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根本的原因,恐怕在于其中有什么觸動了、搖撼了以至劫掠了我們的靈魂——或讓我們的靈魂瞬間出竅,或讓我們的靈魂破殼逃生,而更多的時候,是讓我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仿佛同宇宙中某個神秘信息發(fā)生倏然溝通的快慰,從而讓我們的靈魂獲得自由。
1979~2009,村上寫了30年;1989~2009,我譯了20年;1999~2009,村上在中國走紅log。因此,我決定在2009年出一部關(guān)于村上文學(xué)的書。書中的村上文學(xué),未必屬于村上春樹,而屬于我這個譯者、屬于無數(shù)中國讀者。所幸,在2009年即將成為“過去時”的時候,這部斷斷續(xù)續(xù)寫了至少兩年的書終于出來了——險些被2009年關(guān)在門外——這就是剛剛面世的《為了靈魂的自由——村上春樹的文學(xué)世界》。
之所以說書中的村上文學(xué)未必屬于村上春樹,是因為他(她)已然走出村上所喜愛的Macintosh電腦而獨立行走于世,而任人評說,在這里姑且是我這個譯者眼中的村上文學(xué)。但又不限于我這個譯者——20年來我有幸接到大量讀者來信,他們仿佛帶著晨露的牽牛花般水靈靈的閱讀感受和見解給了我無數(shù)次感動和啟發(fā),促使我從更多的視角看待村上文學(xué)。在這個意義上,這本小書是我這個譯者和無數(shù)熱情讀者互通心曲的結(jié)晶,同時也可視為我對給我來信而我尚未回信的讀者朋友的一個回復(fù)。是他(她)讓我在夜半書房孤獨的燈光下和庸常寂寞的勞作中感到一絲純粹而綿長的幸福,讓我度過一天中最有尊嚴和成就感的美妙時分。偶爾,遠方會有黃海的濤聲隨風(fēng)傳來,盡管濤聲可能不再依舊。那時,我隱約感受到了靈魂的自由……
是的,靈魂的自由!20年來,始終有一個念頭縈繞在我的腦際:村上文學(xué)中究竟是什么東西打動了中國讀者?至少打動了我這個身兼譯者的讀者?依村上本人的說法。他的小說所以受歡迎,一是因為故事有趣,二是因為文體別致。不錯,媚俗邀寵的無聊故事和捉襟見肘的蹩腳文體,中國讀者當(dāng)然讀不下去。但不僅僅如此。畢竟,這個世界上會編故事的人何止車載斗量,文體考究的人也絕非村上一個。那么打動我們的是什么?是靈魂!是故事和文體中潛伏的、喘息的、時而騰跳的一顆追求自由和尊嚴的靈魂!也就是說,村上文學(xué)是關(guān)于自由靈魂的故事,是這個打動了我,打動了你,打動了她和他。
不是嗎,無論是《挪威的森林》,還是《奇鳥行狀錄》抑或《海邊的卡夫卡》甚至《東京奇譚集》中的某一個短篇。讀罷掩卷,都能讓人“三天五天緩不過勁來”(田壯壯影評語)。就好像整個人一下子掉進夜幕下無邊的大海,或一個人獨立于萬籟俱寂的冰雪荒原,又好像感受著大醉初醒后的虛脫,整個人被徹底掏空。之所以如此,最根本的原因,恐怕在于其中有什么觸動了、搖撼了以至劫掠了我們的靈魂——或讓我們的靈魂瞬間出竅,或讓我們的靈魂破殼逃生,而更多的時候,是讓我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仿佛同宇宙中某個神秘信息發(fā)生倏然溝通的快慰,從而讓我們的靈魂獲得自由。
你的靈魂是自由的嗎?你有沒有為了某種世俗利益或功利性的目的抵押或出賣自己的靈魂?村上在作品中這樣提醒我們。不僅提醒,他還開始把光線直接投在靈魂上面。2009~2月15日村上以《高墻與雞蛋》為題在耶路撒冷文學(xué)獎頒獎演講中堅定表示:“我寫小說的目的,歸根結(jié)底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讓個人靈魂的尊嚴浮現(xiàn)出來,將光線投在上面。經(jīng)常投以光線,敲響警鐘,以免我們的靈魂被體制糾纏和貶損。”為此他要在高墻與雞蛋之間選擇站在“具有無可替代的靈魂和包攏它的脆弱外殼的雞蛋”一邊,并為此投入戰(zhàn)斗,于是《1084》應(yīng)運而生。如果把村上文學(xué)30g一分為二,那么前15年主要是通過個體心靈的詩意操作即從“雞蛋”內(nèi)部孵化靈魂的自由,后15年則執(zhí)著于在個體同體制的關(guān)聯(lián)和沖撞中即在高墻面前爭取靈魂的自由。前者是“小資”,后者是“斗士”。二者都是村上,都是為了“靈魂的自由”。
在中國,30年春風(fēng)化雨萬象更新,不少人已經(jīng)把自己的肉身安頓在了裝修考究的公寓套間甚至儼然套間的“寶馬”、“奔馳”之中——我們的軀體獲得了自由。可是我們的靈魂呢?靈魂是自由的嗎?
無論如何是到了安頓靈魂看重靈魂自由的時候了。而能夠安頓靈魂的,文學(xué)是其一。或許,這本書中的文學(xué)世界會帶來點滴啟示。
愿世間所有的靈魂獲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