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兩會”期間,參會代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透過媒體報道,老百姓也能了解到自己的代表是如何行使法律賦予的神圣權利的。
議案,是代表們參政議政的載體。但是。在今年全國“兩會”上,卻發生了一些與議案有關的“趣聞”:
一是有的委員兩手空空上會,還美言其日“學習、學習”。五年的任期,如果頭一年還搪塞得過去的話,第三年還在“學習”,實在就是失職。
二是前年缺席、去年遲到的劉翔,今年終于按時出席會議了,雖然差點兒被采訪的記者擠成“肉餅”,但坦率的翔委員還是承認了自己提交的《對創立競技體育教練員有效保障機制的建議》為代筆之作。
三是有的代表提出的議案,招來的是公眾的一片嗆聲和鄙夷。比如全國政協委員、陶然居飲食集團董事長嚴琦關于“建議取締社會網吧”的議案,不僅引來一片炮轟,其公司網站主頁甚至遭黑客輪番攻擊;比如政協委員王全書關于將“掃黃”改為“掃色”的建議。被網友譏諷為“不如改叫‘掃雷’”好了;更有人提出“國家不應提倡國內游”、“小學應增加繁體字教育”、“實行家務勞動工資化,切實保障女性權益”等建議或議案,以至于童話大王鄭淵潔在新浪微博中寫道:我如果是代表或委員,我參加“兩會”的第一個提案將是:《關于如何減少弱智提案的提案》。
不能怪公眾對代表們太嚴苛。從法理上講,委員提案權利是人民賦予的,如何行使這個權利就絕對不單單是委員的個人事情,他們應該對人民有所交代,并接受人民的監督。
當然,更多代表的議案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歌星韓紅,今年主筆撰寫了3個提案,雖然數量不多,但卻是深入4縣、12村調研之后的成果。為了寫出有分量的議案,韓紅成立了自己的提案小組,吸收包括社科院的學者、教授參加。
《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通過民意中國網、中青在線和新浪網,對11370名青年網友實施的專題調查顯示,88.9%的人期待更多代表委員注意超越職業或階層的局限,站在全國和全體人民利益的高度考慮自己的提案和議案。
這也是全國人民對“兩會”代表的期望。
做一個崔永元那樣犀利的“明星委員” 晏 揚
“我特別反對一刀切地清退代課教師”,“我不同意關閉所有社會網吧”,“我厭惡所有的不公平”,“春晚廣告植入失敗”,“國家房價調控的政策我看沒啥效果”,“應將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讓金專款專用于保障性住房建設”,“當了幾年政協委員之后,我覺得很多事情我還是使不上勁,我很傷感……我發現做委員和做主持人一樣,都有無奈的時候”……
你也許難以想象,上述一連串鏗鏘有力的批評與建議,出自一個明星之口。這個明星就是全國政協委員、央視著名主持人崔永元。當“劉翔們”成為社會輿論的戲謔對象,當“明星委員”幾乎被人們視作“兩會”的“花瓶”,崔永元反而成了“明星委員”的一個異類,他以大膽犀利、有的放矢的批評和建議,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真正的“兩會”明星。
崔永元的批評和建議,道理并不深刻,卻總能以簡潔生動的語言讓人產生強烈共鳴。比如對于城鄉收入差距,他說:“從我記事開始,就在說消除三大矛盾,到現在我都快進敬老院了,還在說這個事。”“教育公平是起點公平,就像劉翔跟人跑步一樣,如果他的起跑比人提前五米,跑得再快也沒有用。”比如他在談及清退代課教師時說,一些偏遠地區的孩子上學,來回30公里,“四點鐘就起床,他父親背著他,打著火把,他在筐里睡,就這樣去上學。”“是不是我們主管教育的領導也能每天早晨四點起來,走15公里山路,你就會想出比這個更完美的政策。”這種簡潔生動的批評與建議,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是來自細心的觀察和扎實的調研。對于一刀切地清退代課教師,崔永元所以表示“特別反對”,緣于他2006年”重走長征路”的所見所聞所感,當年他走訪了234個學校,切身體會到了偏遠貧困地區農家子弟上學之不易、代課教師工作之辛酸。為了準備“將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讓金專款專用于保障性住房建設”的提案,崔永元更是自掏腰包,跑到全國許多地方去調研;而對于城鄉收入差距的批評,則更多地緣于他的平等意識和道德自覺:“憑什么農民一家子干一年12000元的收入就算挺高,而我們在城市里工作,一個月掙12000元都不算高的?”
