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栽在庭院里,被合歡樹叢叢的枝葉遮掩。
那時我還是個小女孩,蕩著秋千,目光隨著木瓜青青的藤蔓流轉,想著這樣細弱的藤蔓會流出碧綠的汁水嗎?會結出清涼甘甜的果實嗎?
木瓜細細的藤蔓逐年變粗,合歡樹長高了,我也不再是懵懂的小女孩。閑暇時蕩著秋千,喃喃著“秋千架上春衫薄”,寫下“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夢中的我睡在搖擺不定的秋千上,合歡樹下的木瓜散發著特有的氣息。
啊,好熟悉的味道,只是模糊了記憶深處那張削瘦的臉。是泱泱,曾拿著一只熟透了的木瓜,塞進我手里說:“這樣的氣味,嗅過了,會記得一輩子。”就在那個炎熱的夏天午后,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我知道木瓜,可我不知道瓊琚,只是瞅著他站在窗口的合歡樹下,鼻翼冒著閃亮閃亮的汗珠。有風吹來,空氣中帶著他襯衣上咸咸的汗味,也揚起了我長長的頭發,散落下來的發絲遮住了我的視線。明晃晃的縫隙里,六月的陽光透過合歡樹繁密的枝葉,零星地散落在地上,斑駁的光影照射在他手中金色的木瓜上,又折射到我羞澀得發燙的臉上。我知道我再也變不回曾經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了,因為心中多了一個羞澀的秘密,晦暗而隱秘。第一次,翻開英語書時出現的不是英語單詞,而是“瓊琚”的字樣,書中自然沒有投之以木瓜的課程,只是心早已飄遠;第一次,坐在窗下凝望著庭院里茂密的合歡樹傻傻地發呆,殷切地盼望細弱的木瓜藤快快蔓延,可是癡想并不總是能實現,走過炎熱的六月,還未等到木瓜的答復便迎來了慌亂煩躁的初三。中考后的我們像兩條分叉的直線,距離越來越遠。課業優異的他在一片贊美聲中邁入重點高中的校門;而我卻蜷縮在角落里,像一株野草盲目地生長,只看到了一地稀稀落落的枯枝碎葉。又是一季,瓜藤蔓延了,結果了,可是木瓜結出的仍是小青果,咬一口澀澀的,酸酸的,苦澀得讓人直掉眼淚。
那個羞澀的夏天帶來的只是花兒破碎的聲響,落地的殘花間,找不到逝去的曾經,只是心底隱隱作痛的暗傷,像被刀子割傷的葉脈,源源不斷地涌出汁液,眼睛卻干澀得流不出眼淚;只是遺失了歲月的大段過往,我在下降,在墜落,在失望的惆悵中沉淪得不復清醒。驚鴻一瞥中,看不清道路,可我回不到那個夏天的午后,找不回那些本應得到卻失去的遺憾;我也無法再變回過去的天真,那些虛無的東西我已不再相信。同樣,我也忽視了那曾經令我魂牽夢縈的瓜藤。
時光流逝,合歡樹下的小青果長成金色的木瓜,我真正長大。忽然發現花季里漫不經心的爛漫不屬于我們,就像那個看似成熟的木瓜,縱然切開時看到了發紅的果瓤、黑亮的籽,嘗一口,其味也是淡之又淡。
合歡樹下,木瓜不熟。
(指導教師張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