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因果性問題歷來都是英美分析哲學中最為基礎和最為核心的論題之一,近些年來隨著心理學和心靈哲學的迅速發展,心理因果性也成為了英美分析哲學研究的焦點問題之一。本文以心理學為切入點,分析了該領域中的因果性問題。全文主要通過論述心靈哲學中物理主義框架下的隨附性論題以及還原論問題,對心理因果性問題進行解答。進而分析了意向性與因果性的聯系,并以之為基礎闡述了在物理學之外的專門科學,尤其是社會科學中因果性概念的本體論地位。
關鍵詞:因果性;心理學;還原論;意向性
中圖分類號:B8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1—0054—03
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心理學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已經很長時間了,而且這門科學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和普及,可以說是目前世界上最為前沿的科學領域之一。因此,既然心理學已經成長為一門嚴格意義上的科學,那么。我們就有理由去考察與這一科學相關的本體論、認識論以及方法論的問題,就如同對待生物學、化學、數學、經濟學等等專門科學那樣。很自然的,首先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心理學是何以成為一門統一的科學的,換句話說,心理學想成為一門獨立科學是需要一些預設的,而因果性概念就是這些預設中最為基礎的部分之一,準確地說,心理因果性是心理學之所以成為一門科學的一個必要預設。金在權曾經在自己的學術自述中這樣說到:“把心理狀態和功能看作因果要素。用來對行為進行系統的因果說明,是心理學的任務”。于是,我們把心理學作為探討科學中的因果性問題的切入點。是有其合理性的。
同樣,作為一門統一的科學,心理學需要一套完整并且自治的理論體系。但是,如果在這里不考慮心理因果性的問題,這樣一種體系的存在是可以被質疑的。金在權在《多重實現與還原的形而上學》一文中曾經有過這樣的推理論證,即如果心理性質是滿足多重實現的,那么它們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因果類。于是它們也就不能成為一種科學意義上的類。相應的,也就不存在通常意義上的心理學定律,當然也就無所謂統一的心理學理論體系了,能夠成立的只能是一些離散的、局部的心理學理論。雖然這里涉及到了心理因果性問題中的一些具體的技術處理,但是,這一論證的推理過程向我們展示了如何給因果性概念在心理學中一個準確的本體論定位,是非常有理論意義的。理學為模板的。的確,在很多早期的還原論者看來。物理學應當是其它專門科學的基礎,當然這里還未涉及到還原的問題。而具體到對心理性質的哲學探討方面,物理主義的立場是很多哲學家所共有的,不論是持非還原論觀點,還是持還原論觀點。在他們看來。心理因果性的說明問題和化學因果性或者生物因果性的說明問題比起來,既不多出些什么,也沒有簡單一些。而對于后兩種因果性問題,大家似乎并沒有太多的疑義,于是這也給了我們解決心理因果性問題以一種理論上的承諾。也正是物理主義這一框架的存在,使得心理因果性問題有了一個重新得以探討和解讀的背景。