透過崔永元的批評與建議,我們能夠感受到他作為一名政協委員的責任擔當與人文情懷,這才是人民需要的“明星委員”,是民眾可以信賴的利益代言人。而作為央視主持人,抨擊央視春晚廣告植入,作為政協委員感嘆“政協委員很無奈”,則體現了崔永遠“實話實說”的勇氣,這種勇氣在現實語境下無疑是難能可貴的。
崔永元用實際言行告訴人們:明星當政協委員沒什么不可以,反而有其優勢,關鍵要看明星們能否同時成為參政議政意義上的明星。所以,我們不反對明星成為政協委員,只是希望明星們能夠成為像崔永元這樣的“明星委員”:拿出一點時間、花費一些精力去觀察社會、調研問題,多接近民眾,多貼近現實,多為民眾的利益鼓與呼,說實話、說真話、大膽地說話……崔永元能夠做到的,相信其他“明星委員”也能夠并且應該做到。
代表委員說說“外行話”也靠譜 普 嘉
3月4日,《中國青年報》發表了房地產業內人士胡安東的文章《代言本行業才能更好地代言公民》,文章認為:從這幾屆“兩會”政協委員的提案看,一些委員的視野似乎越來越“野”:做餐飲的嚴琦委員更像社會學家,關心起怎么把網吧給停了;做飲料的宗慶后更像房地產專家,他是聯名提出“二次房改”建議的十位委員之一。胡先生認為,這些現象,除了是一些委員的個人精英主義和無厘頭思想作怪外,關鍵還是他們愿意走“彎彎繞”路線,以繞開自己的本行而避免揭露自己的傷疤。他說,“只有你將更多自己了解的、你熟知的民情帶上兩會,才能得到包括你自己行業在內的更多公眾的支持和尊重。”
對于胡安東先生的觀點,我不能認同。首先,“兩會”是個開放的話語平臺,沒有哪條規定代表和委員就只能關注本行業或是本專業的問題,提案只能局限于自己熟悉的領域。把自己的視野局限于本行業,或是傲慢地排斥那些來自非專業人士的聲音,無疑是畫地為牢。這樣一來,本來百家爭鳴的盛會,卻劃分為一個個“閑人免進”的小圈子,只有專業人士才有資格就某一話題進行學術研討,這樣老死不相往來的閉關自守、曲高和寡的局面,只會違背“兩會”政治協商、參政議政的本意。
代表委員不愿意沖在前面談自己熟悉的身邊問題,也許他們有行業的潛規則對他們不利的顧慮,然而,他們談論非本專業的問題,并不代表對這個問題就沒有進行自己的調查研究和思考分析。據報道,截至3月2日15時,大會收到委員提案428件,其中關于房地產市場的提案幾乎占據半壁江山。難道這些提案者全都是房地產專家嗎?我想,真正的房地產行業的既得利益者反而不會主張房價存在問題,力求回歸到合理的價位了!
