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互聯網的發展史上,“孫志剛事件”可謂是一個里程碑式事件:2003年3月,湖北青年孫志剛在廣州收容人員救治站被活活打死。隨后,關于此案的新聞報道、各種消息在網上傳開,激起了國內網絡輿論的軒然大波。在網絡民意的巨大壓力和推動下,一部實施了20多年的法規——《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被廢除,一種實行了20多年的制度——收容制度被徹底改變。
這個標志性事件的意義在于:從此,中國的百姓通過網絡這個巨大的平臺,可以問政、參政、議政。
2009年2月8日下午,云南省晉寧縣看守所,24歲男子李蕎明受傷被送進醫院,幾天后不治身亡。警方稱其受傷的原因是放風時和獄友“躲貓貓”撞在墻上。對這樣明顯違背事實的解釋,網絡嘩然,輿論嘩然。隨后,最高人民檢察院派員前往云南進一步調查。2月27日,調查結果正式公布:李蕎明系牢頭獄霸以玩游戲為名,毆打致死。11月9日上午,國務院法制辦網站發布了《拘留所條例》(征求意見稿),并公開征求公眾意見。
2009年11月13日早晨,成都市金牛區天回鎮金華村發生一起惡性“拆遷”事件,女主人唐福珍以死相爭未能阻止政府組織的破拆隊伍,最后“自焚”于樓頂天臺。12月7日,北京法學院5位法學學者沈巋、王錫鋅、陳端洪、錢明星、姜明安聯名上書全國人大常委會,要求審查與《物權法》相悖的《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當天,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法規備案審查室官員透露,國務院正在準備修改《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
歷史的前進總是充滿了喜劇,但歷史前進的過程卻是充滿了悲劇。
網絡民意成為建設中國政治文明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假如沒有網絡意見,南京“史上最牛的局長”周久耕,恐怕還是抽著天價香煙、戴著名牌手表,過著滋潤的日子(現在已被關進監獄)。
假如沒有網絡民意,內蒙古阿榮旗一個貧困縣的女檢察長照樣可以很瀟灑地開著向企業“借”來的近百萬豪華越野車招搖過市(現在已受黨內警告和行政警告處分,并提出辭職)。
截止到2009年11月底,中國的網民數量已達3.6億人,規模位居世界第一。億萬網民推動著中國政府“透明革命”,新華社撰文指出中國開始進入“網絡聚光燈和大眾麥克風”時代。規模巨大的草根網民,對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在網絡上或贊揚或鞭撻,創造出一個個新的事件代名詞,躲貓貓、欺實馬(70碼)……他們通過網絡宣泄情緒,表達意愿,進而推動現實事件的發展,維護公平公正。
2009年,對中國人來說又是不平凡的一年:
國家幸事有建國60周年大慶,國民災難有兇悍的H1N1疫情,群體性事件有“巴東烈女抗暴”及“石首事件”。最牛官腔在繼2008年的“我是交通部派下來的,你算個屁”之后冒出了“你是哪個單位的”、“不要浪費警力”以及“你是不是黨員”等“雷”語。而在沒有時間和空間限制的互聯網世界,3.6億的中國網民通過互聯網介入到重大公共事件當中,影響和改變著事件的發展,于是乎,繼2008年的“俯臥撐”、“打醬油”等代表著某一具體事件的新的網絡代名詞橫空出世:躲貓貓、欺實馬、樓彎彎……
臨近年末,很多人對在2009年發生的網絡事件進行了盤點,所以有了“2009年中國十大網絡事件”、“2009年中國網絡十大流行語”等等許多排行榜。但是,就如“一千個讀者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一千個網友眼中的十大網絡事件也會有眾多不同版本。
2009年12月初,全國15家主流媒體聯合推出了2009年中國網絡大事件盤點活動。在近千萬網友的投票結果中,云南“躲貓貓事件”,以67%的得票率高居榜首。緊隨其后的是杭州“欺實馬”事件;生于網絡、紅于網絡的“賈君鵬”,同樣得到了網友的極大認可,登上年度網絡事件第三位。網友說,“這是網絡力量的體現”,“這才是真正的網事”。
