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基因產業化的是非

面對綠色和平組織為代表的質疑聲，略顯委屈的張啟發與對質疑不屑一顧的韓庚辰分別對《英才》記者表達了反駁，究竟孰是孰非的確很難定論?

3月19日，全球性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組織發布的報告稱，美國零售巨頭沃爾瑪在華非法銷售轉基因大米。而在此前不久，與綠色和平組織不同，中國農業部網站發布了“農業轉基因技術與生物安全問答”一文，來系統解釋公眾自去年12月開始對農業部發放轉基因作物安全證的質疑。

綠色和平與農業部對于農業轉基因技術態度上微妙的差別，讓很多人迷惑，究竟轉基因農產品可不可以購買?同時，環保組織的極力反對，也讓中國農業轉基因技術的研發和轉基因產業的發展陷入了輿論的困擾之中。而這與去年11月，農業部推進轉基因技術研究時，轉基因產業的火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2009年11月，奧瑞金種業股份有限公司在美國納斯達克的股價陡然上漲，路透社驚訝之余，從奧瑞金公司獲知，早在2009年8月17日，中國農業部在一次會議中批準發放給奧瑞金公司的一種轉基因玉米的安全證，其股價迅速翻番的原因便得益于此，而且在同一會議上，中國農業部還批準發放了兩種轉基因水稻的安全證給華中農業大學張啟發教授的研發團隊。

此消息傳到國內，各大媒體普遍對轉基因水稻乃至所有轉基因作物的安全性發出質疑之聲。而處于風口浪尖上的兩個當事人——奧瑞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韓庚辰以及華中農業大學張啟發教授在接受《英才》記者采訪時均表示:由于一些機構和媒體的誤導與炒作，使得消費者已經對轉基因作物產業化和轉基因食品安全的認知及心理狀態產生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中國的轉基因搞成這樣，媒體有很大責任?！表n庚辰向《英才》記者抱怨道。在他看來，農業其實是生物技術產業，從人類祖先開始的人工播種，到1911年開始的雜交技術，到現在轉基因技術的應用，完全是歷史發展的趨勢與規律。在轉基因技術上，我國的研究機構跟國外研究機構幾乎在同一個水平上，只缺產業化這一段，只要加快推進轉基因作物產業化研究，就有可能在5-10年內使我國的農業生物技術產業與歐美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綠色和平組織食品與農業項目主任羅嬡楠并不贊同轉基因作物的產業化，她認為全球種植轉基因的田間諸多問題以及遭受的經濟損失，已經證實了轉基因并不是解決未來糧食問題的出路，生態農業模式和分子標記輔助育種技術才是未來農業生產的好辦法。

面對綠色和平組織為代表的質疑聲，略顯委屈的張啟發與對質疑不屑一顧的韓庚辰分別對《英才》記者表達了反駁，究竟孰是孰非的確很難定論?但是也有國內專家認為:如果中國再在轉基因技術上游移不定，則會錯失生物技術追趕國際領先水平的機會，而未來又會處于受制于人的狀態。有毒VS安全人類吃的食物都是由大量基因構成的，攝入食物的基因不會改變人的基因。

轉基因種子被人詬病的最重要一點就是其是否對人類具有毒性。綠色和平組織的相關報告顯示:2007年，法國科學家證實，世界最大的種子公司美國孟山都，他們出廠的轉基因玉米對人體的肝臟和腎臟具有毒性。2008年，美國科學家也證實了轉基因玉米用在小白鼠身上，發現它的免疫系統受到傷害。最新的數據是2009年12月22日，法國生物技術委員會最后宣布，轉基因玉米弊大于利。

對于這種質疑，張啟發對《英才》記者表示，水稻有4萬多個基因，其帶領的科研團隊所轉入的只有一個基因，它只賦予水稻抗蟲的功能，并沒有、也不會改變水稻基因的其他功能。在人食用水稻的胚乳(即大米)中，該抗蟲基因產物含量極低，只在害蟲食用的水稻莖葉中顯著表達。人類攝入食物的基因不會改變人的基因。

張啟發還強調，食品、飲用水等相關國家標準中，對人體無毒的B t蛋白在轉基因大米中的含量，比國家標準規定的食品中的亞硝酸鹽含量還低。亞硝酸鹽是實驗證明的中度毒性、高度致癌性物質。擔憂VS趨勢從1996年到現在，已有25個國家批準了24種轉基因作物商業化種植。

美國一直是轉基因產業化的開拓者，韓庚辰早年在拿到美國衣阿華州立大學遺傳育種博士學位后，曾在1990—1996年任美國先鋒種子公司研究員、亞洲地區技術經理，隨后于1997年回國創辦了北京奧瑞金種子科技開發有限公司，任董事長。

