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得比事道風氣正常——夠男人,他死得詩滿天下——夠開心。
他是一所文科大學——大學所有文科在他身上都能找到自己一流的教材、最好的教案。
他是一所格調大學——恪守本分,他青年時代張揚開放的人性的弱點,不含任何農業智慧的成分, 他將城市少年慣于把自己弄成夢想的實驗品、靈魂的抵押物這一招兒, 暴露無遺,沒有暴露就沒有格調。
他是一所男人大學——他少小殘疾,從未影響他精神的茁壯、性別的魔方。他的詩歌噴涌的人性之光,讓轉軌年代沉溺于物化得失的一代男人只能面呈菜色。
他是一所詩歌大學——他用把生活的一草一木全面轉換為自己舞臺道具的敏銳活力,成功完成了藝術人生應有的規定動作和天才般的自選動作。
他每天上床等于上了一趟上甘嶺,每一天出門都是伸腿難收的個人主義長征。
他天天都拎著自己的姓名一道共克時艱,他年年都甩出比笑臉更順眼的詩篇。
他手握著一腔熱血,一邊尋找敵人、一邊尋找自尊,忙里偷閑還收編一些不對稱的愛情。
他沒有座駕,他直搗人的靈魂的速度,遠賽過了奔馳。
他的天分超越了他的詩歌,他的話語超越了他的天然尺寸,他的夢想把他逼得發瘋。
他活得揚眉吐氣、富貴萬千,不是因為他有多少財富,而是他的根本一無所有。
他沒有信仰,卻給別人帶來了鋪天蓋地的世俗信仰。
他丟了祖墳,把幼兒園當成了自個兒人生初級階段的無憂故鄉。
他心比天高,命比地厚——直覺牽著這頭酷愛生活的城市之狗,橫竄小巷和夜路。
他早就知道人死是咋回事兒,他把活出魅力和色彩當成最心甘情愿的死亡。
他伸手,只是向命運要點兒紙和筆,他兒女茁壯,他吃草射奶的功夫勞苦功高。
他是這次人類花費成本最低、效益最大的文學之樹。
他活得沒技巧,他的詩也沒啥技巧,天才天生與時間共舞,只有技術工人一輩子愛讀書看報。
他那么早就有組織、有預謀、成系統、成建制地闖進少年郭力家的眼睛,足見這廝用心活命很有一套,起碼他渴望一付在行的目光撫摸他飛翔;天才和活鬼在人生的路數上經常很像。
不管江湖上多么鶯歌燕舞,時光擋不住兄弟們自取滅亡。
這一次你不預先吐出卡號,別怪弟兄們事后不動銀兩。
詩歌沒有中央,好詩活在欣賞,人前旌旗密布,雨過天清樹涼。
天大地大,不如這位國產的拜倫勇氣之大,
水深火深,不如這位清瘦的男人愛詩之深。
他盡力了,明天的大地應該不會再難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