十大事件
1.“躲貓貓” ——67%
繼2008年的“俯臥撐”后,2009年又有一項新運動流行——“躲貓貓”。
“躲貓貓”意為捉迷藏,屬南方方言。2009年2月8日下午,云南省晉寧縣看守所,24歲男子李蕎明受傷被送進醫院,送醫四天后不治身亡。警方稱其受傷的原因是放風時和獄友“躲貓貓”撞在墻上。網絡嘩然,輿論嘩然。2月19日,云南省委宣傳部邀請網民組成“網民調查團”參加調查“躲貓貓”真相。隨后,最高人民檢察院派員前往云南進一步調查。2月27日,調查結果正式公布:李蕎明系牢頭獄霸以玩游戲為名,毆打致死。
事件熱帖:“俯臥撐、打醬油、躲貓貓——中國武林三大頂尖絕學。”
2.“欺實馬” ——64%
2009年5月7日,25歲的譚卓在看完電影《南京!南京!》回家途中,經過杭州文二西路紫桂花園路口時,被一輛疾馳而至的三菱紅色跑車撞得高高飛起……
5月8日,杭州交警召開新聞發布會稱肇事車“當時車速在70碼”。對此,網友普遍感到不可信,“欺實馬”迅速成為網絡新詞。5月15日,杭州市公安局就“70碼”說法向公眾道歉。7月20日,杭州西湖區人民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處肇事者胡斌有期徒刑三年。網上隨即興起胡斌“替身說”,遭到法院堅決否認。8月,捏造胡斌“替身說”謠言的湖北人熊忠俊被警方拘留。
事件熱帖:“為了你我的生命安全,請大家以70碼的速度頂帖頂起5米高20米遠。”
3.“賈君鵬”—— 53%
2009年7月16日,百度魔獸世界吧里,“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的帖子一天內吸引了710萬點擊和30萬回復,成為“網絡奇跡”。
“賈君鵬”的紅,背后的推手究竟是團隊策劃還是集體寂寞,至今仍是個謎。“賈君鵬”走紅后,網絡上迅速形成了異常龐大的“賈君鵬家庭”。有網友把“賈君鵬”事件戲稱為“一句吃飯引發的血案”。截至8月12日,賈君鵬原帖的點擊量超過驚人的1500萬次!
事件熱帖:“哥頂的不是帖子,是寂寞。”
4.“鄧玉嬌案”—— 52%
2009年5月10日,湖北野三關鎮政府3名職員在賓館消費時與服務員鄧玉嬌發生爭執,鄧用刀刺死一人。死者鄧貴大,生前系野三關鎮政府項目招商協調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
5月11日,鄧玉嬌因涉嫌故意殺人被巴東縣公安局刑事拘留。偵技人員發現鄧玉嬌隨身攜帶的包內有治療抑郁癥的藥物。6月16日,巴東縣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對鄧玉嬌免予刑事處罰。
事件熱帖:——――
5.上海“樓脆脆”——51%
2009年6月27日,位于上海閔行區“蓮花河畔景苑”的一棟13層在建商品房,像被大風卷過后連根拔起的大樹一樣,轟然倒塌。這棟倒塌的樓房,被網友們親切地稱為——“樓脆脆”。
對此事故,專家調查稱,大樓倒覆原因是“壓力差”,即緊貼倒塌大樓北側一土堆過高,加之緊鄰大樓南側的地下車庫基坑正在開挖,使得大樓受力不均而導致房屋傾倒。“壓力差”迅速成為“樓脆脆”之后的又一個網絡流行語。
事件熱帖:“這樓只是在做俯臥撐。”
6.上海“釣魚執法”—— 49%
2009年9月8日,上海白領張暉因好心捎了一位自稱胃痛的路人,結果遭遇“倒鉤”——運管部門釣魚執法。張軍被扣車罰款1萬元。事件引發強烈反響。9月28日,張暉向上海市閔行區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要求依法判決撤銷行政處罰決定,退還罰款。
10月14日晚,上海浦東新區,孫中界在駕車途中載運一名男子,被城管行政執法部門處罰、扣車。當晚,孫中界自傷手指以表清白。
10月20日,上海城管言之鑿鑿宣稱“不存在‘倒鉤’執法”。僅僅6天后,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政府根據“聯合調查組”調查結果,承認存在“釣魚執法”。11月19日,閔行區法院宣布閔行區交通執法大隊處罰決定違法,張暉勝訴。
事件熱帖:“本車拒絕一切搭載求助。臨盆產婦、車禍、中風、觸電、溺水,都不關我事,尤其是胃疼的!”