而世界首例轉基因作物商用化應用正是在1996年，即韓庚辰回國創業的頭一年。從1996年到現在，已有25個國家批準了24種轉基因作物商業化種植。

國際農業生物技術應用服務組織(I S A A A)在2009年2月24日發布的年度報告顯示，2009年全球轉基因作物種植面積為1.34億公頃，比2008年增長7%，全球轉基因種子市場的價值達105億美元，全球轉基因作物累計收益達440億美元，美國批準了6個轉基因水稻的種植，伊朗批準了1個，加拿大和墨西哥批準了轉基因水稻的進口并容許食用，近日歐盟批準商業化種植轉基因馬鈴薯。這些數字在韓庚辰看來正好說明了轉基因作物的世界產業化趨勢，而羅媛楠強調美國的轉基因水稻并未大面積種植，而轉基因馬鈴薯也只允許用于動物飼料和工業用途。

“因為我是做玉米種子業，看到轉基因技術發展前景，就抓住它?！表n庚辰感慨道:“其實以前我所在的先鋒公司在2000年之前，其種子技術是世界第一的，那時對他而言，孟山都只是后起之秀?！彪m然先鋒公司也投入很多資金在轉基因種子的研發上，但是比起孟山都而言，金額少了很多，導致其在技術上也落后了兩三年，最后將世界老大的位置拱手讓給了孟山都。韓庚辰正是見證了這一變化，從而帶領奧瑞金在2002年開始了轉基因種子的研發工作。雖然從那時到現在，奧瑞金的傳統玉米種子的市場份額大約占5%左右，位于行業前三，似乎不必擔心市場占有率。

“袁隆平的雜交水稻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我國還有必要研究轉基因水稻等作物嗎?”《英才》記者問韓庚辰。

“我們小米加步槍就把日本鬼子打敗了，為什么我們還要搞原子彈，還要搞導彈?”韓庚辰反問《英才》記者，“技術帶動產業，IT技術成就了微軟、英特爾;生物技術成就了孟山都?！?/p>

張啟發也向《英才》記者表示:“轉基因作物的研發和生產是科技發展不可阻擋的必然趨勢。多年的實踐和研究表明，抗蟲轉基因的作物可以大量減少農藥使用量，減少碳排放，提高糧食和經濟作物的產量和質量，大幅度減少農業生產成本，是我國解決三農問題、環境問題和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發展低碳經濟的重要途徑之一?！?/p>

綠色和平組織羅嬡楠則用一個案例來表達對轉基因產業的擔憂:1997年，我國引進第一代“轉基因抗蟲棉”。起初幾年，轉基因棉花因農藥使用量下降、種植成本下降、畝產總量上升等優勢受到了棉農廣泛歡迎。但在江蘇省推廣轉基因棉進入第5個年頭后，轉基因棉的退化于今年集中爆發，曾因“優勢”而產生的“增量”隨時間而逐漸消逝。羅嬡楠認為，我國獨特的地理資源特點決定了農業生產方式要以小農精耕細種為主，同時，我國又具有豐富的物種多樣性加之不同類型的生態氣候條件，所以轉基因作物并不適合我國農業生產現狀，而生態農業強調因地制宜，建立在多樣性的基礎上，是更為適合中國的農業生產方式。

專利權VS自主權“一些人以為我們使用了多項國外合法有效專利，是一種誤解或猜測?！?/p>

羅嬡楠表示，有人調查發現，轉基因抗蟲水稻BT63在研發過程中，至少涉及11項國外專利。這些專利包括了技術(如合成植物基因和準備方法(E P0413019))等與基因(如合成殺蟲晶狀蛋白質基因(U S5380831))等。這些專利都在美國、歐盟、日本與中國在內的國家和地區注冊。專利持有人包括美國的孟山都、德國的拜耳作物科學、瑞士的先正達等國外生物科技公司與科研機構。

由于水稻是中國最重要的主糧，如果轉基因水稻產業化，這些水稻涉及的國外專利可能會帶來一系列影響。根據過去國際案例來分析，潛在的影響包括國家糧食自主權受影響;種子價格上漲導致農民生計受影響;糧食價格上漲;國外專利持有人提出訴訟等。

張啟發明確告訴《英才》記者:“我校研發的轉基因水稻‘華恢1號’和‘Bt汕優63’具有自主知識產權，受我國專利法等相關法律保護。一些人以為我們使用了多項國外合法有效專利，是一種誤解或猜測?！?/p>

他進一步解釋，以“華恢1號”為例，該品系所用受體品種為我國已推廣多年，目前已處在公共領域的優良恢復系“明恢63”，抗蟲基因Cry1Ab/Ac為中國農科院科學家自己修飾并取得專利的融合基因，其轉基因方法已在我國申請了專利保護。被綁架VS產業化我們更多的是在用戶和企業之間求一個平衡。

