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正義而戰

正當日本帝國主義步步發動侵華戰爭的1936年，西班牙教會、地主和保皇派支持的佛朗哥叛軍，發動軍事叛變，企圖顛復西班牙農民、工人、市民、學生各派社會主義者支持的共和政府。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援助佛朗哥，顛覆共和國政黨秩序，策劃更大的侵略陰謀，他們甚至利用新式的殺人武器殺害西班牙人民。“保衛馬德里”的呼聲傳遍全世界。

中國人，出于正義，也有人前往西班牙去參加這場正義的戰爭。他們是國際主義戰士，是中國的白求恩式的人物。這一重要的歷史事件，若不盡快記錄下來，很容易就被人遺忘了。美籍華人倪慧如和鄒寧遠經過千辛萬苦，做“考古發掘”工作，寫出《橄欖桂冠的召喚》一書。中國國家博物館編印出《中國勇士血灑西班牙》，收集了國際縱隊中國志愿軍的史料，使這一被掩埋的歷史事實，永遠保存在人們的記憶里。

中國在受到日本侵略時，各國人民也伸出援助之手，英國、挪威、印度就派出醫療隊來中國，協助我們抗日。有些醫生是從西班牙輾轉來到中國的，加拿大白求恩大夫就曾在西班牙戰場上服務，回加拿大后又來中國。毛主席寫了《紀念白求恩》，因此人們更多知道了白求恩。而從西班牙來中國的醫生中，有德國人，奧地利人，捷克人，保加利亞人，羅馬尼亞人，波蘭人，匈牙利人，俄羅斯人，印度人，我們都把他們稱作“西班牙醫生”。

地球是人類共同的家園，哪里有災難，就是共同的災難;互相幫忙，就是人類善良的本性，是正義的行為，天經地義。西班牙遭難，從1936年到1938年，有53個國家的國際志愿者，總共有4萬多人，去到西班牙，組成“國際縱隊”，和當地的反法西斯人民并肩作戰，保衛家園。這支“國際縱隊”里也有上百名中國人。據調查，中國人大多數是從歐洲國家和美國去的，也有從中國去的。這些人懷著一顆熱情的心，發揚國際主義精神，為西班牙人民拋頭顱，灑鮮血，在所不惜。他們英勇悲壯，大部分人犧牲在西班牙土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可是，中國和西班牙人民卻永遠不會忘記他們。

當時紐約的《救國時報》發表了一首詩，贊揚支援西班牙內戰的中國義士:“東戰場，西戰場，相隔幾萬里，關系文化的興亡。咱們所拼命的是對侵略的抵抗。咱們要貫徹的是民主的主張。……直等到法西斯消滅，民為王，有四萬萬同胞歡迎你們回故鄉。啊，何必回故鄉?看，青天為頂，大地為底，二十八宿為圍墻:人類是兄弟姐妹，全世界是咱們的家鄉。”國際主義戰士做好一切準備，“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 。

中國與西班牙相隔萬水千山，但命運相連，一個受法西斯的迫害，一個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同是難友，更需要互相支持。當時中國就流行著一首《保衛馬德里》的歌。呂驥作曲，歌詞是這樣的:“拿起爆裂的手榴彈，對準殺人放火的佛朗哥。起來!起來!全西班牙的人民，為了你們祖國的自由和獨立，快加入為和平而戰的陣線。起來!起來!向賣國的走狗們，作決死的斗爭!保衛馬德里!保衛全世界的和平!”

毛澤東1937年5月15日給西班牙人民及武裝斗爭的同志們的信中寫道:“中國紅軍中許多同志愿意到西班牙來參加你們的斗爭，沒有一天不是在討論著你們的斗爭和整個西班牙的時局。如果不是我們眼前有著日本敵人，我們一定要參加到你們的隊伍中去的。”

1937年的夏天，美國記者海倫·斯諾正在延安訪問，參加了當地人民支援西班牙抗擊法西斯的游行。她高舉寫著“No Pasaran!”(不許法西斯通過!)的標語牌，走在隊伍前面。

西安事變后，楊虎城將軍以考察名義流放海外，他率領的參觀團曾到西班牙，會見了西班牙人民陣線總指揮米亞哈將軍，贈送一面錦旗，上書:“同為獨立、民主、和平而斗爭!”

