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安全戰略格局動蕩中的大國互動

21世紀頭十年是世界發生巨大變化的十年，國際安全威脅呈現多元化趨勢，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威脅相互交匯，各種戰略力量的此消彼長和分化組合牽動著國際安全戰略格局的動蕩與調整。而“9·11”恐怖主義襲擊和全球金融與經濟危機等一系列“戰略意外”則加劇和加快了國際戰略格局的動蕩和改組。

在新的十年開始之際，對過去十年來國際安全形勢加以梳理，特別是分析中美俄三個主要大國的戰略互動是必要和重要的。

安全威脅多元化對

國際安全的多重沖擊

在冷戰結束初期，人們曾經普遍對消除戰亂和沖突寄予厚望。然而，有增無減的局部戰爭與沖突，加之不斷產生新的威脅來源，使國際安全面臨多方面的沖擊。擁有兩洋屏障的美國，也無法逃避新型安全威脅的直接沖擊。2001年9月11日，美國本土180多年來首次遭到外來攻擊。這次恐怖主義襲擊造成了巨大的生命和財產損失。“‘9·11’事件表明，國際安全威脅的性質和手段均發生重大變化，主要特征是安全威脅的非對稱化、多元化和分散化。”國際安全威脅多元化，其中一個十分突出的表現，是傳統安全威脅依然存在并且在某些方面有所加劇的同時，非傳統安全威脅日益突出，并越來越成為影響國際和平與安寧的重要因素。

在傳統安全威脅依舊存在并有新發展的同時，國際安全面臨的“人們所熟悉的傳統威脅正在被大量新的陌生的威脅所取代。”這些新的陌生的威脅，就是引起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的“非傳統安全”問題。“非傳統安全”的存在和進一步發展，對各國國家安全正構成日趨嚴重的挑戰。新世紀頭十年當中，國際安全面臨的相對突出的非傳統安全挑戰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經濟安全，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確保一國經濟安全的最根本一條是對關鍵資源的支配和控制，主要是指對保障經濟正常運轉至關重要的資源，如金融和能源等。由于全球資源的有限性以及資源分布的分散性，一國不可能擁有世界全部資源的控制權，而關鍵資源是保衛國家經濟安全的中樞，掌握了關鍵資源也就意味著經濟安全獲得了保障。因此，世界各國針對本國經濟安全所采取的行動，均是圍繞著對關鍵資源的爭奪展開的。現有的國際經濟秩序是在西方發達國家主導下建立起來的，既不平等，又缺乏公正。西方發達國家與廣大的發展中國家在這一秩序下形成的經濟相互依存，存在明顯的不對稱性，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在更大程度上依賴于發達國家，使其經濟安全的維護更加艱難。從2008年開始爆發的金融危機，以及在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中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圍繞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博弈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金融問題和氣候變化問題，而是涉及國家發展，特別是經濟安全的問題。

信息安全。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尤其是國際互聯網絡的迅猛發展，使國際間的信息交流日益便利、迅捷，但同時也帶來新的問題與挑戰。“隨著信息技術的普及和發展，信息安全問題應運而生，并成為非傳統安全領域中的一個‘全新’的問題和國家安全保障的‘新重心’。”當今世界各國面臨的信息安全問題是普遍的和全方位的，任何國家，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已在不同程度上感受到信息安全問題帶來的挑戰。所涉及的領域是全面的，既包括傳統的軍事安全、政治安全，也涵蓋非傳統的經濟安全、文化安全等領域。美國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2009年6月23日正式下令組建網絡司令部。以統一協調保障美軍網絡安全和開展網絡戰等與電腦網絡有關的軍事行動。其他歐洲國家和韓國、日本等國家也紛紛跟進，成立“網絡司令部”和“電腦防衛隊”。

國際恐怖主義。國際恐怖主義問題由來已久，“9·11”后的國際恐怖主義活動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和趨勢。國際恐怖主義組織力圖建立遍布全球的網絡，并逐步形成分工明細的暴力活動實施、資金籌措和輿論宣傳等機構。愈演愈烈的國際恐怖主義活動不僅嚴重干擾了有關國家的社會生活秩序，也嚴重影響了國際安全，加劇了國際矛盾，甚至會成為引發戰爭與沖突的導火索。另外一個值得高度重視的趨勢是，國際恐怖主義正日益與極端宗教主義、民族分裂主義結合在一起，不僅擴大了國際恐怖主義滋生的政治土壤，也增大了打擊國際恐怖主義活動的國際合作的難度。

