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蓮居藝譚“揚州八怪”瑣談(二)

鄭燮(1693年～1765年)，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土。曾兩度為官縣令，只七品官耳。最終賣畫揚州，有詩、書、畫三絕之譽。其書合真、行、草、隸于一體，大小差參，如亂石鋪街，自謂“六分半書”，為其所創也。其畫品種有限，常見的僅蘭、竹、石三種，擴大范圍也只見有松、梅和菊花，僅見的一幅牡丹立幅，就讓人驚異不已了!他的畫純用墨筆，從不施色，這是文人畫的本色。

他在乾隆甲申年(1764年)所作《竹石圖》即具備他的典型畫風：挺拔細瘦的竹桿，三小撇、三大撇，作“個”字交錯的竹葉，以及借用倪瓚作側鋒折帶皴的石頭，加上六分半書題寫的七言詩。可謂“三絕”俱備矣。

《致憲臺書畫》，合手札與畫為一。書多畫少，僅作水壺炭盆，穿插文間，亦多雅趣。憲臺為其上級，故書中語氣多有恭維之意，叉述及揚州諸家事。殊為難得。

楊法(1696年～約1762年)，南京人，詩、書、畫印兼擅。他傳世畫作極少，揚州博物館藏其兩片冊頁。一寫月季，一作繡球，設色小寫意，在“勾花點葉”派基礎上略有變化。故宮博物院藏其墨花冊，筆墨簡放，略類青藤，署款“丙子”，為乾隆二十一年所作，其年61。

楊法傳世較多的是他的字，或篆、或隸，或行草，求變，求奇，頗具畫意。以畫意入書，是“八怪”的普遍現象，而揚法堪稱其最。某年，傅申先生訪我，見到筆者所藏楊法篆書聯，不禁脫口說出：“這不是‘現代書法’嗎!”足以見其之新奇。

李方膺(1697年～1756年)的壽命只有59歲，在“八怪”中是最短的。他在揚州生活的時間也不多，只與李觶、板橋有所交往。他的畫筆與李鱓最近，都是放縱、蒼勁而淋漓的。他們還有相同的閑章：“木頭老子”“衣白山人”“犬開笑口”等。揚州博物館藏李鱓《稻魚圖》，作者題詩后未署名款，竟鈐有李方膺所用之“大開笑口”白文方印。令人不知作者為該李抑或彼李。

其《畫竹冊》計8頁，全以墨筆寫就，或老竿霜葉，或嫩枝新篁，或如嬋娟雨洗，或若飛燕臨風……或簡或繁，或濃或淡，率意落筆，成之天然。畫無款印，而筆筆皆是李方膺的印記和署款。板橋為之題詩曰： “一枝瘦影橫窗前。昨夜東風雨太顛。不是旁人扶不起，須知酣醉欲成眠。”李方膺有“以酒為名”一印，叉有“不飲酒”一印，不知其究竟能飲否?板橋所云大約是筆下之竹，而非寫竹之人罷!

閔貞(1730年～1788年尚在)，12歲時父母相繼去世，為思念雙親，追畫父母遺像，人稱“閔孝子”。擅畫人物，兼能花卉和山水，以賣畫為生。

《童戲圖》可以代表閔氏人物畫的風格：人物集中，以水墨與自描分彼此，線條有波折卻較為溫潤，善作俯仰變化之人物動作，臉形圓滿、溫和。

羅聘(1733年～1799年)，祖籍歙縣，生干揚州。他是“八怪”中年齡最小的一人，比他的老師金農小46歲，是“八怪”中惟一的晚輩。也是“八怪”中與華喦、黃慎一樣，人物、山水、花卉兼擅的畫家。他還工肖像畫，工細的有自畫蓑笠像，寫意者有金農、丁敬像，其夸張筆法頗具創意。他向老師冬心先生學詩，也為先生代筆，冬心傳世之作中有多少出于羅手?還待考證。