1938年龔普生參加了在法國尼斯舉行的世界學生聯合會第三次國際會議后，到設在戈爾斯的拘留營，見到了中國戰士，其中有謝唯進等。在這種情況下見到祖國來的親人，使謝唯進等激動不已，謝將在戰場上拍攝的一疊照片送龔普生帶回國。

1938年一個海員幾經周折，將朱德、周恩來、彭德懷署名的一面鮮紅的大旗帶到西班牙，送給“數十位參戰的健兒”，上面用中英文寫著:“國際縱隊中國支隊:中西人民聯合起來，打倒人類公敵——法西斯蒂!”。這面錦旗現收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西班牙的戰局發展并不樂觀，1938年4月甘德薩戰役后，佛朗哥軍隊將西班牙共和國橫腰一切為二，使南北方面反法西斯力量不能互相響應，共和國軍隊節節失敗，國際志愿軍傷亡慘重。西班牙總理見大勢已去，決定單方面撤離所有的國際志愿軍，期待西方國家能向德國施加壓力，從西班牙撤除德意軍隊。1938年底，國際志愿軍離開西班牙，佛朗哥不戰而勝，英、法相繼承認佛朗哥政權。接著希特勒進軍波蘭，揭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帷幕。

國際志愿軍的命運急轉直下，他們撤退到法國，被法國收容進了集中營。

據倪慧如和鄒寧遠的調查，參加西班牙內戰的中國人大約有一百多人，但沒有形成一個中國縱隊，而是分散在各種隊伍中，所以記載很不齊全，給調查增加了難度。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10多個人，雖然他們有的下落不明，有的已經不在人世，但從親朋熟人、文獻資料中獲得了他們的一些情況。

謝唯進(化名林濟時)，1899年出生于四川壁山縣，到上海上學，1919年在上海參加了五四運動。繼后赴法國勤工儉學，1926年在歐洲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翌年加入旅歐中國共產黨。從事宣教工作，擔任《國際通訊》、《中國工農通訊》、共產國際的刊物《中國通訊》的通訊員等。1937年4月他把十一二歲的兒子留在瑞士，從瑞士到了西班牙。他在致西班牙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一封信中強調:“我不是來西班牙來作短期的逗留，我是來前線，盡我的全力作一名戰士來戰斗。希望委員會能批準我這個權利，像其他許許多多的外國同志一樣加入‘國際志愿軍’。”謝唯進被分配到奧地利營，機關槍連，在與敵人的交火中，他中彈，右腳膝蓋下被炸開，受傷住院，動了手術，傷勢好一點以后，他要求工作。1925年在德國時，他曾任中國共產黨旅德支部負責人，認識周恩來，周恩來還送他一臺照相機。用這臺照相機他要求到可以自由通行的各個“國際志愿軍”醫院拍照，將照片發往在巴黎出版的《中國人民陣線》。他因為腿傷，不能再上前線打仗，有時間寫文章，搞宣傳，他把中國抗戰及中共的新聞提供給西班牙的進步報刊，把中國志愿軍的照片和消息發給在西班牙、法國、美國及國內的報刊。他并曾代表中國志愿人員致信當時的蔣委員長，表示“為捍衛西班牙之自由獨立，轉戰年余，亦即打擊我中華民族解放之仇敵，稍候時機，同仁等即返國效勞疆場。”1939年初，謝唯進與其他國際戰士4萬余人被送到法國集中營。受盡虐待和折磨，等待他們的是個別甄審，然后遣散。經過8個月的集中營生活，他終于與其他6位中國志愿軍獲準返國。謝唯進經過瑞士，帶著他新婚的妻子、蘇聯籍的安娜·卡佩勒爾和已經15歲的兒子，乘船返回中國。他們經過新加坡、香港、越南到了重慶，秘密地與周恩來、王炳南取得聯系。1946年謝唯進參加了董必武的代表團飛到南京與國民黨談判。安娜是學醫的，她擔任了新四軍的醫務顧問。后來謝唯進隨部隊攻占平津，又南下解放武漢和江南地區。1949年到北京，任職空軍工程部，1952年任空軍工程部副部長，1963年離休，到四川南充生活，安娜已與自己的親生兒子返回蘇聯。謝唯進在家鄉收養了一個干女兒謝進珍，晚年由謝進珍負責養老送終。謝唯進的許多遺物現在都收藏在中國革命博物館。

張瑞書，1893年生于山東省魚臺縣，父親是苦力，家境清貧，上不了學，18歲上，父母相繼病逝，他只好去當兵。在運河工巡營服役兩年，后來軍隊解散，他就到浦口投奔姐姐。1917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英法兩國極需軍需品補充，在華招募華工。走投無路的張瑞書，只好選擇了這一條路，登上赴法輪船，與1800多名華工，經過70天的航行，抵達馬賽港口，被送進一家紙廠開始工作。住在統艙，勞動很苦，不分晝夜，受盡剝削。1918年11月，德國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法國不再需要華工。張瑞書面臨遣散回國的命運。但他這個孤兒回國也一樣要奮斗，他選擇留下，跟在法國的工人后面，為謀生存，做最骯臟、最危險、最沒有人干的工作，如平戰壕、挖死尸、毀毒氣彈等這樣一些活。直到1924年，經工友介紹，他才到“雷諾”汽車廠做工。1925年他參加了法國共產黨，并積極參加“總工會聯合會”活動。“雷諾”廠的工人勢力比較雄厚，大部份工人是共產黨人，西班牙內戰爆發，法共呼吁大家到西班牙去幫助人民打跨法西斯。張瑞書經過思想斗爭，最后參加了“國際志愿軍”，1936年11月28日到達西班牙。他要求到機關槍隊，但分配到了衛生隊，做擔架兵。在搶救傷兵的過程中，他的胸膛、肩膀和手都受了傷。1938年“國際志愿軍”撤退時，他沒有跟隨大隊，而是隨著法共的同志一起回巴黎，但立即遭到法國政府逮捕。被法共救出來后，由工會和工友們捐助路費，坐船離開法國回國，經重慶到達延安。闊別祖國22年后，他回到祖國的懷抱。雖是邊區，真是回到自己的家了。他被分配到《解放日報》的保管室工作。1946年與報社保育員孟憲月結婚。全國解放后，他在新華社行政處當干事，后來又調到人事處當秘書。在新華社的工作獲好評，1958年退休。1968年在家門口摔了一跤，從此癱瘓在床，1968年12月21日去世，享年75歲。