房價、醫療、教育既是專業問題,同時也是民生問題,春江水暖鴨先知,人人都有切身感受,人人都應有發言權。誠然,代表委員都是自然人,作為人的個體都有自私的本性,會為了本行業甚至自己的利益鼓與呼,然而,按照憲政理論,能參加“兩會”的代表,并不只僅僅代表自己和本行業,更要為選民說話,代表更大多數人的利益。明星委員濮存昕所提出的“真正杜絕強迫兒童乞討”建議,被公眾評價為很“靠譜”。可按照胡安東的觀點,濮存昕是演員而不是社會問題專家,提什么杜絕強迫兒童乞討肯定不“靠譜”。其實,濮存昕這份詳實的提案并不是個人智慧的結晶,而來自一些專業人士和志愿者的調查努力,是一個合力的結果,濮存昕以政協委員的身份遞交材料,反映社情民意,起到了關鍵作用。
有詩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外行人其實也不乏真知灼見,很多時候內行人看不清的問題,外行人換個角度一下子就很清晰了。“兩會”上,我們需要相關領域的代表委員發表專業意見,也需要以常人的視野來傳遞普通人的聲音。
名頭與議政水平的反向關系 三糊涂
全國政協委員張曉梅今年準備了20條提案和建議上“兩會”,其中一條是建議“實行家務勞動工資化,切實保障女性權益”。輿論嘩然下,她對記者解釋說:提案的初衷是為了避免女方付出得不到補償,并不是說洗個碗就要老公發工資。
張曉梅的言行確實很雷人。我一直認為,參政議政是很神圣的事情,提案更是很嚴肅的事情,一個全國政協委員,代表的不僅是她一個人,而是一個階層或者一個黨派,所以,每一條提案的出籠,需要做大量的工作,比如相關的社會調查及分析論證,我沒想到,一個政協委員居然可以提出20條提案來,難不成我們的提案,就跟市民上市場批發白菜一樣,隨便撥拉一二十棵,雇個車拉回來,卸到地下室就OK了?
這一切,促使我對提案人感了興趣。她怎么當上全國政協委員的,我就不查了,因為查不到。我能做的就是網上搜索,沒想到一搜就有些眩暈,那名頭也太多了,我念都念不利索,只好借用媒體評論了:“如同潘石屹之于地產,張朝陽之于IT的意義一樣,‘張曉梅’這個名字與一個行業——美容行業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按照人民代表為人民的思維,我個人有一個猜想,該委員與“老婆”們打交道多,掙的都是“老婆”們的錢,提倡老公給老婆發工資,然后老婆們就可以雄赳赳氣昂昂,奔向美容院,理直氣壯地挨宰了……至于是否真實,有待張委員證實。
張委員的提案引來一片嗆聲,是因為她確實弄錯了諸多問題:首先,中國的老婆不缺錢,缺錢的是中國的老公。或者說,中國首要的問題不是老公是否給老婆發工資,而是老公老婆的工資總和太少了。老公再給老婆發得多,家庭財產也上不去。其次,中國的老公也許不缺錢,但是工資卡卻在老婆手里。老公若想給老婆發工資,首當其沖得把工資卡索回。更關鍵的是,現在做家務的并不僅僅是老婆,我們這落后小城是這樣,龍應臺筆下的上海那樣的國際性大都市更是這樣,上海男人不但天天買菜,還要洗衣服,那么,老婆要不要給老公發工資?
