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克思恩格斯的“兩個和解”思想

[摘要]“兩個和解”是指人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同本身的和解。馬克思恩格斯“兩個和解”思想的形成條件是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關系的嚴重失衡、人與本身關系的激烈沖突。“兩個和解”的價值目標是人類由自我占有走向全面發展，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實現“兩個和解”，必須在大力發展生產力的基礎上，通過無產階級的革命斗爭，推翻資本主義制度，實現共產主義。

[關鍵詞]“兩個和解”，主要內涵，形成條件，價值目標，實現方式

[中圖分類號]A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0)02-0022-04

恩格斯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中，提出了“兩個和解”的思想，即“我們這個世紀面臨的大變革，即人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同本身的和解”。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也提出“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矛盾的真正解決”。解決好人與自然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實現“兩個和解”，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同追求，可以說，他們一生的理論和實踐活動都是圍繞實現“兩個和解”展開的。

一、“兩個和解”的主要內涵

“兩個和解”的主要內涵就是恩格斯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的“人同自然的和解”和“人同本身的和解”。

(一)人同自然的和解。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人首先是一種自然存在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與自然界從根本上說是同一的；同時，人又是社會存在物，在人與自然關系上，人永遠是主體，自然永遠是客體，因此，人類應該擔當起主體的責任。人是一個主體，人類的主體意識和主體能力是在追求對自然力的支配和控制過程中發展起來的。人類社會的發展和進步從根本上說取決于人類主體意識和主體能力的增強。人類對自然的支配和控制，不僅體現為一種認識關系，而且體現為一種價值關系，即人類“對自然的獨立規律的理論認識本身不過表現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為消費品，還是作為生產資料)服從于人的需要”。人類認識自然是為了支配和控制自然，而支配和控制自然是為了實現人類自身的目的和需要。在任何歷史時代，人類必須向大自然不斷索取才能維持自己的生存和發展。誠然，馬克思恩格斯追求人類與自然的和解，并不是拒絕和否認人類對大自然的索取和利用，而旨在強調人類在索取和利用自然的過程中，不能破壞和打破自然的生態平衡和生態循環。馬克思說：“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建造，而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怎樣處處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美的規律來建造。”就是說，人類在支配和改造自然的過程中，能夠做到內在尺度與外在尺度的統一，能夠辯證地把握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既尊重自然的本性和規律，又符合人類的目的和需要。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追求自然生態文明和社會生態文明的統一。只有在這種情形下，人類和自然的關系才算實現了和解，人類才達到了和諧社會。這樣的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實現了的人道主義”。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解，必須推翻和變革導致人與自然對立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社會制度，實現共產主義，到那時“生產資料的社會占有，不僅會消除生產的現存的人為障礙，而且還會消除生產力和產品的明顯浪費和破壞”。“社會化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的調節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本性的條件下進行這種物質變換”。

(二)人同本身的和解。這包括人與人的關系和人與社會的關系兩個方面。

從人與人的關系來看，主要表現為利益關系和婚姻關系的和解。人與人之間的沖突從根本上說是利益沖突，為了解決好利益關系，必須建立利益根本一致的社會制度。恩格斯說：“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人和人的利益并不是彼此對立的，而是一致的，因而競爭就消失了。當然也就談不上個別階級的破產，更談不到像現在那樣的富人和窮人的階級了。”其根源在于，在共產主義條件下，由于高度發達的社會生產力“把生產發展到能夠滿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規模；結束了犧牲一些人的利益來滿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狀況”。而在婚姻關系方面，“隨著現代的生產關系的消滅，從這種關系中產生的公妻制，即正式的和非正式的賣淫，也就消滅了”。在共產主義社會，女性在經濟上將實現自由和獨立，有產階級幻想通過經濟資源壟斷和女性進行交換的骯臟行為將成為歷史。恩格斯指出，由于私有制的消滅，也就消滅了一定數量的婦女為金錢獻身的必要性。到那時候，婦女除了真正的愛情以外，也永遠不會再出于其他某種考慮而委身于男子，或者由于擔心經濟后果而拒絕委身于她所愛的男子。從而，在真正性別公正基礎上實現了婚姻家庭關系的和解。

從人與社會的關系來看，在共產主義條件下，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從根本上說是一致的，“如果說，文明甚至在現在就已經教人們懂得，只有維護公共秩序、公共安全、公共利益，才能有自己的利益……那么，在利益的共同已經成為基本原則、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己經沒有什么差別的社會里，情況還不知要好多少倍呵!”也就是說，只有到了共產主義社會，由于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的同一，社會將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公平公正。真正的自由和真正的平等只有在共產主義制度下才可能實現，而這樣的制度同樣也是正義所要求的。這里的公平公正已經遠遠超越了資產階級的狹隘界限，真正實現了“各盡所能，按需分配”。在這樣的社會，個體與社會的矛盾才能得到根本的和解。

