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特征及應對策略

[摘要]隨著我國企業技術的不斷進步、產業經濟的持續轉型與結構升級，跨國公司撤資行為時有發生且逐漸增加。跨國公司在華撤資具有行業、組織、市場與區住噼個方面的特征。針對這些特征，我國各級政府應因勢利導、積極應對，從以下幾方面努力：調整引資戰略，優化利用外資結構，增強產業自主創新能力；適當調整相關產業政策，大力引導跨國公司在華設立研發中心；完善引資政策，調整引資地區布局，實現東中西部利用外資的均衡發展；促進本地企業與跨國公司的聯系，提升FDI型集群的根植性與本土企業的成長力。

[關鍵詞]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特征，應對策略

[中圖分類號]F83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0)02-0064-04

一、引言

跨國公司為了利用自身優勢、獲取對資源的控制，實現更多利潤和拓展發展空間，必然要進行大規模的對外直接投資活動。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和國民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大量跨國公司涌入我國，在其賺取利潤的同時，也為我國經濟增長做出了貢獻。目前，我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具吸引力的外國直接投資目標國之一，但這并不意味著跨國公司不會從我國撤資。事實上，隨著我國企業技術的不斷進步、產業經濟的持續轉型與結構升級，隨著我國引進數額的增大以及越來越多合資企業進入營運成熟期或合同終止期，與跨國公司對華投資相伴發生的跨國公司撤資行為時有發生且逐漸增加。

跨國公司撤資不是簡單地改變一個公司的組織結構，它還會對公司的市場價值產生重要影響，并給東道國的政治、經濟等帶來諸多消極影響。因此。分析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的特征，并提出應對策略，對于我國調整引資政策環境，優化利用外資結構，盡可能減少撤資對我國社會經濟的消極影響，進而優化我國的產業結構，實現我國外資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二、目前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的特征

目前，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的特征主要包括行業特征、組織特征、市場特征和區位特征等幾個方面。

(一)行業特征。實證研究表明，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的行業主要集中在我國的制造業領域。毛蘊詩教授等在2005年對某省的調查研究發現，1996年以來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的行為漸增，跨國公司撤出的企業主要集中在制造業。在544家撤出投資的企業中，有396家企業屬于制造業，所占比例為72.79％。我國勞動力成本的上升、本土企業的快速成長、買方市場的形成以及引資優惠政策的逐步取消，使得我國在勞動密集型產業中吸引跨國公司對華直接投資的比較優勢正在逐漸消失，這也正是跨國公司撤資的主要動因。

(二)組織特征。分析跨國公司在華撤資的組織特征，可以分別從撤資企業規模與組織形式兩個視角入手。

1 在華小型跨國公司更易于撤資。凱夫斯等學者的研究表明，投資規模較小的企業，其以后撤資的可能性較大；投資規模較大的企業，其以后撤資的可能性較小。由于各類在華跨國公司的規模與實力不均，它們往往采取不同的戰略和措施來應對中國市場上的各種不確定性。大中型跨國公司由于實力雄厚，國際投資經驗豐富，使得它們一方面更易于獲得政府的重視與支持，另一方面，母公司總部也會投入更多的資金和管理人員等資源。因此，大中型跨國公司能承受投資初期因各種不確定性因素所引致的高成本低收益窘境，進而獲得成功。與此同時，投資規模較大也提高了在華跨國公司的退出壁壘。相反，投資規模較小的在華跨國公司由于其母公司資本實力較弱、國際投資經驗較少、能夠給予的財務資源和管理資源有限，因此無力承擔投資初期的虧損，往往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撤資的可能性較大。

2 合資型企業撤資的可能性高于外商獨資企業。亨納特等學者通過實證研究指出：通過合營方式設立的國外子公司更可能撤資，而全資子公司由于需要較低的整合成本更可能生存下去。由于合資企業涉及兩個以上的母公司，合資各方的戰略目標、經營理念、管理方式、利益分配及管理文化等都存在差異，因此與獨資企業相比，合資企業更易于產生管理沖突，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就有可能導致合作失敗，引發跨國公司撤資。近年來，在華國際直接投資中的外資控股和獨資企業數量迅速上升，獨資和控股經營已成為在我國的外商直接投資的主要形式。萬解秋等學者對日資企業在蘇州地區的投資組織形式進行了實證研究。他們以蘇州新區為例，指出：日資企業從1992年開始至2002年8月底，共設立日資項目96項，其中獨資項目75個，占合同日資總額的86.42％。跨國公司在華大舉獨資化的過程中也伴隨著撤資行為。而獨資企業則避免了合資企業可能產生的各種沖突和控制的分享，母公司可能對在華子公司進行有效的經營管理決策，使其更好地服從母公司的全球戰略和整體利益，因此，與合資企業相比，其撤資的可能性降低了。

