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完善經濟法訴訟制度對實現經濟法的價值具有重要意義。但經濟審判庭的撤銷和傳統訴訟制度的不足,使經濟法可訴性在司法實踐上陷入了盲區。經濟法法律規范中亦存在大量經濟法不可訴性的情形。基于此,為完善經濟法的可訴性,在程序上建立經濟特別程序,實體上明確規定經濟訴權,建立經濟法責任制度。
關鍵詞:經濟法可訴性;經濟審判庭的撤銷;經濟法特別程序
中圖分類號:DF4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3--7217(2010)01--0125--04
經濟審判庭的撤銷使得法學界對經濟法的可訴性引起了激烈的爭論。目前,盡管經濟法的可訴性在理論上已得到認可,但經濟法可訴性的現狀卻不容樂觀。經濟法法律規范中仍存在著大量的不可訴現象,為實現經濟法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社會總體經濟效率和社會總體經濟公平的價值,只有在訴訟理念上有所超越,完善經濟法的可訴性,才能使經濟法在市場經濟中發揮巨大作用,從而最終實現經濟法治。
一、經濟法可訴性的價值
法的可訴性是指法律規范所具有的、可由一定主體請求法律公設的機構通過爭議解決程序用來判斷糾紛的屬性。經濟法的可訴性是指經濟法主體能夠將國家及其政府在履行各種社會經濟管理職能時發生的糾紛,按照一定的程序訴求一定的法律公設機構進行裁決的屬性。
(一)訴訟權是一項基本人權,是現代法治國家中的一項基本權利
有權利則必有救濟,沒有救濟的權利不是真正的權利。訴訟權是在國家的產生和發展中逐漸發展和完善的。隨著國家干預社會程度的不斷加深,公力救濟得到社會主體的廣泛認可,公力救濟成了國家的義務。公力救濟的形式雖多種多樣,但司法救濟確是最主要、最有效的形式之一。有學者將權利分為應有權利、法定權利和實有權利。應有權利是社會主體天生享有的權利,當其受到侵害時,只要社會主體訴諸法院,就應享有救濟權,其可訴的范圍應不受到限制。但事實上,每個國家依據各自的國情、法律傳統等對可訴的范圍均作出了不同的規定,這意味著國家對社會主體權利的范圍已作出了界定,并非所有的糾紛均可得到司法救濟。我國的經濟法律規范中不乏對經濟法主體權利的規定,這使經濟法主體有了實現某種權利的可能性,但經濟法主體法定權利和實有權利的客觀差距及國家對其權利的限定,卻使得經濟法的可訴性大打折扣。
(二)經濟法以社會為本位
法之本位,即蘊含于法的基本出發點、基本目的和基本功能之中的精神或理念。私法奉行個人本位,公法奉行國家本位,經濟法奉行社會本位,其社會本位集中體現在:(1)崇尚社會公共利益。經濟法不僅把各種利益形式都納入經濟法的法益結構,而且社會公共利益則被置于最高的地位。(2)追求社會公平。經濟法對基本利益層次上有差別意義的公平和無差別意義的公平均予以重視。
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在市場經濟的運行過程中,政府和市場都有缺陷,這就需要兼具公私法屬性的經濟法來規范市場與政府的良性互動,彌補二者的雙重缺陷。因此,有必要完善經濟法律規范,進一步明確經濟法訴權,從實質上保證經濟主體權利得以實現,以維護市場公平競爭和社會公共利益。
(三)經濟法訴訟機制是實現經濟法價值的重要保障
經濟法作為一個法律部門,除了具有法的一般價值,漆多俊老師認為還有其核心價值即社會總體經濟效率和社會總體經濟公平。經濟法價值實現取決于司法對法律的終極保障,因此,只有承認經濟法的可訴性、創立經濟訴訟制度,才可能突破傳統訴訟模式的限制,使得損害國家利益、破壞社會經濟秩序的經濟違法行為得到司法追究,從而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經濟法的實施不僅取決于經濟法主體的守法、國家行政機關的嚴格執法,更有賴于經濟司法。經濟司法是最有效、最權威的經濟權利的救濟機制,而經濟訴訟則是啟動經濟司法程序的唯一途徑。