二、“兩個和解”的形成條件

早在青年黑格爾派時期，馬克思恩格斯就強調哲學必須正確地解答時代提出的問題。馬克思認為，世界史本身，除了用新問題來回答和解決老問題之外，沒有別的方法。每個歷史時代都有該時代的迫切問題。馬克思恩格斯的偉大之處在于，他們把自己所處時代面臨的問題提升到了哲學的高度，把資本主義時代的根本問題歸結為人與自然和人與本身的沖突，并且花費了畢生的精力來求解這一歷史之謎。

(一)人與自然關系的嚴重失衡。人類社會是在不斷解決人與自然的關系中產生和發展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從根本上制約著人類社會的存在與發展。在資本主義條件下，資本家對資本增值和利潤最大化的貪婪追求，突出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對物質自然的掠奪性索取和災難性開發，其結果，造成了對自然環境和自然生態的嚴重破壞。另一方面，是對工人生命自然的動物式使用和非人般的壓迫，其結果，使工人變成了赤裸裸的自然存在物，喪失了人的本質。

資本的本性和整個社會生產的無政府狀態，決定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既不會服從于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根本需要和長遠利益，又不會顧及到生態系統的失衡和生態環境的破壞。恩格斯說：“在今天的生產方式中，對自然界和社會，主要只注意到最初的最顯著的結果，然后人們又感到驚訝的是：為達到上述結果而采取的行為所產生的比較遠的影響，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大多數情形下甚至是完全相反的。”由于只顧眼前利益，忽視了長遠利益和人類的根本利益，人們每一次對自然的勝利，最后都受到了自然的懲罰。

(二)人與本身關系的激烈沖突。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僅造成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嚴重失衡，同樣也帶來了人與本身關系的激烈沖突。馬克思恩格斯指出，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資產階級的所有制關系，這個仿佛用法術創造了龐大生產力的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卻不能再支配這種生產力了。資產階級用以推翻封建制度的那個武器，現在又對準資產階級自己了。生產社會化的發展和生產資料的高度集中，已經達到了同他們的資本主義外殼不能相容的地步，這個外殼就要被炸毀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沖突造成了至少三個方面的嚴重后果：一是經濟的高速發展與人的畸形發展之間的巨大反差。“資產階級爭得自己的階級統治地位還不到一百年，它所創造的生產力卻比過去世世代代總共造成的生產力還要大，還要多。”但是，在生產發展的同時，工人卻越加貧困，越發喪失其本質，不僅肉體倍受折磨，而且精神倍受摧殘，從而導致了工人的存在與其本質的分離，工人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嚴重對立。二是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沖突。馬克思恩格斯說：“現今的這個時代，即資產階級時代，卻有一個特點，就是它使階級矛盾簡單化了：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即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在自由資本主義時代，人與人的關系簡約為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關系。解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沖突成為實現“人同本身和解”的關鍵問題。三是國際間民族的矛盾和沖突日益加劇。19世紀50年代以后，世界上出現了一系列大規模的戰爭，給人類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如克里木戰爭就是大國之間為追逐各自的私利所進行的侵略戰爭。對于西方資本主義對東方國家的侵略，馬克思指出，英國對中國的掠奪造成了近代史上的一場“悲劇”，英國對印度的侵略造成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難。

三、“兩個和解”的價值目標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實現“兩個和解”的價值目標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人類由自我占有走向全面發展。人對自身本質的真正占有是人的個性全面發展的前提。二是人類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當人類能夠正確認識和運用自然與社會規律的時候，便會由自然與社會的奴隸變成主人，人類便會進入自由王國。

(一)人類由自我占有走向全面發展。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人類真正全面地占有自己的本質，才能從根本上消除人的自我異化，實現人的自由解放。而人的自由解放具體表現為人的活動所具有的豐富性、完整性和可變性的完美實現。馬克思恩格斯說：“在共產主義社會里，任何人都沒有特定的活動范圍，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展，社會調節著整個生產，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這樣就不會使我老是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人的活動只有是自由的自覺的，人能夠完全地支配自己的活動并占有自己活動的結果，人才能夠走向全面的發展。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只有在共產主義條件下，人才能夠成為有自由個性的人，這種“自由個性”的社會基礎是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的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在這樣的歷史階段，人將在全面的社會關系中獲得自由的發展。當然，這種發展是就社會成員的整體而言的。因為，這時的社會生產力已經成為他們的共同的社會財富。