在心靈哲學的討論中,物理主義的核心本體論論題至少包括兩點。首先就是斷言一切存在物都是基本粒子及其集合體,同時。幾乎所有的物理主義者都堅持物質世界的因果閉合原則。因此。物理主義框架下對于心理性質這一非物理事物的討論,一般包括了隨附性主張,即一切心理性質都隨附于物理性質。當然,在更寬泛的意義上。我們可以持一種廣義的隨附性主張。即一切事實都是隨附于物理事實的。金在權是這樣表達關于心理性質的隨附性的:如果某種事物在某個時刻是心理性質M的示例,它在那時也一定是某種物理性質P的示例。任何具有P的事物都必然具有M。這樣的一種表述無疑是符合我們日常的直覺的,的確,作為一個行動者,我們無時無刻不在體驗著這樣一種依隨關系的存在。但是,即使我們有了這樣一種主張,在物理主義的框架之下。對心理因果性問題的解決依然是有著很大困難的,它很容易使我們在不知不覺間滑入副現象論乃至取消論的泥潭。
在這一環節上,金在權給出了有說服力的論證,簡單說來,就是以兩種不同的心理性質之間的因果說明為例,反推出如果只是持一種隨附性主張。那么心理因果性問題將無法得到澄清。換句話說,在某種意義上,心身隨附性論題本身就是心理因果性問題之謎的一個根源。我們可以假定某一個心理性質M在一個系統中有實例顯示,而這一心理性質又使得另一心理性質M’也有實例顯示,比如疼痛引起恐慌。那么根據隨附性論題,性質M存在隨附基礎N,同理,性質M,存在隨附基礎M’,其中,N’的存在已經足夠保證M’的實現,而并不管在這之前是否有M的出現,于是,這就使得M是M’的原因的這種主張是有疑問的。那么,如果要保持M對于M’的因果地位,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使得M對于M,的隨附基礎N,產生作用。而根據隨附性的定義,N對于M是充分的。于是,N本身也就具備成為N’的原因的資格。很明顯,M與N對于N’來說是兩個不同層次上的因果對象,根據之前指出的物理學領域的因果閉合原則,M作為心理性質,是無法成為物理性質N’的原因的,如果你拒絕這一原則。那么又將重新陷入笛卡爾式的二元論中。因此,綜上所述,事件M與事件M’之間看似因果的關聯實際上只是一種表象,真正發揮因果效用的是在更基本的物理層面上的N與N’。M與M’之間的這種貌似因果的關聯只是N與N’之間因果聯系的一種投影。金在權在這里給出了一個形象的說明,M與M’之間的關系就如同行駛的汽車投射在墻上的前后兩個影子之間的關系一樣,都是不真實的。
因此,從上面的推理過程可以看出,僅僅持有一種隨附性的觀點,有可能使得心理性質之間的聯系成為“墻上的影子”之間的聯系,而最終被消解掉,這顯然是對心理學理論基礎的一種瓦解,畢竟,作為“投影”的心理性質本身在這里已經失去了任何的因果效力。于是,必須在隨附性上再加上些什么,從而給心理性質一種更牢固的本體論地位。
二、還原論與多重實現
如果對于一個早期的物理主義者而言的話,還原論似乎是他必須持有的立場,所有其它專門科學的理論都是可以還原為物理學理論的,而對于非物理事件的說明,也最終落腳于對物理事件的說明。但是,隨著科學的不斷發展,尤其是越來越多的、獨立的當代科學門類的興起,對于還原論的支持是越來越少。即使是在物理主義框架下,還原論的立場是在不斷地被弱化,甚至是消減。現在更被人接受的是一種“物理限制的首要性”論點,在這里已經不要求物理學作為最終還原的基礎,而只是作為一種限制出現。而對于其它科學而言,也不需要還原到物理學,而只是要求不與物理學中的基本理論發生矛盾即可。而心靈哲學中的主流物理主義也基本持這種觀點。即盡管承認物理理論在本體論上和說明上的首要地位,但是卻否定心理及其他高級性質可以還原為物理性質。這也就是所謂的“非還原論的物理主義”立場,而給予這一立場以最明顯支持的就是“多重實現的論證”。這一論證表明的事實是大家所接受的,即任何心理性質都可以在不同的生物物種和結構的各種物理狀態或生物狀態中“實現”。于是。既然同一心理性質有不同的實現對象,那么這樣一種一對多的映射關系的確是無法做到從一種性質到另一種性質之間的還原的。