劉景田，1890年生于山東，在國內當過兵，打過土匪。他也是1917年應召作為勞工乘船去法國的，分配到潛水艇制造廠當工人，7年后轉到“雷諾”汽車廠當工人。1927年參加了法國共產黨。1936年11月，他也參加了法共組織的“國際志愿軍”，與張瑞書一起到了西班牙，分在衛生隊當擔架兵。他們在敵人的炮火中搶救傷員，比一般的戰士更加危險和辛苦。有一張劉景田救助傷員的照片登在西班牙國際志愿軍出版的紀念畫冊和西班牙報紙《紅色陣線》上，照片里粗壯的劉景田，頭戴鋼盔，右肩上扛著一個頭包繃帶的傷兵，右手抱著傷兵的大腿，左手拉著傷兵垂在他胸前的右手，氣喘吁吁地經過一輛救護車。19年后，這張照片又出現在東德的報紙上，新聞寫道:“贊許國際團結:男護士劉，中國志愿軍，為西班牙的自由而戰斗，他是勇敢助人的典范。”他和張瑞書一起回國，1939年底到達延安，被送到中央黨校去學習，1946年他倆都被批準成為中共黨員。黨校畢業后，劉景田到黨校六部搞建筑工程。他帶領一些人打窯洞，蓋房子，挖水溝，開馬路，忙個不停，把工程部看作自己的家。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后來的情況了。

張紀，1900年生于湖南長沙的一個破落的官僚家庭，家里對他培養花了苦心，變賣了家產，湊足了第一年的費用，1918年送他出國學習。他從上海到達舊金山，進入了加州柏克萊大學，學礦冶工程，1923年取得學位，在奧列弗礦廠找到工作。他雖是工程師，但是個中國人，仍遭人看不起，他也想過回國，但想是想，總下不了決心。幾年以后，美國發生經濟危機，他被解雇了。他貧病交加，走投無路，思想苦悶，他看到了美國這個號稱民主的國家，不只是貧富的差距，不只是對種族的歧視，而是爛到根了。他參加了反饑餓的游行。1935年春天，他在明尼蘇達州參加了共產黨。第二年當上了《工人聯盟》的執行委員。他單身一人，無牽無掛，1937年4月，他響應美國共產黨的號召，從紐約登上船，前往西班牙，加入“國際志愿軍”，利用他的專業知識和經驗，為西班牙人民服務，被分配在運輸隊開車，后來因身體不適，調到辦公室做建筑設計工作，同時在訓練學院教軍事測量。1938年張紀病了，住進莫尼亞的一家醫院，遇到謝唯進也在同一家醫院治療，他們相熟起來。張紀后來回了美國，但不久就到香港，在香港等待回國期間，發表過關于西班牙風土人情方面的文章，還為“保衛中國同盟”翻譯過文章，見過葉君健和愛潑斯坦。他有意要回國參加八路軍，但是否如愿以償，就沒有見到下文了。

印尼華人畢道文，1906年出生于爪哇，在印尼醫科學院畢業后，去荷蘭進修，參加“印尼華人協會”，接受進步思想，從事政治活動。1937年他參加了共產黨組織的“支援西班牙”運動，9月到了西班牙，在“國際志愿軍”中的衛生部門工作。1938年10月，“國際志愿軍”被遣散，他也被收容到法國的集中營。大約在1940年他回國抗日，抵達延安，與馬海德、傅萊、嚴斐德、白樂夫等大夫在延安為我國軍民治病。畢道文在延安一直呆到1945年日本投降。之后他仍然留在中國，參加“聯合國善后救濟總署”工作，其后去了蘇聯和東歐，大概于50年代末期，回到印尼。

根據倪慧如和鄒寧遠的調查，還有幾位有名有姓的中國志愿者如陳阿根、陳文繞、劉華封、李豐寧、張樹生、閻家治、楊春榮、張長官等，但他們后來的情況卻不甚了解。

參加西班牙內戰的100多名中國人，大部分沒有留下姓名，而是血灑異鄉，忠骨都沒有能回到祖國。我們也找不到他們的事跡，但是中國人和西班牙人會永遠記住他們，紀念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