羅聘最擅畫鬼，他的《鬼趣圖》形態各異，千奇百怪，反映了他極為豐富的想像力和創作力，曾轟動當時的文壇，題跋者甚眾。筆者所見兩本，其一在南京，作于“乙酉四月”絹8段卷，墨筆略設色。乙酉為乾隆三十年，羅聘33歲。5年后(1771年)他去北京所攜《鬼趣圖》，應即是此卷。卷后多人題跋，較早者題于壬辰(1772)，所題內容與卷中8圖一致。另一為紙本設色卷，作于“嘉慶二年六月”，其時羅聘已64歲，距去世僅兩年，為晚歲作，與前卷有異同，筆墨較粗率了。此卷為張大干所藏，吳湖帆跋語中稱之為“鬼趣圖真跡第八卷”。后歸虛自齋，現藏香港美術館。

羅聘還是“八怪”中惟一夫妻皆擅繪者。“兩峰為夫，白蓮為妻。男能紹詩書。女有芳溆儀。一家仙人古眷屬，墨池畫箋相扶持。同居香葉堂。老樹盤曲如龍翔。”這是蔣土銓稱頌羅聘夫婦的詩。白蓮姓方，名婉儀，出身歙縣名門，與羅聘同鄉。長羅聘一歲，與荷花同目生(6月24日)，故號白蓮。她工詩擅畫，風格雋逸清新。與羅聘亦略有相近。筆者藏其墨梅軸，筆墨不在其夫之下。

“八怪”是后人對于當時(清雍正、乾隆年間)活動于揚州的藝術性格相類的書畫家們并不嚴格的約定，我們不妨根據掌握的新資料(實物、真跡與文字考證)去擴展研究的范圍。加入相類、必要的成員，從而使“八怪”隊伍的擴大，就自然形成了一個把傳統文人畫推廣普及到民間的畫派。這是歷史客觀的存在。而非我們現時的創造。

出于上述思考，受加入的第一個成員便是方婉儀，這是畫史研究中對于女性的解放，當會釋放出絢麗的光彩。

類似的成員還有：朱公放，浙江長興人，矢志金石篆刻，詩才清雋，書畫有奇氣。客維揚與金農、鄭燮友善。尤精音律。筆者藏其書畫冊，畫花鳥簡省奇特，書擅篆隸，亦能作漆書，與金農甚似。

丁有煜。南通州人，晚號個道人。善畫與摹印，尤長于畫梅、竹，風格縱放，我在南通博物苑見其畫竹冊，狂怪似過于李方膺。黃慎曾為其畫像，叉贈其大幅人物畫，情誼非同一般。

項均，字貢父，歙人。僑居揚州，擅畫梅。乾隆二十四年拜金農為師學習詩畫。亦曾為其代筆作畫。冬心先生晚歲代筆者非羅聘即項均也!

陳馥，字松亭，杭州人，曾從陳撰學寫生。畫風放逸灑脫。其傳世之作。火多由鄭燮題詩、題句，鄭稱其畫蘭“秀勁拔俗。矯然自名其家”。

許湘，號衡州老人，歙人。鄭燮畫友，曾入濰縣幕中。擅山水、花卉。其書似受板橋影響。

蔣璋，字鐵琴，丹陽人，居揚州。善畫大幅人物，與黃慎名埒。筆墨情趣與黃慎略似，亦擅草書。

擅書而未見畫者，還有：顧于觀，興化人，嗜古工書，出入魏晉，居鄉惟與李鱓、鄭燮友善。

陸驂，亦興化人，擅狂草，與鄭燮、顧于觀齊名。

“揚州八怪”是一個有著鮮明個性的畫家群體，他們大多走著“文人畫”的道路，卻又將文人畫“還俗”，把標舉“士氣”的文人畫推廣普及到民間。“八怪”的藝術實踐改革了文人畫，擴大了文人畫的題材與內涵，這大約是他們最大的貢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