二、經濟審判庭撤銷的緣由及其檢討
(一)經濟審判庭撤銷的緣由
2000年8月,最高人民法院撤銷了原經濟審判庭、知識產權審判庭和交通運輸庭,并在原民事審判庭的基礎上相應改建成民事第一、二、三、四庭,建立了“大民事審判庭格局”的機構改革方案,將原經濟審判庭變為民二庭。最高人民法院之所以要對審判庭的設置進行大的調整,主要是為了“使人民法院審判工作的職責分類更加清晰、更加科學合理”。建立大民事審判新格局,“使審判庭與我國現行三大法律體系相對應,機構設置更規范,布局更合理”。也有人認為經濟法學的調整對象具有管理性的行政隸屬關系,這與經濟審判庭審理的經濟糾紛在性質上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經濟法學無法為經濟審判庭的審判活動提供理論指導”。其次,“業務審判庭的設置都是為了依據特定的實體法和程序法來處理某一特定性質的案件,每一審判庭都應有自己的學理基礎作為依托,而經濟審判庭則很難找到其合理的理論依據”。
那么,經濟審判真的無法找到其合理的理論基礎嗎?實體法與程序法必須是一一對應的關系嗎?這些問題不得不使我們反思。
(二)對經濟審判庭撤銷緣由的檢討
1、經濟法是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確認某類法律規范是否可作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依據的標準有實質標準和形式標準。前者指法律部門的特殊職能,后者指調整對象、調整方法等。某類法律規范應否成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首先應看其有無不可替代的職能。只要該法律規范具有為現存法律部門難以替代的職能或雖可替代,但成本過高,那么,該法律規范就有必要成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
有人認為,經濟審判庭之撤銷是因為經濟法學的研究對象與經濟審判庭的業務活動無法兼容。為此,經濟法是否具有自己特定的調整對象便是我們無法回避的一個問題。經濟法調整的是特定的經濟關系,這種經濟關系是有一定范圍的,而不是一切經濟關系。經濟法調整的特定經濟關系應是在國家協調本國經濟運行過程中發生的。這是因為,其一,一個國家的經濟運行需要國家的協調。國家對經濟運行的協調,也體現了“國家之手”在經濟運行中的作用。其二,國家是通過協調的方式參與國民經濟的運行活動的。由于市場對資源配置的作用是有限的,仍然有“市場失靈”的現象。因此,在強化市場機制作用的同時,進行必要的國家協調,才可能保證國民經濟高效正常運行。其三,國家在協調本國經濟運行過程中產生的經濟關系應由經濟法調整。經濟法作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在我國的改革開放以及國民經濟運行中將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2、經濟法與經濟訴訟法并非一一對應關系。在我國,傳統的公法、私法都有與其相對應的訴訟法,即行政訴訟法和民事訴訟法。其實,實體法與訴訟法并非一一對應的關系。我國現雖僅有民事訴訟、行政訴訟、刑事訴訟三大部門,但并不能因此認為我國的實體法也就只有民商法、行政法、刑法三大部門。因為實體法與程序法是內容和形式的關系,實體法決定著程序法的設計,程序法制約著實體法的實現。形式雖然取決于內容,但又相對獨立于內容,有自身固有的規律和特殊性,故同一形式在一定條件下可服務于不同內容。所以,不宜從訴訟法中尋求實體法部門劃分的依據。
綜上,中國經濟法的產生和發展與經濟審判庭并無直接關系,而經濟審判庭的撤銷更并非是由于經濟法已經不存在了。我國的經濟審判雖有改革的必要,但絕非一撤了之。改革的最終目的在于構建一個體現經濟法本質的訴訟機制,跳出傳統訴訟制度的局限,并最終實現經濟法的價值。
