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耳聽跫(節選)

1. 夜明珠

寒江獨釣，

魚腹得珠。

日耶月耶?

輝煌悅目。

鄰甲進言，

遠銷異族。

乙欲中介，

提成點五。

鄰丙正色:

直呈國主。

晉爵封侯，

佳麗艷姝。

漁翁無語，

微醺當壚。

反穿蓑衣，

斜挑葫蘆。

還珠魚腹，

還魚江湖。

柳宗元詩，

吳道子圖。

2. 囡虎

攜囡浣紗，

在河之灣。

罡風驟起，

猛虎下山。

母潛于水，

囡遺于灘。

俯伏河畔，

構筑沙盤:

山兮巍巍，

水兮潺潺。

阡陌交通，

屋舍儼然。

撒把砂粒，

權作播種;

插根青草，

象征炊煙。

塑個自己，

在樹之顛:

紅桃真甜，

青杏偏酸。

獸初對囡，

虎視耽耽。

額抵囡額，

尾拂囡面。

囡不識虎，

即不畏虎。

邀虎同坐，

邀虎同玩。

囡作新娘，

虎作郎官。

假假挑水，

假假燒飯。

茶足飯飽，

送虎歸山。

猛獸繞囡，

纏綿依戀。

頻頻回首，

何時相見?

3. 一念

白發老嫗，

終生愁慘。

晴亦淚眼，

雨亦淚眼:

大女賣鞋，

小女賣傘。

雨誰買鞋?

晴誰買傘?

命苦在我，

不公在天。

禪師示嫗，

言賅意簡:

晴時想鞋，

雨時想傘。

即心即佛，

悲喜一念。

4. 現在

樵夫墜谷，

脫手失斧。

手攀枯藤，

岌岌危乎:

上有狡鼠，

下有餓虎。

鼠嚙藤蔓，

虎待樵夫。

欲尋石隙，

欲覓老樹。

忽見草莓，

燦若明珠。

輕取山果，

快哉口腹。

過去已去，

未來未來。

珍惜眼下，

隨緣是福。

5. 西廂記

風流和尚，

竊玉偷香。

書約紅娘，

重演西廂。

紅娘持信，

公闖佛堂。

驚煞菩薩，

愧煞方丈。

紅娘道白，

頓挫抑揚:

既作和尚，

毋想姑娘。

既想姑娘，

毋作和尚。

人生之患，

取舍失當。

庸人自擾，

魚與熊掌。

6. 蜀賈

兄弟二賈，

販藥于蜀。

兄性誠實，

兼濟貧苦。

弟性刁鉆，

坑懵咋唬。

年僅一載，

弟即發福:

奧迪進退，

空調寒暑。

鉆石在手，

瑪瑙在足。

兄兮如何?

凍餒于途。

求告無門，

發來傳呼。

世若不愚，

兄兮何餒?

世若不貪，

弟兮何富?

本草綱目，

無綱有目:

治愚有藥，

治貪乏術。

7. 插柳

三九四九，

河邊插柳。

牛羊作踐，

某公看守。

日至中天，

炊煙招手。

拔起柳條，

回家喝酒。

人在樹在，

忠于職守。

8. 寫緣

某款要捐錢，

忙煞市文聯。

秘書問主席:

捐個啥頭銜?

大數給顧問，

中數給委員，

小數不太小，

管他一頓飯。

施者提斗筆，

坐對六尺宣。

蹺腿又浪腳:

港幣二十元。

主席毛發豎，

顫顫示弱拳:

若非省代表，

打你我投案。

秘書撥電話:

喂喂市醫院。

9. 著名

有名優，

有名妓，

如今著名滿街擠:

著名詩人歌唱家，

著名口紅與內衣;

名董事，

名經理，

就差縣長和書記。

自古圣賢皆寂寞，

名聲豈是嚷來的?

名月亮?

名太陽?

著名閃電與雷擊?

名播種?

名收獲?

著名黃牛在耕地?

道是有名緣無名，

東邊日出西邊雨。

10. 賜宴

眾神朝于天，

天帝欲賜宴。

回身囑司觴，

司觴頓作難:

一個正神仙，

八個副神仙。

無論正副職，

各一駕駛員。

秘書帶括弧，

巡視伴調研。

登記花名冊，

一般得半年。

11. 論語

某攻典籍，

深得旨趣。

活學活用，

一句萬句。

比如論語，

八字足矣:

食不厭精，

膾不厭細。

12. 住院

方丈高血糖，

沙彌低血糖。

兩人同住院，

病床靠病床。

方丈忙笑納，

超級小市場。

沙彌門羅雀，

清風透骨涼。

住院方三日，

風雨起蒼黃:

方丈告退休，

沙彌升方丈。

市場大轉移，

東床至西床。

昔日低血糖，

升為高血糖。

昔日高血糖，

降作低血糖。

13. 炒蝦

和尚烹蝦，

活蹦亂跳。

一炒即紅，

稍安毋躁。

14. 玩具

人之初，

性本善。

玩具槍，

有子彈。

打額頭，

準喪命。

打身軀，

能致殘。

鐵手銬，

銅匕首。

卍字旗，

東洋艦。

小柜臺，

一個班。

大商場，

半個團。

似二戰，

非二戰。

心兒驚，

膽兒顫。

一小丫，

買鋼盔。

問年齡，

三歲半。

15. 放學

五點半，

剛下班。

校門口，

人已滿。

正教授，

副局長，

工程師，

技術員——

足足半次政協會，

整整一座研究院。

風兒苦，

雨兒咸，

戰風斗雨意志堅。

十五月亮十六圓，

你半邊?

我半邊?

16. 壽宴

某公三十歲，

壽宴大籌備:

先搭領導班，

再聘歌舞隊。

重在排名單，

不怕苦和累。

男賓半個團，

女客三百位。

相逢不相識?

點頭開過會。

把緊支出關，

管好收銀柜。

一夜即致富，

經驗誠可貴。

17. 土地

公仆辦退休，

返鄉見老叟。

問叟何處來，

怎的特眼熟?

老叟聞仆言，

未語雙淚流:

轄下土地爺，

小廟度春秋，

土地被括盡，

今請隨你走。

18. 啞丐

蓬頭垢面，

拖鞋靸襪，

穿街過巷討錢花。

垂手指破碗，

舉手指嘴巴:

啊，啊，啊……

一日店前獨酌，

酒酣耳熱發話:

索性再來二兩，

湊足八元零八。

老板驚愕無語，

啞丐不問自答:

無錢怎生開口?

有錢當然說話。

19. 相師

周易不靈驗，

紛紛要退錢。

白發老相師，

愁眉又苦臉:

不是不靈驗，

實乃世風變。

昔日富貴者，

眼正印堂寬;

獐頭鼠目人，

腳邊伏兇險。

豈料鉆營富，

忠厚反作賤?

相書當改版，

且把坤作乾。

20. 藝術家

結廬在人境，

地偏心不偏。

開軒論淡泊，

把酒話高遠。

新作獨釣圖，

漁翁擁嬌艷?

真格無淑女，

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