轉基因產業化的另外一個擔憂，就是農民的經濟利益問題。以羅嬡楠為代表的綠色和平組織認為，一旦轉基因水稻和玉米產業化，農民的根本經濟利益就會被掌握轉基因作物的種子公司“綁架”。

比如孟山都公司，即使在經濟危機的時候，其利潤表現也一直很好。在2007、2008年，原油的價格大幅上漲，有人比較了一下石油公司和孟山都公司的利潤率，發現孟山都掙得比所有的石油公司還多。這得益于其捆綁銷售策略:在其銷售種子的同時，和農民簽訂協議:如果買其轉基因種子，也必須買他的草甘膦除草劑。

草甘膦是孟山都發明的，享有專利，然而從上世紀90年代到現在，快20年了，面臨專利過期的問題，另一方面，孟山都的轉基因種子并沒有其說的那么好，在3、5年后其功效就會衰退，所以現在進行更新換代，推出了第二代轉基因種子，依然采取捆綁銷售的策略。

韓庚辰對《英才》記者強調道:“孟山都這種捆綁銷售的做法可使其利益最大化，農民除了付種子的價錢，還要另付技術使用費，相當于專利費。奧瑞金絕對不會走孟山都的路，不會做捆綁銷售的事情?！彼€給《英才》記者算了筆賬來說明轉基因種子對農民的好處:傳統棉花種子，每個季節種一畝棉花要100-150塊錢的農藥費，用了抗蟲棉種子10-15塊錢就夠了，而轉基因種子的價格并不會提高很多，產量高了10%，且不用怕蟲子咬了。

那么對轉基因種子企業來說，獲利從哪些體現呢?

對《英才》記者這一問題，韓庚辰表示:“我們更多的是在用戶和企業之間求一個平衡，會從農民的增加的受益中提取1/3甚至1/10來作為公司收益。這會是我們定價的一個標準?！?/p>

張啟發也對《英才》記者表示:相比目前水稻種子價格，轉基因水稻種子不會更貴。農作物新品種的推廣只是促進農民增收的一個手段而已。

兩個抗蟲轉基因水稻品系一旦商業化，可以節省水稻生產的農藥成本，并減少了勞動成本，從而實現農民增收。國際農業生物技術應用服務組織(ISAAA)的報告認為，轉基因抗蟲水稻有潛力使產量增加8%，并減少80%的殺蟲劑用量(17千克/公頃)，每年將能夠帶來40億美元的收益。

“華中農業大學作為國家事業單位，承擔并完成國家下達的研究任務，因此，科學家個人和我校均沒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張啟發特別強調。

如果轉基因作物產業化，其產業鏈會是怎樣的?

韓庚辰向《英才》記者披露，生物技術產業化在中國有上中下三個研發階段，上游是基礎研究，中游是產業技術研究，下游就是產業開發。在上游，更多的是一些科學家、院士來做，中游和下游更利于企業來做，因為企業更了解市場需要什么，所以整個產業鏈是互補關系。

以奧瑞金公司為例，其轉植酸酶基因玉米就是從中國農科院受讓的。張啟發也表示，華中農業大學研制的轉基因水稻具有重大市場價值，非常希望由有

實力的民族種業公司來進行成果開發?！拔覀兇碇杏蔚难邪l團隊和代表上游的農科院的研發團隊每個月都有一個例會，力求信息共享，當然還有一些利益共享機制?！敝劣诶娣峙浔壤绾?，韓庚辰沒有透露。

輿論的質疑還未停止，而韓庚辰對此并不擔心:“我沒有覺得有壓力，相對于8年前公司開始轉基因研究時，現在我們對產業的前景充滿了希望，如果我們能夠給社會、給農民帶來更多的收益，我相信將會得到更多的理解與支持?！?/p>

張啟發的研發團隊也并未受輿論的影響，這幾天，他應該很高興，因為，就在3月12日，袁隆平主動邀請他在長沙國家雜交稻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作了題為《轉基因作物的機遇與挑戰》的專題報告，袁隆平親自主持了報告會。

在報告提問的環節，袁隆平就轉基因抗蟲水稻的安全性實驗、抗除草劑轉基因作物為什么能夠減少除草劑用量等問題與張啟發進行了討論，并表示支持政府關于轉基因作物研發的決策。

據悉，袁隆平團隊也有一批人正在從事轉基因水稻研究。華中農大稱，雙方會充分發揮各自的互補優勢，將合作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雖然奧瑞金2002年開始進行轉基因作物研發，然而目前轉基因種子離產業化還有至少5年的時間?！表n庚辰對《英才》記者說:“轉基因產業真正的競爭對手是國外企業，對比他們，我們還是孩子，我們希望更多國內的同行共同把這個產業做大。”

無論轉基因種子究竟利大還是弊大，其產業化進程已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也許，只有時間能證明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