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在湖南農村“挨”過了老家的春節,王勃迫不及待地回到熟悉的城市——深圳。過去五年里,他輾轉于珠江三角洲的城市打工。學技術,聽MP3,上網交友,25歲的他覺得和老家的環境已經格格不入。
像王勃這種20世紀八九十年代出生的農民工被稱為“新生代農民工”,他們有近1億人,約占農民工總數60%。與上一代農民工相比,他們受教育水平比較高,思想開放、思維活躍,渴望融入城市,但同他們的父兄輩一樣,由于城鄉的二元結構,在養老、住房、子女教育、醫療等問題上,他們仍難以獲得和城市居民同等的待遇。
這一逐漸成為勞動力市場主體的群體越來越受到各界關注,今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著力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
頻繁換工作,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
“要在城市立足,就得有過硬的本領。”現供職于深圳一家圖文設計公司的平面設計師王勃說。剛進城時,他感到很迷惘,現在城市就業壓力越來越大,很多本科生都找不到工作,更何況他這個農村來的高中生。
王勃說,他參加過幾次招聘會,和幾萬名畢業生擠在一起,看見展臺就投遞簡歷,到最后幾乎都是石沉大海。那段日子他非常消沉,每天就泡在網吧里打游戲,也不愿意回家。但這樣的日子不僅沒能讓他放松,反而心里的負擔和壓力越來越大。他知道,這樣消極的等待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要想辦法改變。
王勃先分析自己找不到工作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沒有能拿得出手的“真本事”。每回用人單位問到他具備什么特長的時候,除了在學校里學到的那些東西之外,他什么也答不上來;二是沒有本地戶口。大部分用人單位都喜歡要本地的畢業生,因為要錄用外地,特別是農業戶口的畢業生,對于用人單位來說要麻煩得多。
不過,后來王勃發現,這并不表示就業機會等于零。還是有很多工作在招工中出現缺口,只是因為工種低下,薪資微薄,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很多本地人不愿也不屑去做。經過認真篩選,他選擇了在一個民營企業里做包裝工的工作。雖然薪水很低,但這家企業相對比較人性化,工作不是特別累,而且允許他一直上白班。那段時間,他利用晚上的時間報了一個平面設計的技能培訓班。
“那段時間真是太辛苦了!晚上經常拿著書學到半夜,第二天上班的空余時間還在學習。雖然很辛苦,但這辛苦使我很快地找到了一份與設計制圖相關的工作。”王勃感慨地說。他已經換了六份工作了,每換一次,工作性質也更接近自己的夢想。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有點小名氣”的平面設計師,每月的薪水達到3000元。
如今,在各類農民工培訓中心,學技能、做城里人,成為一個個有著年輕面孔的農民工的共同夢想。經過培訓的新型農民工正加快轉變為技能型工人,提高了就業能力和工資待遇。
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發布的《新生代中國青年農民工研究報告》指出,新生代農民工更傾向于城市生活,有71.4%的女性、50.5%的男性選擇在打工的城市買房定居。此外,他們追求豐富多彩的生活,泡網吧、下迪廳、染頭發、穿時髦服裝,還有人辦起了打工藝術團和農民工藝術館。他們也注重完善自己,不少農民工求職者都拿著保育員、廚師、焊工等技能證書來求職。
想真正融入城市并不容易
雖然26歲的李丁按照家鄉的習俗已經早早地結婚生子,但幾年在大城市打工的經歷,還是讓他成為村里人眼中的“時尚潮人”。這次過年回家,李丁染著一頭黃發,還打了耳洞,給老婆孩子買了城市里最流行的漂亮衣服和玩具,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顯得特別風光。李丁說,每回過年,家里都很熱鬧,來串門的親戚挺多,總愛聽他講一些在城里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別看我在親戚朋友面前好像挺風光的,其實在城里打工的艱辛,又有誰知道,又能和誰去說呢!”李丁嘆了口氣說。由于家里經濟條件不好,他在婚后不久便離開家去沈陽投奔開裝修公司的叔叔,他跟著叔叔跑了一年裝修,學了點本事,便自己出來單干了。
“干裝修是又繁瑣又辛苦的事。”李丁說,其實,工作的辛苦他倒可以忍受,某些城里人的勢利眼才是讓他覺得最委屈、最難以忍受的。有一次,李丁去客戶家里裝修廚房,整整一上午,這家的主人一直站在旁邊好像看賊似的盯著他們,頤指氣使,一刻也不許他們休息。這讓自尊心很強的李丁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座城市。
“每次回老家,當有親戚朋友問我會不會把老婆孩子一塊兒接到沈陽去過好日子時,心里都會有說不出的難受。其實我在沈陽過的真比不上在家里自在,如果把她們接來,老婆的工作和孩子上幼兒園等等都是我無法解決的,靠我一個人的工資根本養不活她們,她們來了不也是遭罪嗎!”
