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組詩)

大風吹空了大地

大風從遠方過來

大風不知疲倦地吹

大風吹過城市，吹過村莊，吹向田野

收割后的田野還有幾株谷穗和幾個人

大風吹動谷穗進埋向一個深處

吹動幾個人不斷地加快了動作

大風就這樣吹著

吹著吹著就把大地

吹得空空蕩蕩

我走在大地的表面

在大地上，我不停地走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膚淺地深入和看著

紅塵飛揚

多么簡單的一個事件

只要一點點

大地上的塵土

就可以養下我這一條小命

我就是這樣微不足道的

一顆塵埃。我反復說

可以死于一滴雨，一陣風

一次閃電，一場很小的地殼運動

或者被一只大腳踩住

帶起，挪到時間的另一頭

為他留下淺淺的腳印

不論如何高蹈、飛奔、遷移

作為一粒塵土

我總是要落下來的

落到大地的表面

我就可以踏踏實實地

存活下來

忍住悲傷

那么多的藍在天上

越來越多，越來越遠

遠到了天邊

還是止不住地藍

我在藍的下面

眾多的藍，巨大的藍

沒有一塊屬于我

那些藍啊

多么的空洞和無聊

像我的悲傷，無邊無際的

我卻找不出一個真正的緣由

我不得不忍住，反復地說

天上人間是多么的完美

我已經得到的生活是

多么的美好

上善若水

我要你上善里的水

我要在你的水的澆灌下

長出更多的善良

我就用這善良，愛你

愛得你的花，朵朵盛開

我還要看著這些花兒

在如水的夜色里

夜夜嫵媚

野花

野花生在野地里

一個人，想怎么野就怎么野

如果遇到風，她完全可以

狠狠地瘋上一場

她瘋，瘋一樣開著

瘋一樣艷麗、孤芳自賞

瘋一樣開得滿滿的

瘋一樣自言自語，氣不打一處來

沒有風了，她還要瘋

像是和某個人賭上了氣

不等他的到來

就痛痛快快地凋零

然后在一個雨夜

瘋一樣地把淚一次哭干

野花，在野地里瘋

我們特別向往，一次一次地虛構

野渡無人

擺渡的人收工了

渡河的人來了又走了

沒有人的渡口成了野渡

迎合了一個詩人的意境

無處可去，只能看著河水

安靜了下來

清澈地倒映下暮色中的天

竟然是滿河的詩句

后來者站在河邊

筆蘸河水，水墨掛在中堂上

人氣越來越旺

再后來者

把渡口的人趕走

用閃光的速度取下

古意，走上某個雜志的封面

被更多的人翻來翻去

我也在一個黃昏找到

無人的渡口凄涼

微弱的光線下

河兩邊的景色已經

破爛不堪

軌道

我坐在床上

把目光和燈光

一起投射到書中一頁的

“軌道”兩個字上

我的思維旋轉起來

在一個固定的模式之上

我的床在樓板上

樓房的根扎在地里

我的大地背對著太陽

太陽很亮，有足夠的力量

帶著我們飛跑

在宇宙中越來越深

越來越小，我們會

越來越快地走失

我坐在床上

周圍一片靜默

我的耳朵里灌滿了風聲

讓我和我的擔心

懸掛在巨大的空中

一條大河

從高原出發，她每走一步

就卸下一點高度

她的負擔越來越少

她的河道里越來越寬

越來越多地裝下欲望

從迫不及待的沖動跌下到

后來的緩慢挪動，大河

一日一日地墮落

她把清澈換成渾濁

她把高風亮節換成燈紅酒綠

百川歸海

一條河，最后總歸是要

在大海里沉沒、消失

驚蟄

雪還是落了下來

它們仿佛明白很多人的心理

含蓄地在深夜到達

不顧陰天里厚重的云的遮擋

把這個早晨弄得雪亮雪亮的

多么不合時宜啊

驚蟄了，這情景像另外一個驚異

把我們這些思想蟄伏著的蟲子

想當然的想法，敲碎了

我十一點多起床

在給女兒買畫筆的路上

迎到了一群剛放學的中學生

他們把青春的臉收藏進

深長的衣領里，像是在拒絕

我探尋的眼神

女兒的畫紙已經鋪開了

作為學校的作業

她今天必須在雪白的紙上

用我買來的畫筆

畫出一個理想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