞元”,其前景更是難以預測,只能作為較長時期內的發展目標之一予以關注。
相對而言,在IMF這一平臺上,借助SDR(特別提款權)這一廣為接受的國際貨幣的替代品更具有可行性,這也是中國政府主張IMF機構改革、增加發展中國家投票權與話語權、合理限制美國憑借一票否決權不斷輸出經濟隱患的初衷。但在舊有體制上打補丁的做法無法實現真正的改革,從長遠來看也無法實現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廣大發展中國家權益的保障。為此需在發展區域性貨幣這一長遠目標和推動IMF機構改革這一近期改革目標間取得平衡。IMF治理改革需關注三方面的問題,一是IMF過于強調對發展中國家以及新興國家的監督,卻對發達經濟體監督不力,此次美國次貸危機的發生與IMF的疏于監管不無關系;二是IMF忽視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間的區別,制定不符合發展中國家實際的政策;三是IMF對金融衍生品市場缺乏必要的強硬監管手段。
筆者認為,一方面中國不能放棄對IMF改制的影響力與推動力,推動大幅度增加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在IMF的投票權,對美國利用一票否決權對IMF實行實質性操控的局面形成一定制衡。另一方面,要積極通過擴展人民幣結算區域、開展區域貨幣互換等手段推進亞元區的發展進程。但要看到的是相較于歐元區,亞元區的主權國家在政治觀念、經濟水平、歷史淵源、民族構成等方面的差異性更為明顯,亞元區的形成將十分艱難。
六、保持香港經濟繁榮與港幣聯系匯率機制間的關系
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取決于其開放的金融體系,也離不開大陸經濟的堅強后盾。港府官員向來堅稱香港將保持港幣與美元之間的聯系匯率機制,意在避免投機者伺機炒作進而影響港幣的穩定。然而金融危機徹底暴露了美元固有的制度性缺陷,人民幣在國際上的地位逐漸提升,2009年初香港特首曾蔭權在出席瑞士信貸亞洲投資論壇時首次表示,一旦人民幣成為可以完全自由兌換的貨幣,香港政府將考慮與人民幣掛鉤,并期待“亞元”的成立。這可以解讀出如下涵義:一是港幣在相當時期內仍將維持與美元的聯系匯率機制;二是人民幣的國際化程度以及穩定是港幣機制改變的前提,從而可以看出香港金融與大陸金融之關聯性日漸密切;三是如何把握為人民幣離岸市場在香港金融市場的總體容量,及豐富供人民幣投資的品種,也是對人民幣國際化重要的考量指標。目前香港已成為人民幣自由兌換的重要試點區域,香港是人民幣實現國際化的重要一環。總之,在平衡香港經濟發展和發揮港幣歷史使命、兼顧港幣流通的防火墻作用及促進大中華地區幣種優化之間的關系是尤為需要關注的重點和難點。
以上六個方面是中國積極參與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必須關注的重要問題,在動態過程中把握好各種關系、解決好上述矛盾才能確保中國在國際貨幣體系改革中應有的權益,促進中國經濟的平穩可持續發展,為國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