7.“周久耕”—— 46%
2008年12月10日,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拋出“對于開發商低于成本價銷售樓盤,將和物價部門一起進行查處”的言論。12月14日,網友曝出“周局抽的‘九五至尊’,一條1500元!”15日,網友曝周所戴手表是“江詩丹頓”,價值約10萬元……12月29日,周久耕被免職。
2009年10月10日下午,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周久耕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1年,沒收財產人民幣120萬元,受賄所得贓款予以追繳并上交國庫。
事件熱帖:“頂他到雙規!”
8.“跨省追捕”—— 40%
2009年2月12日,在上海工作的王帥,以“王二寶”的網名在天涯發表《河南靈寶老農的抗旱絕招》一帖。3月6日,河南警方不遠千里到達上海,將王帥抓獲。3月13日,王帥因“犯罪證據不足”,被“取保候審”。最終,三門峽公安局對此案作出撤案處理,王帥獲得783.93元國家賠償。跨省追捕,成為2009年網絡回帖使用率最高的詞之一。
事件熱帖:“本人謝絕任何跨省、跨市以及本市內追捕行為,如有需要請直接聯系樓主、原作者以及網站管理員或法人代表。”
9.逯軍“替誰說話”—— 34%
河南鄭州市須水鎮西崗村原本被劃撥為建設經濟適用房的土地被開發商建了別墅和樓中樓,2009年6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記者對鄭州市規劃局進行采訪時遭到副局長逯軍質問:是準備替黨說話,還是準備替老百姓說話?這一言論,引來輿論眾口一詞的譴責。
6月22日下午,鄭州市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發布消息稱,鄭州市規劃局副局長逯軍已被停止工作,深刻反思、接受調查。
事件熱帖:“見過雷的,見過牛的,還真沒見過雷死牛的。”
10.BT關停
2009年12月,廣電總局掀起新一輪嚴查互聯網視聽許可證的風暴,國內多家提供網絡影視下載的知名BT網站要么被關停要么整改,包括“BT中國聯盟”、“悠悠鳥影視論壇”以及“伊甸園”在內的國內三大BT網站全遭關停。12月9日,VeryCD 電驢突然故障,網絡猜測“電驢因沒有許可證也遭關停”,一時間消息引爆網絡。10日,電驢故障排除,網站恢復。
事件熱帖:“沒有BT怎么活?”
點評:離中南海最近的是網絡
在這入選的十大網絡事件中,不少事件的發展都離不開網友的關注和推動。如果沒有網友的質疑,不管是2009年的躲貓貓、欺實馬,還是2008年的華南虎可能成不了一個“事件”,或者說如果沒有網絡媒體的介入,這些事件很難會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仍然占據重要的公共議題,因為在一個自由交流、公開表達、渠道通暢的網絡傳播語境中,一石足以激起“千層浪”。
主題詞1:網絡監督
湖南省株洲市紀委書記楊平曾在網上發帖說:離中南海最接近的是網絡。誠如斯言!和報紙雜志等傳統媒體相比,信息時代的互聯網,不僅具有強大的即時性、交互性和公共性,也具有極大的包容度、延伸度和密集度。在信息公開化、行政透明化全面、深入推進的今天,在互聯網各種內在優勢基礎上匯集起來的網絡民意,不僅可以輕松改變原本的話語權力格局和利益博弈方式,也可以逐漸改善原本相對失衡的強勢弱勢群體的力量對比格局。正是在網絡言論開放的平臺上,正是在網友不懈的堅持質疑下,最終,遭遇“釣魚執法”的孫中界得到了道歉,張暉獲得勝訴。正是在網友群策群力的人肉下,周久耕的名煙名表無所遁形,最終鋃鐺入獄。
網絡正在成為一種重要的監督力量,這種監督無時不在,無處不在。一些局限于一時一地某幾個人的私人事件,一旦觸網,會很快受到網民的注意和討論,進入公共領域。公職人員和公共機構的言行舉止,往往會被放大到眾目睽睽的聚光燈下。富二代VS寒門子,捂蓋子VS透明公開,政府VS公眾,這些當下人們關注的焦點,在這些事件中集中體現了出來,這才是引起網絡一片波瀾的原因。
