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開學的第一天,我習慣性地提前兩分鐘到班,然后從前到后地繞班轉一圈。因為新生剛入學,對什么都感到新奇,所以我一進班,學生們也都跟著我進了班,坐好,抬頭,齊刷刷地看我。我只是會心地一笑,然后從前面繞到后面,從后面又繞到前面。
我感覺有一個孩子沒有看我,一直低著頭,我走到他身邊,很紳士地說:“你好,請把課本準備好!”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卡西莫多,《悲慘世界》里的卡西莫多。他的臉是扭曲的,真正的扭曲,左眼和右眼不在一條線上,左眼幾乎就在腮幫子上。雖然他的臉是扭曲的,但我看到了他的痛苦和無辜。
整整一學期,我每天上課都看著他講課,我要讓他知道老師不會因為他的容貌而拒絕關注他。他被我關注后,每天都很自信地揚著頭聽課,他總能很好地回答我的問題。我突然感覺我們之間很默契,而且我感覺我看到的不是一張變形了的臉,而是開了兩朵玫瑰的臉,雖然是錯落著次第開放的,但依然很美,特別是他被我夸獎后那甜蜜的笑,像沾滿晨露的花蕾,一下子綻開了濕潤的笑容。他也沒覺得我看他時有受驚的表情,反而覺得我很欣賞他,而且很關注他。
可是,高一一分班,他被分走了,他不愿意被分走。到新班級里,他變得突然自卑了,好像這種自卑本來就有,只是在我的關注下,他沒有自卑得起來。他給我寫了一封長信,傾訴他的苦衷,而且他連自己將來的職業都選好了,“畜牧養殖業”,他自己覺得只有這樣的職業才適合他。看了他的信,我心里特別難受,我立即給他寫了回信。我開篇就寫“能記得你,是因為你能從心底發出笑聲,那笑聲溢到臉上,能讓我看到真正的花,那是用心靈浸潤過的笑容,別人不會有,只有你有!”我知道他很在乎這些,他怕他的笑會更嚇人。他很在乎自己的容貌會給別人帶來什么。所以我說:“外貌太有欺騙性!”為了說明我的勸說是發自內心的,不是為了勸他而寫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我還把平時對他關注的一些細節提了出來。我在信中說:“每當我看到你自信地回答我的問題時,我都認為你是最美的;每當看到你在操場上跑步時,我都認為你是最堅強的;每當看到你埋頭沉思時,我都認為又會有新的思想誕生了。”他把我的信工工整整地又抄了一遍,交給了我,什么都沒有說。我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送給他一本《悲慘世界》。
那以后,我每天都能看到他。在跑道上,在乒乓球場上,在籃球場上,在畫室里,每次見到他,他的臉上都有著青春的笑容,那笑很燦爛。有時他看到我會很瀟灑地向我揚揚手,好像在告訴我他很開心很快樂。他再也不是那個躲在教室的小角落里獨自想心事的小男生了!當朝陽慷慨地捧出晨光照亮他冷澀的心扉的時候,當晚霞扯下大片的霞光披在他不屈的脊梁上的時候,我總在心底大聲地對他說:“假如世界只給你一個小角落,讓你自觀自己的丑,那你就把丑擠到更小的角落里,留下一大段的空間給自己純凈的心靈,讓心靈永遠澄凈清明!”
我只希望在玫瑰盛放的時候,有人能輕輕地捧起他的臉,像悲慘世界里的卡西莫多一樣,得到更多人美的贊譽。
像欣賞一朵花一樣去欣賞自己的學生,無論他有多丑。那樣你就會付出一切地幫助他解決各種問題,因為只要你認定了他是花,你就不會輕易地否定自己的判斷。花本身并無美丑之分,是欣賞者投入了自己的情感,所以一朵很普通的花因被欣賞而變得美麗了。我們的學生也一樣,學生本身本無好壞之分的,關鍵是我們的家長和老師是否帶著欣賞的眼光去關注他們。你欣賞他,他就會創造奇跡,譬如周舟,智障兒卻能成為國際有名的指揮家。所以,我們不要放棄任何一次欣賞的機會,關注每一位學生,這是我們做教師的天職!
(作者單位:安徽省亳州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