有組織的跨國犯罪活動。近年來，跨國犯罪活動十分猖獗，其中非法移民、毒品犯罪、海盜、洗錢等，對國際經濟關系、國際政治關系產生越來越大負面影響。非法移民是各國經濟不平衡發展所帶來的貧富差距日益拉大的產物，而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對非法移民活動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毒品犯罪活動長期以來一直是世界各國共同關注的重大問題，盡管打擊毒品犯罪活動的國際合作日益加強，但在全球范圍內毒品犯罪活動依然有增無減，并且日益國際化、網絡化、集團化和暴力化。海盜活動是近年來國際社會日益關注的嚴重問題，近年來越來越猖獗。特別是2008年以來在亞丁灣和索馬里海域頻發的海盜活動，對國際海上航運要道地區的安全構成威脅。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國際犯罪組織的洗錢活動規模不斷擴大，花樣也不斷翻新，已經成為干擾國際經濟秩序，特別是金融秩序的重要因素。其他一些非傳統安全威脅，如極端宗教主義、民族分裂主義、全球環境問題等，對國際安全影響的深度和廣度也在不斷擴展。

美國陷入兩場戰爭，體驗“盛極必衰”的歷史邏輯

作為當今世界戰略格局中的主角，美國戰略的變化是導致國際安全戰略格局變動的重要因素。新世紀開元之年，小布什在爭議中擔任美國總統，他在競選時攻擊克林頓總統沒能及時有效地把冷戰的勝利轉化為美國最大的國家利益。入主白宮之后，擁有堅定的新保守主義立場的小布什立即擺出了一副重新整頓世界的架勢，加速推進北約東擴，推動中亞地區的“顏色革命”，極力擠壓俄羅斯的戰略空間；放棄克林頓時期致力于與中國發展建設性戰略伙伴關系的政策，把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特別是美國EP-3間諜機事件發生后，批準向臺灣出售60多億美元的武器裝備。在大力推進導彈防御系統的研制和部署的同時，美國新保守派的代表人物還宣稱美國的核武器可以確有把握地解除俄羅斯和中國的核武裝。

“9·11”恐怖主義襲擊事件震驚了美國，也震動了世界。憑借兩大洋的自然屏障和舉世無雙的軍事力量，美國原先認為可以確保絕對安全，卻受到了恐怖主義的攻擊。在震驚、復仇的綜合因素推動下，小布什下令展開全球反恐戰爭。首先發動了阿富汗戰爭，在動用軍事力量打擊、摧毀阿富汗“基地組織”和“塔利班”的大本營的同時，要求各國“站隊”，小布什發出了“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就是站在恐怖主義一邊”的通牒式的呼吁。

“9·11”事件發生之后，出于對美同人民遭受恐怖主義襲擊的同情，各主要國家對美國的反恐行動給予了支持。特別是俄羅斯，不但提供阿富汗有關情報，還同意美國在中亞國家建立臨時軍事基地，開放空中走廊，使得美國多年進人中亞的夢想成為了現實，北約國家提議啟動北約集體防御的條款，出動軍事力量幫助防衛美國國土和反恐軍事行動。

為了保證反恐軍事行動的順利進行，美國調整了與有關國家的關系，首先原諒了印度、巴基斯坦進行核試驗所犯下的“錯誤”，取得了印巴兩國必要的支持。隨后小布什又調整對華政策，與江澤民主席達成建立建設性合作關系的共識。

美國在阿富汗的軍事行動進展得很順利，“基地組織”的大本營被摧毀，恐怖主義的發展勢頭受到遏制。此后，又開始策劃入侵伊拉克的戰爭。在未能獲得聯合國的授權，美國最忠實的歐洲盟友也堅決反對的情況下，美國借口薩達姆制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發動了對伊拉克的軍事入侵。美國軍隊憑借先進的武器裝備和軍事力量優勢，以極低的傷亡率占領了伊拉克全境并推翻了薩達姆政權。但戰后重建，特別是重建“民主大中東”的目標是極難實現。自2001年阿富汗戰爭和2003年伊拉克戰爭以來，美軍在占領期間傷亡人數遠遠超過作戰中死亡的數字。同時這兩場戰爭也消耗了美國的大量資源。至今為止，美國在阿富汗和伊拉克進行反恐戰爭已經投入了8000多億美元，相當于每天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投入3億美元。兩場戰爭不但消耗了美國的軍事資源，小布什政府的單邊主義行徑也破壞了美國的形象，美國陷入反恐與應對和防范崛起大國挑戰力不從心的境地。美國與伊斯蘭世界的對立上升，在美國國內大規模的恐怖主義襲擊雖然沒有發生，但是在世界各地的恐怖主義襲擊卻此起彼伏。