(二)人類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是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個人的自由發展是條件，一切人的自由發展是最終目的，一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就是所謂的“自由王國”。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和支配，“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擺脫自然規律而獨立，而在于認識這些規律，從而能夠有計劃地使自然規律為一定目的服務。”在社會領域，“社會力量完全像自然力一樣，在我們還沒有認識和考慮到他們的時候，起著盲目的、強制的和破壞的作用，但是，一旦我們認識了它們，理解了它們的活動、方向和作用，那么，要使它們越來越服從我們的意志并利用它們來達到我們的目的，就完全取決于我們了。它的本性一旦被理解，它就會在聯合起來的生產者手中從魔鬼似的統治者變成順從的奴仆。”也就是說，人類自由全面發展不僅要求人們掌握自然規律，同樣要求人們認識和掌握社會規律。只有認識和掌握了自然和社會的規律，人們才能夠完全自覺地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自由是歷史發展的產物，是一個在實踐基礎上實現的無限過程。人類從動物界分離出來以后，在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實踐中取得的每一個進步，都是向自由邁進了一步。而只有在共產主義的高級社會形態，才是真正的自由王國，就是說，真正的充分的自由，只有在高級的社會形態中才能實現。

四、“兩個和解”的實現方式

(一)推翻資本主義制度。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實現“兩個和解”的根本途徑是變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整個社會制度，實現共產主義。馬克思說，共產主義“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它是歷史之謎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這種解答。”恩格斯同樣認為，造成人與自然和人與本身關系激烈沖突的根本原因是資本主義制度，因此，“要消滅這種惡性循環，要消滅這個不斷重新產生的現代工業的矛盾，又只有消滅工業的資本主義性質才有可能，只有按照統一的總計劃協調地安排自己的生產力的那種社會，才能允許工業按照最適合于他自己的發展和其他生產要素的保持或發展的原則分布’于全國”。推翻資本主義制度需要通過無產階級革命，使無產階級取得社會權力，并利用這種權力把生產資料變成公共財產，并使它們的社會性得以充分的發展。“生產的發展使不同社會階級的繼續存在成為時代的錯誤。隨著社會生產無政府狀態的消失，國家的政治權威也將消失。人終于成為自己的社會結合的主人，從而也就成為自然界的主人，成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

(二)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能夠為“兩個和解”的實現提供必要的物質條件。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是社會發展和全面進步的基礎，生產力主要涉及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但是，人類提高了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能力便可以為解決人與本身關系問題奠定基礎。馬克思指出：“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級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中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這就說明，解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沖突，必須以生產力的發展為前提。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到現在為止的一切歷史對立，都可以從人的勞動的這種相對不發展的生產率中得到說明……只有通過大工業所達到的生產力的大大提高，才有可能把勞動無例外的分配于一切社會成員，從而把每個人的勞動時間大大縮短，使一切人都有足夠的自由時間來參加社會的理論和實際的公共事務。”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生產力的這種發展之所以是絕對必需的實際前提，還因為如果沒有這種發展，那就只會有貧窮，極端貧困的普遍化；而在極端貧困的情況下，必須重新開始爭取必需品的斗爭，全部陳腐污濁的東西又要死灰復燃。

(三)世界歷史的普遍形成。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人類歷史由民族歷史走向世界歷史的一般規律，揭示了世界歷史的發展是由于不同民族和國家之間發展的不平衡性所推動并通過不同文明間的相互交往和相互沖突實現的。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世界歷史是在生產力普遍發展的基礎上，由各民族的相互交往而形成的。“只有隨著生產力的這種普遍發展，人們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來；普遍交往，一方面，可以產生一切民族中同時都存在著‘沒有財產的’群眾這一現象(普遍競爭)，使每一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最后，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隨著近代以來生產力的巨大發展，“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馬克思恩格斯把“兩個和解”的實現與世界歷史的形成與發展聯系起來進行考察，認為實現“兩個和解”必須以人類普遍性的國際交往為基礎，只有在世界歷史高度發展的條件下，“單個人才能擺脫種種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個世界的生產(也包括精神的生產)發生實際聯系，才能獲得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生產(人們的創造)的能力。”同時，每一個單獨的個人的解放的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一致的。“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能存在，就像共產主義——它的事業——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一樣。”

(四)無產階級的革命斗爭。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通過無產階級的“階級斗爭”，實現無產階級專政，是實現“兩個和解”的前提條件，“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無產階級將利用自己的政治統治，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即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手里，并且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因此，放棄革命斗爭，實現“兩個和解”就只能是一句空話。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將近40年來，我們一貫強調階級斗爭，認為它是歷史的直接動力，特別是一貫強調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認為它是現代社會變革的巨大杠桿；所以我們決不能和那些想把這個階級斗爭從運動中勾銷的人們一道走。”馬克思恩格斯所追求的“兩個和解”，是著眼于對人與自然、人與本身關系的根本解決，而這在資本主義制度的框架內是無法實現的，因此，他們對形形色色的改良主義進行了尖銳的批判。

責任編輯 王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