但是。結合上一部分中對心理因果性問題的論述,我們不難發現,如果沒有還原論作理論支撐,單憑隨附性論題是無法澄清心理因果性問題的謎團的。此時的還原論就如同一件實存的聯接物,把心理性質與物理性質聯接起來,而不再讓心理性質只是作為“投影”而存在。那么,如何將還原論引入到心理因果性問題的討論中來呢,金在權給出的是一種功能主義的還原論模型。在他看來,傳統意義上的那種通過“橋梁定律”進行連接的還原論模型對于心理因果性問題是沒有任何效用的。其實這是不難理解的,首先當我們在心理性質與物理性質之間引入某一橋梁定律時,最迫切需要得到說明的恰恰是這些橋梁定律;而且這樣的從心理學到神經生物學的還原,與很多二元論或者非物理主義的心靈哲學理論是很難做出本質上的區分的。因此,一種功能主義的還原模型是必須的。功能主義的還原首先即是對性質的功能化處理,也就是一種關系化或者因果化的處理。對于功能化的解釋,一般有兩種觀點,其一是把被功能化的性質解釋為一種二階性質,其二是把功能化看作是某種概念論過程或語言學過程,以溫度為例,使溫度功能化,就是說溫度概念是關于一個性質的概念,而這個性質具有如此這般的因果或關聯性質。
有了功能化的還原模型,就可以對心理性質進行功能還原,對于那些只有單一實現者的心理性質而言,這種還原可以得到如下的結果,即如果性質M具有一種符合因果規定C的性質,而N又唯一地滿足這一因果要求,那么就可以說性質M就是具有性質N,換言之,性質M就是性質N,于是性質M的本體論地位就通過性質N得以確立。當然,這并不足以說明功能化的還原模型是成立的,因為更待解決的是對那些多重實現的心理性質的還原。如何把多重實現化解為一重實現。金在權給出的解答是將多重實現看作是多個一重實現的析取,而并非是不同于一重實現的另一種實現過程。當然,這里的析取是一種“命題析取”,而不是謂詞析取。也就是說對于心理性質M,如果它有多個物理實現者,以最低限度的兩個為例,即物理實現者P與P’,那么根據功能化還原的要求,P與P’都是滿足因果規定C的性質。假設某種物體具有M,也就是說它具有P或P’,需要強調的是“具有P或P’”是指“具有P或者具有P”’,而并不是指具有“P或P’”這一性質。于是,心理性質M在上述意義上得到了還原,同時也應對了多重實現論證的挑戰。
三、意向性與因果性
把前面兩個部分的論證結合起來,就是對心理因果性問題的一種較為完整的解答,隨附性主張與功能還原模型的結合。使得能被功能還原的心理性質的因果效力得到了辯護。也使得心理性質有了穩固的物理基礎,并以此與心理世界之外的物理世界保持關聯。一旦心理性質的因果效力得到了確認。那么我們就可以以此為基礎,借助那些作為因果要素出現的心理性質和心理狀態。對心理學中的因果性問題的探討做出進一步有益的嘗試。雖然,就目前的研究情況而言。關于特質感受性的功能化還原還存在較大疑問,但是作為心理狀態中另一主要類型的意向性狀態,它的功能主義解釋的可行性還是較為明顯的。
約翰·塞爾指出,意向性是為許多心理狀態和事件所具有的這樣一種性質,即這些心理狀態或事件通過它而指向或關于或涉及世界上的對象和事態,而帶有命題內容和適應指向的意向狀態表征了它們的各種滿足條件。從這個意義上,對于意向狀態的功能化解釋是可行的,于是,之前對心理性質的因果效力的辯護也為我們提供了解決以下幾個問題的基礎,即意向狀態的因果效力如何運作以及是什么引起了意向狀態等。同樣,從意向性的角度出發去考察先前所討論的心理學中的因果性問題,也是一種帶有啟發性的視角。
當代心理因果性問題在于對心理因果關系特別是心靈與身體之間的因果關系的可能性做出說明,而意向性是心靈借以內在地表現世界上的物體和事態的特征,因此,在對意向性進行探討的同時,其實也就是在展示我們的內心世界是如何與外在物理世界進行那種經常性的因果聯系的。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當我們打算移動我們的手臂時,那些意圖引起了身體的運動,在這樣的場合,既能找到意向性,也可以同時發現因果性。心靈的表現能力和對世界的因果關系應當得到協調一致,而這樣的一種協調一致的形式就是意向的因果性。