2008年9月15日以美國“萊曼兄弟”公司宣告破產為標志的全球金融危機更使得美國經濟雪上加霜。高舉“變革”大旗上臺的奧巴馬擊敗共和黨候選人當選美國總統，能否帶領美國擺脫“盛極必衰”的困境依然是一個大問號。2009年圣誕節在飛往美國的航班上發生炸機未遂事件，又把美國置于驚恐之中。

俄羅斯在曲折中恢復元氣，剛性面對西方戰略擠壓

盡管再也不可能與冷戰時期跟美國平起平坐的蘇聯的實力和影響力同日而語，俄羅斯作為世界上第二軍事強同，十年來一直在國際戰略格局中，特別是國際安全事務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冷戰結束后，推翻了共產黨的領導，實行自由市場經濟的“休克療法”的俄羅斯曾經幻想獲得西方集團的擁抱和大規模經濟援助。這種高期望值很快就破滅了，俄羅斯在政治上沒有獲得西方國家認同，西方在經濟上許諾的資助也遲遲不到位，而美國的200億美元援助“專款專用”，只能用于銷毀蘇聯國家殘留的核武器和生產能力。美國主導下的北約東擴，波羅的海三國加入北約，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的“顏色革命”把北約的邊界推進到了俄羅斯的家門口，俄羅斯這個歷史上曾經輝煌的強悍民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俄羅斯與西方的相互期望都破滅了，雙方關系中的競爭性增強了。

在這種內外環境下，具有俄羅斯強力部門工作經歷和俄羅斯“硬漢”形象的普京受命于危難之中，一上臺就逐步顯示了其鐵腕治國的特色。他大力加強了中央政府的權力，削弱地方諸侯和靠掠奪和出賣俄羅斯國家資源和國家利益而大發橫財的大亨們的勢力與影響，同時又利用全球能源市場的石油、天然氣價格上漲給俄羅斯帶來的天賜良機，順應民意進行一系列的改革，使俄羅斯經濟逐年恢復。GDP年增長率為7％，從1999年2000億美元增至2006年的9200億美元，成為世界上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之一。

普京總統當政的八年里，俄羅斯的綜合國力得以大幅恢復，在其任期屆滿后推薦梅德韋杰夫擔任總統，以繼續其振興俄羅斯的大業。普京在梅德韋杰夫擔任總統后的俄羅斯政府中擔任總理，依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西方國家對“梅普組合”有種種猜測，也不止一次地企圖分化“梅普組合”，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西方國家的猜測和拆開“梅普組合”的期望看來都會落空，普京宣布將參加2012年的俄羅斯總統選舉，俄羅斯政壇上的“強人政治”有可能繼續下去。

在恢復國力的同時，俄羅斯以強悍的風格回應美國等西方國家的戰略擠壓。俄羅斯先是運用石油和天然氣武器對歐洲以及烏克蘭等國家施加顏色，后來又高調地推出以軍事力量“硬碰硬”地對抗美國在中東歐部署導彈防御系統的計劃。在這一背景下，俄羅斯連續出招，打擊北約咄咄逼人的氣勢。2007年8月17日，俄羅斯14架戰機從7個機場同時起飛，進行了長達20個小時的遠航戰斗巡邏，普京總統隨即宣布，俄羅斯戰略轟炸機將恢復例行巡邏，飛行區域包括大西洋、北冰洋、太平洋和黑海上空。此后，俄轟炸機又陸續出現在美國關島基地和日本附近。2008年2--3月，俄轟炸機兩次低空逼近日本海附近的美-國航母戰斗群。9月，俄兩架圖160飛機橫跨大西洋飛抵委內瑞拉“解放者”機場。10月6-12日，俄羅斯再次出動數十架轟炸機長途奔襲，空中加油，到靠近美國阿拉斯加州的俄羅斯北極空域，舉行巡航導彈射擊演習。2008年8月中旬，以俄羅斯唯一的航空母艦“庫茲涅佐夫”號為核心的特混艦隊在巴倫支海域進行了大規模的巡邏和海上演習，梅德韋杰夫總統親自到場觀看。

而2008年8月8日發生的俄羅斯與格魯吉亞的軍事沖突，既是俄羅斯面對美國戰略擠壓、戰略擴張的反彈，也是使用軍事力量達到政治目標的例子。面對俄羅斯動用軍事力量“教訓”格魯吉亞的強悍做法，美國和歐盟只能給予口頭的譴責，不敢采取相應的軍事行動。