(三)市場特征。一般地，市場競爭程度越高，撤資的可能性越大。因為激烈的市場競爭將導致低利潤和競爭能力弱的企業被逐出市場而引致撤資行為。跨國公司在我國的投資戰略和子公司的經營情況與當下中國市場環境的特征和變化是密切相關的。與三十多年來的經濟高速增長相對應，中國的市場環境與結構也產生了如下新變化：(1)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我國基本結束了經濟生活的短缺狀態，進入了企業生產能力過剩、多數產品供過于求的階段；(2)跨國公司對華進行的大規模、系統化的投資，使得國際競爭國內化、國內競爭國際化，極大地提升了中國市場的競爭強度；(3)盡管與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相比，絕大部分中國本土企業處于競爭劣勢地位，甚至被兼并或淘汰，但中國本土企業挾持來自“本土”的“比較優勢”和跨國公司進入中國市場存在的“外國劣勢”，不僅在與跨國公司的競爭中成長壯大起來，而且對跨國公司也產生了“擠出效應”。因此，這些明顯不同于其他國家的中國市場環境與結構的新特點，不僅制約了跨國公司在華擴張，而且對促使部分跨國公司在華撤資還產生了“推力”的作用。

(四)區位特征。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uNCTAD)《2005年世界投資報告》顯示，2004年全世界102個國家對271項法律和法規的修訂影響到外國直接投資(FDI)的流動，其中87％是朝著更加開放的方向發展的。可見，雖然各國FDI自由化的進程不一，但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總體上認同FDI自由化的目標，投資自由化的范圍和領域都在日趨擴大。這表明，隨著國際投資環境的改善，跨國公司投資區位的選擇更加廣泛與自由。在此情況下，一些發展中國家為了實現經濟增長，紛紛放寬了對FDI的限制，制定了更加優惠的引資政策，從而使得同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面臨更具競爭性的全球引資格局。例如，2000年11月，由于中國電信業外資政策的限制，新加坡電信公司將設在中國的合資企業——蘇州中信電信工程發展有限公司撤出，轉而進軍更加開放的印度電信市場；而英荷皇家殼牌石油公司發現在菲律賓等國經營液化石油氣回報率高，也把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中國青島、蘇州、順德、海南、深圳和汕頭設立的6家合資企業股權轉讓，全面退出中國大陸的液化石油氣業務。由此可見，其他國家的競爭性FDI政策，會增加在華跨國公司子公司基于區位選擇(或易址)的撤資概率。

三、我國應對跨國公司撤資的策略

基于前述跨國公司的在華撤資特征，我國各級政府應從以下幾方面因勢利導、積極應對，以優化利用外資的結構、提高利用外資的質量。

(一)調整引資戰略，優化利用外資結構，增強產業自主創新能力。改革開放初期，跨國公司在華FDI企業性質大多數是勞動力尋找型為主，勞動力尋找型FDI在我國吸收的FDI中的比重大致處于70％的水平。也就是說，母公司在華國際經營戰略是利用我國低成本的勞動力資源，從事勞動密集型產品的生產或裝配活動。因此，盡管這些產品所在的產業在國際范圍內可能是技術或資本密集型的，但是它們在我國所完成的工序卻完全是勞動密集型的，所以，從我國的角度來審視，無論它們披著怎樣“華貴的外衣”，都是勞動密集型產品。葛順奇教授通過對500家最大的外商投資企業研究發現，出口導向高、以國外市場為主的企業，員工的工資水平遠低于以國內市場為主的工資水平，這可能是由于勞動技能低的原因造成的。這也表明，出口導向企業價值的增加更多的是依靠大量藍領工人實現的。其實質就是中國以跨國公司在華子公司為載體，向國際市場輸出了大量廉價勞動力。而在華跨國公司部分撤資情況的發生，實際上避免了這種大量的勞動力資源得不到與其相匹配的價值的現象。同時，也表明我國亟需提高勞動力素質，以及重視培養人力資本價值。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我國提出了“以市場換技術”的引資戰略，其目的是通過吸收FDI引入世界先進技術，提高我國企業的技術水平。但事實卻并非如此。王遠超等通過研究500家在華跨國公司的研究與開發(簡稱RD)數據后指出，盡管500家企業在華RD投資在增加，并且研發密度也是其他外商投資企業的一倍，但RD總體在華支出遠遠低于500強跨國公司的RD平均水平。這表明，大型跨國公司在華投資動機是將我國作為全球的生產與出口中心而非研發中心。可見，由于FDI的趨利性和我國外資政策的不完善性，造成我國在吸引外資時過多地強調“量”而忽視“質”的因素，所以有相當一部分在華跨國公司以犧牲我國環境為代價，生產那些高污染、低技術含量的產品；同時，也說明僅僅通過傳統的“以市場換技術”途徑已經不適應現代經濟發展的需要，我國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亟待提高。所以，隨著我國國民經濟的轉型升級而引致的這部分跨國公司在華撤資是有積極意義的。基于此，我們今后在“招商引資”時更應注重“招商選資”，注重引進外資的質量，選擇性地引進那些技術先進、管理經驗完備的外資，加大吸引高新技術產業、高附加值服務業及研發中心的力度，以對我國的產業成長與經濟發展具有促進作用，而拒絕引進那些僅出于利用我國低廉的人力、資源和優惠政策來獲取短期收益的外資，從引資源頭上防范撤資。