三、經濟法缺乏可訴性的現狀及原因
經濟法的可訴性與經濟法實體規范緊密相連,只有法律作了規定,權利才能明確,當權利受到侵犯時,才存在可訴性問題。但經濟法中卻存在大量實體規范作了規定,然而由于規定的內容過于抽象、過于原則性,而使經濟法缺乏實際的可訴性。
(一)經濟法缺乏可訴性的現狀
在市場規制法領域,當市場主體認為國家在履行市場規制職能中侵犯其合法權益時,依據現行訴訟法和經濟法規范的規定,大部分規制行為都可訴至法院。而對于國家及其政府機關的不作為行為,卻存在經濟法可訴性問題。《反壟斷法》第51條規定的行政壟斷責任的追究:由上級機關責令改正,實際上還停留在《反不正當競爭法》第30條的水平,對于上級機關不責令改正或者行為本來就是按照上級機關的指令作出的應如何處理?該上級機關是否可以追溯到國務院?如果不能追究行政機關的壟斷責任,應當如何救濟?這些均未作出具體規定。
在宏觀調控法中,在宏觀調控領域,《預算法》第3條和13條規定,各級政府對實現本級預算的收支平衡負有職責,但政府未經依法批準甚至變更預算未能實現收支平衡時,卻沒有作出對該政府提起訴訟的規定。
社會保障法中,勞動爭議糾紛由民庭受理,而有關勞動爭議在實體上適用《勞動法》的規定,在程序上適用《民事訴訟法》。由于實踐中,立法者沒有考慮勞動法和勞動爭議的特殊性,使得《民事訴訟法》對勞動訴訟不完全適應。以《民事訴訟法》第15條規定的支持起訴原則為例,這一規定的缺陷體現為:(1)該法僅規定對損害民事權益的行為可以支持起訴,而未明確是否涵蓋損害勞動權益的行為。(2)由誰支持起訴未作明確規定。(3)對如何支持起訴未有規定。
中國的經濟審判庭是“大經濟法”觀念下的產物,并不是經濟法糾紛案件的專門審判機構,與經濟法不存在對應關系,撤銷與否都不影響經濟法的地位。權且不說經濟審判庭的撤銷是否是因為經濟法學未能提供理論依據,但就撤銷經濟審判庭后,未及時建立必要的經濟法糾紛案件的專門審判機構,在新的類型的經濟案件不斷出現時,導致大量案件因經濟法審判庭的廢除而無法得到救濟,造成我國經濟法的司法缺位,這種現象則值得我們商榷和反思了。
(二)經濟法缺乏可訴性的原因
經濟法領域中的法律法規,對于宏觀調控主體責任的追究,往往是“尚付闕如”,使得經濟法領域存在明顯的可訴性不強的問題。目前,經濟法缺乏可訴性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1、經濟法可訴性的立法和司法實踐的缺失。我國經濟法可訴性的立法缺位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有實體權利,而無訴權救濟;或規定有法律責任,而無責任的適用。第二,有實體權利義務,也有訴權的規定,但訴權規定不周全。第三,在有限的經濟訴訟中,對適格主體及其責任承擔條件作出限制規定,制約了訴權的充分實現。因此,重新審視經濟審判庭的撤銷,構建新的經濟法訴訟機制,在理論和實踐上就顯得尤為必要。
2、經濟法律責任的缺失。經濟法主體違反經濟法規范所應承擔的責任,根據具體責任的大小和性質分為民事責任、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但經濟法實務中,卻出現了傳統三大責任形式所無法包括的違法責任形式。經濟法律責任的缺失,增加了經濟法可訴性的難度,也使得相關主體難以確定通過何種訴訟程序尋求救濟。
3、傳統三大訴訟制度的缺陷。我國現行三大訴訟法均規定原告必須是自身合法權益受到侵犯的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即直接利害關系人。這一規定的弊端是忽略了公共利益的存在,關閉了對受害公共利益實施救濟的途徑。