每次的“兩會”,民眾都睜眼看著,希望看到有價值的提案。像張委員的這些信口一說的提案,還是越少越好。
委員崔永元和商人茅永紅 朱四倍
“當選政協委員是最正確的事情。”三年前崔永元說過的話,現在依然清晰。如今他說:
“我剛當政協委員的時候,覺得壓力特別大,對自己的期望特別高,覺得一定要在第一線幫老百姓做點事情。當了幾年之后,我覺得很多事情我還是使不上勁。我很傷感……”
在崔永元傷感的背后,我們看到的不是央視名嘴崔永元而是政協委員崔永元。而讓他傷感的事情比如“提案石沉大海,比如提案答復沒有內容”,同樣使我們感到無奈。
但是,“兩會”期間的另一則新聞,給了我們一種完全相反的場景:全國政協委員、地產500強百步亭集團董事局主席茅永紅稱,本身沒有買房能力,就不要來埋怨政府、社會和開發商。他認為,房價不能打壓,而且也打不下去。從中我們看到的事實是:只見商人的利益話語而不見政協委員的聲音表達,只見商人身影晃動不見委員身份顯現。相比之下,這更讓我們感到無力,比提案石沉大海更讓我們感到困惑。
當政協委員忘記了自身的責任而只為自身的利益或行業利益說話時,可以說,進入我們視線的就不是政協委員的話語,相反,是一種利益話語,更嚴重的是,如此的話語表達本身就是對政協委員自身責任的推卸和擠壓。
正因為如此,我們需要更多的作為政協委員的崔永元,而不是作為商人的茅永紅。曾經,對不少政協委員來說,參加會議只是當成一種光榮的政治任務來完成,他們中的很多人并未真正了解代表委員應履行哪些職責、如何履行或者說如何積極地履行,而隨著社會利益分化進程的加快,不少政協委員常常夾帶“私貨”而忘記了自身的責任。相比之下,這種做法比“符號委員”更可怕。
委員是“受托付的人”,并不僅僅代表自身的利益。更何況,各階層人士都希望自身的利益得到反映,都希望各自的聲音和愿望得到表達。正如后現代思想家福柯所說:“話語意味著一個社會團體依據某些成規將其意義傳播于社會之中,以此確立其社會地位,并為其他團體所認識的過程。”因此,當“本身沒有買房能力,就不要來埋怨政府、社會和開發商”之類的話語公然蔓延時,在筆者看來,就遮蔽了其他群體的話語表達和聲音傳遞。
作為委員的崔永元和作為商人的茅永紅,讓我們認清了不同階層話語權表達的落差,即強者與弱者話語權存在不平衡性。也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們才需要作為委員的而不是名嘴的崔永元:同理,我們需要作為委員的而不是作為商人的茅永紅。
民意進入政治博弈需強化代言人質量 蔡曉輝
“兩會”已開,這個一年一度的政治盛事,同時也是媒體的狂歡和競爭。越來越擴大的版面、越來越豐富的報道內容和形式,還有互聯網、手機報等新媒體的參與。媒體不再將“兩會”報道作為一個被動的任務,而是將自己作為一個上下溝通、聚集民意的平臺,增強了政治參與意識。這是媒體對自身角色認識的進步。
另一方面,各位代表委員們也更主動地借助各類媒體增進與公眾的交流和互動,仿佛民意真的已經通過一個暢通的渠道進入政治議題、仿佛各位代表委員都已經是完全合格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能、仿佛我們已經真的逼近了政治的核心。
但是,“兩會”前夕“燕趙都市網”民生論壇進行的一次小調查卻引起了我的注意:該調查題目是“您知道本省的幾位代表委員?”接受調查的網民當中,相當部分的人選擇了“一位也不知道”或者“聽說過幾位名人”,但沒有一個人選擇“知道多位代表委員的選區分布或背景資料,并能方便地向他們表達意見”。
不知道自己的代言人是誰、缺乏與他們溝通的渠道,又如何保障各位代表委員的議案、提案是經過充分的民意醞釀、修正和充分討論的呢?還是這個小調查,大部分網友呼吁:“希望有定期的代表接待日”、“希望所有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公開電子郵件等聯系辦法”、“希望代表和委員開博并經常更新,與全省人民互動”等等。
缺乏與自己的代表委員溝通的渠道,或者干脆就不知道自己的代表委員是誰的情況,催生了媒體每年必選的“兩會捎話”之類的欄目:上會的記者們將讀者或網友反映的民生問題轉達或是轉交給代表委員。
民意只有在“兩會”這個存在時間、地點局限的舞臺上才燦爛一次,這是一種尷尬。在我看來,這其中有代表形成機制的問題,也有各位代表委員履行職責和參政議政能力的問題。在前一個問題尚未進入改革議題的情況下,各位代表委員尤其是基層代表建立與民意之間的日常性通道,強化“代言人”的角色和代言質量,才是民意進入政治博弈的可行性通道。
也就是說,民意只有延伸到兩會之外,延伸到每一位代表委員的日常履職和參政議政之中,才是真正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