(二)適當調整相關產業政策，大力引導跨國公司在華設立研發中心。跨國公司在華合資企業撤資的可能性明顯大于跨國公司全資或獨資經營的企業，跨國公司所持股權比例低的企業撤資的可能性明顯大于所持股權比例高的企業。在我國的外商直接投資存在著獨資化的趨勢，也正說明了這一點。因此，為了維持跨國公司在華投資企業的持續經營，可以適當調整引資的產業政策。例如：進一步完善我國的投資環境，創建優良的市場競爭環境；推行國民待遇原則，營造寬松、公平、透明、連續性強的政策環境；調整過度集中的外資來源結構，避免資本來源國或地區的經濟波動給東道國造成過大影響；引導跨國公司在華設立研發中心，提高技術擴散水平等。總之，通過適應全球競爭需要的適當制度安排，在繼續保持一定的區位比較優勢的同時，建立和鞏固新的區位優勢，以順應跨國公司在華投資、撤資與再投資的新需要。

(三)完善引資政策，調整引資地區布局，實現東中西部利用外資的均衡發展。許多跨國公司當初在華投資是為了獲得廉價勞動力資源，而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沿海許多地區的勞動力成本大幅度上升，與許多周邊國家或地區相比已無競爭優勢。因此，當前我國政府應充分利用我國產業發展多層次并存、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梯度分布的特點，制定相應政策，改善我國西部投資環境，采取明確的產業和地區傾斜政策，變撤走外資為外資在我國境內轉移，引導撤資跨國公司再投資，實現我國東、中、西部的均衡發展。一是應繼續發揮東部對外開放、利用外資的優勢，支持我國東部發展資金、技術密集型產業和出口產業。二是要大力改善中西部的投資環境，積極引導和鼓勵外資投向我國中西部。在原有的利用FDI政策基礎上，要針對中西部的優勢與產業特點，制定新的引資政策，進一步提高國際金融組織和外國政府優惠貸款用于中西部項目的比重。三是中西部必須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制定切實可行的政策，積極合理有效地利用外資，提升外資使用效益。

(四)促進本地企業與跨國公司的聯系，提升FDI型集群的根植性與本土企業的成長力。跨國公司在華投資的本質仍然是追求利潤，其目的地只可能是潛在利潤率高的部門和地區。當全球經濟中出現更好的投資地時，它們就可能撤離。因此，我們應該加強國內相關產業之間各類企業尤其是本地企業與跨國公司的聯系，培育FDI型集群的根植性和創新能力。各地的產業發展也不能完全依賴于外資企業，否則將使區域經濟失去內生的競爭力，削弱集群的根植性，降低跨國公司的撤資壁壘，存在“空心化”的隱患，這將對產業成長造成嚴重危害。本地的相關企業應主動加強與跨國公司的聯系，積極參與到跨國公司的全球生產網絡中去，并成為跨國公司全球價值中的重要一環，推動本地企業與跨國公司價值鏈的配合，促進產業的彈性專精，從而有效避免跨國公司的“飛地”現象。在這一過程中，政府和其他公共機構如行業協會可以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即應根據本地的產業特點有選擇性地吸引那些具備產業帶動優勢和有產業關聯效應與配套協作效應的項目，然后積極創造條件，為本地企業與跨國公司牽線搭橋。

國際研究表明，一國欲獲得競爭優勢，不能僅靠本國的全球性大企業，更重要的是依靠那些扎根于本土上的中小企業集群。現在實施產業集群戰略已成為國家或地區發展具有競爭優勢的特色產業、提高創新能力、重塑產業與國家競爭力的重要措施。因此，我們應大力培育地方產業集群，而產業集群的發展必將大大增強跨國公司在我國的國內配套能力，大大降低跨國公司的生產成本，降低經營風險，進而降低撤資的可能性。對于絕大多數我國本土企業來說，較為現實的選擇是視產業或企業的實際情況，擇機進人跨國公司的全球價值鏈條，并成為其中的一個環節，如可以成為生產商、供應商、服務商和合作伙伴等；要甘當配角，竭誠為跨國公司的全球經營戰略和階段性發展目標服務，遵循和學習跨國公司的經營理念與管理方式等。總之，我國的本土企業要通過作為跨國公司價值鏈節點在價值鏈體系中的運行，充分利用價值鏈中的資金、技術與管理等資源，提高自身的國際競爭力和國際化經營水平，以便在世界市場范圍內尋找生存空間，最終達到推動企業技術升級，提升本土企業競爭力，實現產業發展與我國走向工業強國的目的。

責任編輯 于曉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