對李丁來說,城市生活的全部僅僅是工作賺錢而已,他還沒有能力融入進城市。他希望國家能夠盡快出臺一些政策,幫助“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在城市里更好地生活。
自己創業當老板
1987年出生的婷婷有著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妝容精致的臉上始終掛著甜甜的微笑,很難把她和“農民工”聯系上。聽到“新生代農民工”這個詞,婷婷的嘴角微撇了一下,似乎有些反感。
婷婷離開老家山西農村到北京已經七年了,這些年使她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婷婷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翻出自己過去的照片。簡單的馬尾、凌亂的劉海、身穿一套灰藍色的運動服的婷婷,目光怯怯地在站人民英雄紀念碑前不知所措地笑著。從穿著到氣質,都與現在的她判若兩人。
婷婷說,她先后干過銷售、商場服務員以及小時工等,現在一家美容院工作。最近的一次工作經歷是酒店收銀員,因為經常要加班至半夜,她覺得自己的權益得不到保障,于是“炒”了老板。“我對工資要求不高,月薪1000多元就行了,但不能總加班,享有各類保險的穩定工作最好。”與工資相比,婷婷顯然更看重工作環境。
除了工作以外,婷婷把自己的閑暇時光安排得有滋有味。她喜歡和朋友逛逛街。或者窩在家里看大片,有時候也會下下館子。婷婷家里沒有什么經濟負擔,父母也不讓她往家里寄錢,她掙的錢完全可以由自己支配。“除了房租、伙食費以及偶爾和朋友們聚聚之外,我還會給自己買衣服和首飾。人首先要學會讓自己過得好,才會有心情去賺更多的錢。光靠省吃儉用是發不了財的。”婷婷說,自己愛花錢但絕不等于鋪張浪費,該節約的時候也很節約。
“今后我要自己創業做老板。”談到未來,婷婷非常自信。婷婷說,自己就挺崇拜現在的老板。她也是“80后”,自己創業,干得有聲有色。當被問到是否會回農村時,婷婷笑著反問道:“如果是你,會選擇回去面對黃土地,還是愿意呆在現代化的大都市?”婷婷說,自己要趁著年輕多學些東西,畢竟比起身邊還在家呆著,只知道談戀愛的同齡人來說,自己已經成熟了很多。她說自己今后的路還很長,要好好規劃,追求自己的理想。
據了解,許多新生代農民工都有初中或者高中的文化水平,他們不愿意像父輩那樣從事農活。然而,廣大的農村和落后的地區并沒有優勢產業,在老家很少有“體面”的職業供他們選擇。可以說,新生代農民工對農村已經有點“水土不服”。而另一方面。改革開放之后,農村生活的相對改善。新生代農民工不用像老一代農民工那樣負擔養家糊口的重任,也為他們自由選擇職業創造了條件。“走出去”成了他們共同的選擇。
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
前不久,溫家寶總理在接受中國政府網、新華網的聯合專訪時指出:新生代農民工的問題,與老一代的農民工相比還有一些特殊的困難;對新生代農民工要給予高度的重視,因為他們逐漸地要代替老一代農民工。
“新生代農民工”與其父輩們相比,仍然面臨在城市工作多年,卻無法享受城市公共服務的境遇。他們所在的城市的公立醫院、公立學校以及社保系統仍然無法有效地接納他們。因此,他們依然無法真正擺脫其“城市過客”的身份。
中國社會科學院涂峰博士認為,新生代農民工的經濟、生活方式、消費習慣等開始更加趨近于城市化。雖然他們的絕對收入相比城市里的其他人要低得多,但其消費傾向開始和城市青年沒有太多區別。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都不打算最終回到家鄉。留在城市,成為市民,已經成為他們中非常普遍的要求。同時,他們更為頻繁地更換工作的方式,也造成對穩定勞動力市場的沖擊。一定程度上這也是造成某些工種缺乏熟練工的原因。
涂峰強調,在社會環境層面,對于城市消費、文化生活以及某些就業領域而言,城鄉青年群體已經不能表現出明顯的結構性差異。但是,這種社會環境的變遷仍然無法真正影響制度環境層面。對農民工的歧視現象雖然已經較為改善,但是對其權益的忽視仍然極為普遍。城市人仍然和新生代農民工缺乏真正的融合與交流。因此,改善制度環境成為新生代農民工所面臨的主要問題。
廈門大學許經勇教授指出,當前,影響農民工市民化的因素,歸納起來,包括戶籍制度、勞動制度、就業制度、教育制度、住房制度、醫療制度、養老制度等等。只有從根本上破除當前仍存在于城市中的上述二元制度,才有可能消除農民工市民化的制度性障礙。
目前,全國許多城市的戶籍制度改革,更多是屬于取消形式上的戶籍歧視,而對依附在戶籍上的種種不平等待遇,依然沒有實質性改善。針對這種情況,2010年中央一號文件把農民工市民化的重點放在增進農民工的福利和權利保障上,明確指出,當前城鎮化的重點,應放在把符合條件的農業人口轉變為市民,特別是把新生代農民工轉變為市民,使他們與當地居民享受同等權益。這就意味著農民工將更快實現他們與市民同等待遇的愿望。
2010年中央一號文件特別提到,要著力改善農民工居住條件,鼓勵有條件的城市將有穩定職業,且在城市居住一定年限的農民工,納入城鎮住房保障體系。這意味著農民工將逐步告別常年住在簡陋工棚的生活,他們將在城市擁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