中國抓住重要戰略機遇，努力實現和平崛起

中國共產黨十六大提出了21世紀前20年是中國發展的重要戰略機遇期的判斷。十年來經濟連續高速發展，中國的綜合國力實現了大幅提高，同時國內的發展也顯露出許多不平衡和不協調的跡象。面對復雜的國際形勢和嚴峻國內問題，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中國共產黨中央提出了“科學發展觀”的思想，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小康社會的同時，大力推動建設“和諧世界”，統籌和把握國際國內兩個大局。隨著綜合實力的增強，中國對國際社會的貢獻越來越大，積極參與地區與全球問題的解決，從主導朝核問題六方會談到向中東派特使，從增大對非洲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合作投入到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派兵參加維和部隊人數最多的國家。無論是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還是2008年開始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中，中國都成為了舉足輕重的“穩壓器”。在應對全球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中負責任的表現獲得了世界的好評。

當前，中國正處于和平崛起的關鍵階段，隨著經濟持續高速發展，綜合國力不斷提升，國際影響力也隨之增強。中國與世界的關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密，世界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密切關注中國。世界在關注中國實力和影響力增長的同時更加關注中國如何使用自己的實力和影響力。

歷史反復證明，一個大國的崛起決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在克服重重困難和種種矛盾過程中才能得以最終實現。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大國，中國的崛起需要面對比歷史上其他崛起大國更加復雜的“崛起困境”。能否有效化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同西方意識形態和冷戰思維的對立、中華民族復興國霸權國家遏制企圖的抗爭以及中國快速發展與其他國家利益的沖突等重大矛盾，是否能夠打破歷史上大國崛起必然引發國際戰略格局劇烈動蕩，甚至爆發軍事沖突的定律，是頭等重大課題。

在全球戰略格局調整中，特別是中國實力和國際影響力不斷增強的時候，如何避免陷入“安全困境”，是需要認真對待的一個重大問題，解決這個問題的時間越來越緊迫。其中關鍵的問題，還是處理好與世界主要大國的安全關系，同時要下大氣力推動建立更加和諧的周邊安全環境。

在現實國際戰略格局中，美國依然占據難以挑戰的優勢。在美國全球地緣戰略著眼點調整中，中國的因素正在成為趨于中心的地位，美國將在全球安全戰略布局上更加關注中國。美國新反導計劃將其在歐洲部署步伐放緩，與此同時卻在亞洲悄悄加緊。以“戰區為主，海基為骨干，多層次、分階段實施，穩步推進”的美國反導系統在亞洲并未松懈，美國公開講是為了防范朝鮮，實際上主要是防范中國。但是中美之間沒有美蘇冷戰時期的全球爭霸的對抗性，也沒有當前美俄之間戰略互動的“剛性沖突”思維，所以中國對美國做工作有余地，美國有防范中國崛起后帶來挑戰的擔憂，但是兩國安全關系可塑性很強，存在避免競爭和沖突的意愿和空間。值得一提的是，面對中國綜合國力快速上升，包括軍事力量現代化步伐加快的趨勢，美國不得不面對和適應中國的崛起，也包括中國軍事力量的發展。雖然俄羅斯對中國的戰略猜疑和防備會隨著中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的增強而加大，但是中俄聯合抗擊美國安全壓力的總趨勢不會改變。美俄關系也不會隨著雙方友善的舉動而改變對抗和防范的態勢，而且這種態勢更不會消失。因為美俄兩國圍繞東歐、外高加索和中亞的戰略爭奪會繼續。中國在中美俄大三角戰略互動中保持著相當主動的地位。

在新的十年開始階段，國際安全戰略格局會繼續調整。各大戰略力量著眼于“后危機”的競爭優勢，戰略力量陣營的調整可能出現新的動向。面對中國實力和影響力的增強，感到“失望”和“恐懼”交加的西方國家可能結成新的“西方盟軍”。在中美互動和中國崛起的大格局下，中國周邊安全環境將處于一個拐點。如何處理好與印度、日本、東盟等國家及國家集團的關系，解決好朝鮮半島等問題都是關鍵因素。中國周邊安全環境朝著什么方向發展，關鍵在于中國自身的力量建設與戰略運籌，重在塑造和主動促進。

在面對各種安全挑戰的同時，中國國內安全不確定因素也在增大。搞好國內外兩個大局統籌的重要性和艱難性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