網絡給中國帶來了“杭州飆車案”、“湖南羅彩霞案”、“湖北鄧玉嬌案”等網民參與網絡審判以及疆獨分子和反華勢力利用網絡給中國造成新疆7.5事件,給中國人民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血的慘案。但冷靜分析,這無不是在催生我國政治文明向前邁進。2003年的“孫志剛事件”,在網絡民意的巨大壓力和推動下,使得一部實施了20多年的法規——《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被廢除,一種實行了20多年的制度——收容制度被徹底改變。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消息稱國務院法制辦就拘留所條例公開征求意見,擬規定拘留所及其警察不得向被拘留人收取任何費用、不得強迫被拘留人勞動、錯拘要恢復名譽等。不知這一立法進程是否和李蕎明及徐梗榮等人的死有關。
躲貓貓、欺實馬、周久耕、跨省追捕等等這些流血事件都警示著公權力部門、政府官員要適應網絡時代,要經得起網絡的監督。南京市委書記朱善璐說過“網絡監督本身就是政府的一面鏡子,不照鏡子,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否衣冠不整,至于敲碎面前的鏡子,就更是要不得的蠢事”。網民的草根性具有強大的凝聚力,更具有強大的獨立性。他們可以在短時間內收集到大量知識、信息,通過自我吸收理解,使某一方面的信息成為供大眾共享的資源。所以,借助網絡“信息快速通道”做到先機而發,而不是等網絡輿論匯成洪流“迫使”權威服從大眾意愿才是明智之舉。
主題詞2:網絡挑戰
網絡信息傳播形態的急速變化,不斷涌現的公民記者,讓中國各級政府和領導干部面對的輿論壓力陡然增加,也推動“網絡新聞發言人”成為2009年的新名詞。
日益開放透明的輿論環境要求各級領導干部不僅面對輿論壓力要有承受能力,更要提高應對水平;不僅要使信息公開成為常態,更要學會主動研判網絡輿情;不僅要在突發事件后被動應對,更要將輿論引導作為事件處置的重要組成部分。
面對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各級政府應對能力卻參差不齊,很多地方政府還不太習慣與網民打交道,某些政府部門還在用“官僚作風”對待網民,或者在突發事件中按傳統思維“捂”新聞,希望縮小事件傳播范圍,這樣的方式顯然已經過時了,只能讓政府的公信力大打折扣。
主題詞3:網絡文化
火熱的網絡也有值得我們反思的地方。
位居第三的“賈君鵬”火了,火得一塌糊涂,火得莫名其妙。從“賈君鵬”到“春哥”“我××不是×,是寂寞”,再到“偷菜”、“奧巴馬女郎”,部分網民和媒體在近乎無聊的網絡跟風中尋找自己的歡樂,折射出當今人們的精神蒼白空虛和文化的嚴重貧血。
通過網絡搜索引擎發現,點擊率高的、最熱門的、排名靠前的,大都與無聊話題、火爆噱頭惡搞、明星緋聞、窺私等有關。有人說,那是因為緋聞比新聞受關注,惡搞比經典易流行,無聊比正經有市場。在一個物質逐漸豐腴的時代,人的精神世界不應如此平庸空洞。
有人說:“網絡時代創造的最大奇跡就是互動,BBS也好,博客也好,微博也好,看到你喜歡的不喜歡的,你立馬可以沖過去獻花或砸磚”。但是放眼當今網絡文化,竟沒有幾家知名網站能夠免俗。
對于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來說,經濟是筋骨,文化是靈魂。筋骨軟弱,就無法堅強獨立;失去靈魂,就會迷失自我。古人云“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社會發展,政治穩定,才能“倉廩實”、“衣食足”。這里的“倉廩實”和“衣食足”是經濟的概念,而“知禮節”和“知榮辱”則是文化的范疇。尤其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讓全社會共同富裕、文明高尚,不只是一個經濟問題,還應該是一個文化問題,即發展先進文化,包括先進健康的網絡文化。
網絡媒體要明白自己肩負的職責,明白自己應該傳播一種怎樣的文化,在對傳播圖文的審查和過濾上,明白應該堅持一種怎樣的原則。唯有如此,我們的網絡世界才能日益走向健康與清潔。
往事如煙,但“網”事并不如煙。中國網民以自己的方式書寫著歷史進程,用網絡力量推動著中國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