但是,這樣的一種關于心理狀態的因果性說明是有其獨特之處的,這是由于意向狀態在因果關系上所具有的自我涉及的特點所決定的,以愿望這一意向狀態為例,如果我想要喝水,那么我的心理狀態即愿望造成了我喝水這件事情,我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愿望去喝水的,于是,此時的愿望既表示了它的滿足條件的原因,同時也表示了它的滿足條件。那么由此看來,與心理狀態和心理現象相關的因果性說明是有其特質的,是不同于之前物理學意義上的那種因果性說明的。也不同于休謨意義上的因果性說明的。意向因果性的特殊之處就在于我們經驗到了這種關系,而這樣的結論在休謨的追隨者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具體說來,按照標準的因果理論,一個人是無法去獲得關于因果性的經驗的,但是按照塞爾的理論,一個人是經常會獲得關于因果性的經驗的,這不僅是一種實際情形,而且事實上,每一種關于感知或行動的經驗恰恰就是一種關于因果性的體驗。
四、社會科學中的因果性概念
上世紀初,羅素曾經以物理學研究為藍本,指出應該從哲學詞匯中排除掉“因果律”這個概念,的確,在很多科學哲學家看來;在各個科學門類中的諸如“原因”之類的概念最終只會被不同層次的定律所取代。但是,隨著大多數物理主義者對還原論的擯棄,物理學已經不再作為其它專門科學的基礎了,更多時候只是起一種指導或者限制的作用。畢竟,物理學與其它專門科學研究的對象是不一樣的。物理學所要面對和追求的是對整個宇宙的一種統一的認識,而其它科學則只是面對這個世界的某個部分或層面。因此。在各個專門科學中,因果性概念不僅存在,而且被廣泛地使用,比如本文所選擇的心理學領域。
選擇心理學作為論述的切入點,首先是為了給這門科學的理論建構提供一種本體論背景,同時,這也引發了我們對于除了物理學之外的專門科學中,尤其是自然科學之外的諸如社會科學中的因果性概念予以論述的興趣。與物理學不同,很多專門科學的研究對象并非一般意義上的物理實體,或者是社會現象,或者是文化現象,或者是人類行為與心理等等,在這些領域,如果還是堅持物理學中對因果性概念的要求,顯然是不合適的。例如經濟學中的計量分析,就是需要從一個概率前提中得到因果結論,于是就需要對這里的因果性概念予以澄清,尤其是與相關性進行區分。而一般情形下我們可以通過對于回歸方程中的隨機誤差項進行相關性檢驗,從而剔除那些虛假的相關因素。當然這只是因果性概念在眾多專門科學中應用的一個例子。但是如何給這類社會科學中的因果性概念以一種本體論地位呢?
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是社會現象,一般說來。其研究進路無外乎方法論的個體主義與集體主義兩種,但這并不是理解社會科學中的因果性概念的關鍵,其關鍵所在是要引入本文先前論述過的意向因果性論題去加以理解。首先,可以考慮個體主義的進路,此時社會對于社會現象的分析最終會落實到個體的行為以及心理之上,此時,之前已經論述過的關于個體行為和心理的意向因果性就可以發揮作用;再者,如果考慮集體主義的進路,我們可以將之前的意向因果性的理念作一些發展,近些年來,集體意向性的研究成為熱點,雖然在很多人看來,集體意向性是不能還原為個體意向性的,但是這并不影響我們對于基于集體意向的意向因果性概念的引入,因為如果把集體意向性作為一種與個體意向性同等地位的意向狀態的話,那么在考察一個組、一個類,或者一個團隊之類的集體行為時,我們也有理由將集體成員的心理狀態看作是一個統一的集體意向,也就是一種“團隊思維”模式。于是,此時意向因果性同樣成立,只是行為的主體從個體變成了集體。因此,無論采取哪一種研究進路,社會科學中因果性概念的本體論地位都得到了合理的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