對于受案范圍規定,行政訴訟法只對具體行政行為進行審查,將抽象行政行為排除在法院的管轄權外,使得許多經濟法主體遭到損害后得不到賠償。在刑事訴訟法中,只有那些觸犯刑法的犯罪行為才能納入刑事訴訟程序,而經濟法領域中未觸犯刑法的違法行為卻不在該程序的受案范圍之內。在民事訴訟中,法院通常采用職權審查立案的制度,這使得法官在是否決定立案時擁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對于一些敏感或難以裁決的案件,法院經常以不屬法院的受案范圍為由拒絕立案。
四、我國經濟法可訴性的完善
為了完善經濟法的可訴性,學者們提出了“大民事訴訟說”、“獨立經濟訴訟說”、“經濟公益訴訟說”等。以上觀點各有其合理之處,也有其不合理的地方。在此不做贅述,通過前面的分析,筆者認為目前單獨建立與三大訴訟制度相并列的經濟訴訟程序時機并未成熟。依據國外成熟的訴訟制度立法經驗,對于國家干預經濟引起的相關主體的不滿,大多國家都建立了相應的司法救濟制度。如法國的越權之訴,著眼于公共利益,旨在保護行政行為的合法性。德國在其法院中專門確立了公益代表人制度:各級檢察官以公益代表人的身份參加到各級行政法院審理的行政案件中。作為各級政府公益代表人的檢察官在性質上屬于司法行政官,只受政府命令的約束,在行政訴訟上享有訴權和變更權。美國的檢查總長理論和納稅人訴訟制度也是為維護公共利益而建立的特別程序。這些國家的相關規定,具有一些共同的特點:起訴主體的廣泛性、利害關系的非直接性和起訴條件的嚴格性等。在經濟訴訟特別程序的建構方面,不僅國外有成熟的例證,國內也不乏成功的先例。如我國民事訴訟中規定的選民資格案件等特別程序、督促程序、公示催告程序等。因此,要完善我國經濟法的可訴性,有必要借鑒國外成功的經驗,設立經濟法特別訴訟程序。
(一)在程序上,建立經濟法特別訴訟制度
1、對原告予以擴大解釋。要建立經濟法特別訴訟程序,就要突破傳統的三大訴訟制度對于原告的嚴格條件的限制,不應恪守傳統訴訟理論關于“無直接利害關系人便無訴權”的要求,將原告范圍擴及于任何組織和個人。只要經濟主體認為國家的經濟管理行為侵害了社會經濟的整體利益,就可以根據法律的授權,以自己的名義提起訴訟。
2、訴訟目的的規定。我國現行訴訟制度的目的是指向特定的利益,是為原告提供司法救濟,原告必須是特定的利益相關者,司法過程實現的僅僅是個案救濟。經濟法以社會性為本位,經濟特別訴訟的目的正是為了彌補個案救濟的缺陷,維護社會整體經濟利益。因此,應允許原告為維護社會整體經濟利益通過司法途徑來保護社會整體經濟利益。
3、抽象行政行為應納入司法審查的范圍。行政訴訟只受理具體行政行為,排斥抽象行政行為,而事實上大量違法抽象行政行為的存在對于法治的建設是最大的障礙。經濟法特別訴訟針對的是國家及其政府在行使經濟管理職能過程中的作為和不作為,起訴的對象是國家及其政府經濟管理部門。而經濟訴訟特別程序是針對國家所有管理經濟的作為與不作為,并不要求起訴主體與管理行為有直接的厲害關系。因此,應將抽象行政行為納入司法審查的范圍。
(二)在實體法上,應從立法上明確規定經濟訴權,建立經濟法責任制度
1、明確規定經濟訴權。從我國經濟法制的現狀看,現有的大量立法往往是輕程序重實體,忽略對權利救濟的程序規定。由于經濟訴權規定上的缺失,使得我國各類經濟實體法在現實中很難找到相應的制度安排來行使實體權利。為了使經濟法更具有操作性和實效性,就要在完善經濟法律規范的權利義務和法律責任的基礎上,明確責任適用,賦予經濟主體經濟訴訟權限,規定權利的司法救濟途徑。
2、建立經濟法律責任制度。一部完整的法律規范是由調整對象、主體地位、權利義務、法律行為、法律責任、追究法律責任組成的。這樣能清晰的確定經濟主體違反經濟義務應承擔的經濟責任并按照一定的司法程序進行責任追究。由于經濟法的性質,因此經濟法的責任具有公、私法責任兼容的特點。對于違反經濟法的行為追究責任時不僅應追究其民事責任、行政責任、刑事責任,還應追究其經濟法責任,使司法機關成為經濟法律關系保護的最后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