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誠意

摘要：東萊呂氏家族有七世二十二人入選《宋元學案》，呂公著、呂希哲、呂好問、呂祖謙等呂氏家族成員為宋代理學尤其是洛學的建立和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理學已經成為呂氏家族最顯著的標志。

關鍵詞：家族；東萊呂氏；理學

中圖分類號：B2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1—0067—03

宋代是理學昌盛的時代，是中國儒學獲得新生命力的時代。后人因此稱之為“新儒學”。“理學”一詞的內涵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理學”包括宋代各種思想與學說，關學、洛學、新學、蜀學、閩學等都在這個范疇之內；狹義的“理學”則專指二程、朱熹的學說。本文在論述呂氏家族的學術傳統時沿用理學這個廣義的概念。宋代理學非常繁榮。從宋初的周敦頤到二張、二程，名家輩出，理學氣氛濃厚。身處這樣理學氛圍中的呂氏家族也積極投身到儒學重建中去，并以自身的學術才能為理學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黃宗羲、全祖望在《宋元學案》中單列《滎陽學案》、《紫微學案》、《東萊學案》三個學案，分別以呂希哲、呂本中、呂祖謙為案主來介紹呂氏家族的理學成就，這在《宋元學案》中是僅有的一個家族，同時在《范呂諸儒學案》中介紹了呂公著等呂氏家族成員的理學淵源。全祖望日：“呂正獻公家登學案者七世十七人。”王梓材進一步考訂這十七人：“正獻子希哲、希純為安定門人，而希哲自為《滎陽學案》。滎陽子切問亦見學案。又和問、廣問及從子稽中、堅中、弸中別見《和靖學案》。滎陽孫本中及從子大器、大倫、大猷、大同為《紫微學案》。紫微之從孫祖謙、祖儉、祖泰又別為《東萊學案)，共十七人，凡七世。然滎陽長子好問，與弟切問歷從當世賢大夫游，以起紫微，不能不為之立傳也。”如此則是六世十八人，全祖望稱七世不準確，因為從呂公著到呂祖謙才有六世。如果再加上附見于《范呂諸儒學安案》的呂希績，《東萊學案》附《大愚學案》又有呂喬年、呂康年、呂祖謙子呂延年，這樣就是七世二十二人。

呂氏家族具有其它家族難以匹敵的學術淵源。呂蒙正“質厚寬簡，有重望，以正道自持。”呂夷簡“以儒學起家，列位輔弼。”呂氏家族的學術是從呂公著開始奠定的，呂公著非常注重講學，哲宗即位，呂公著以侍講還朝，上書曰：“人君初即位。當正始以示天下，修德以安百姓。修德之要英先于學，學有緝熙于光明，則日新以底至治者，學之力也。”并上書力陳十事，其中第三、第四為“修身”和“講學”，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呂公著“自少講學，即以治心養性為本……其識慮深敏。量閎而學粹。”“講說尤精，語約而理盡。司馬光曰：‘每聞晦叔講，便覺己語為煩；”’蘇頌稱其“文章識度，諸儒所宗，議論風采，中外推服。”陳襄稱頌呂公著“道德醇明，學有原本。”呂公著與北宋的理學家交往密切，尤其是程顥、程頤兄弟。對洛學的發展起了強大的推進作用。他注重道德性命等心性修養問題，與程頤的觀點有許多相同之處。

呂希哲是呂氏家族理學的理論奠基人。全祖望《滎陽學案序錄》稱：“滎陽少年，不名一師。初學于焦千之，廬陵之再傳也。已而學于安定，學于泰山，學于康節，亦嘗學于王介甫。而歸宿于程氏。集益之功，至廣且大。……要之，滎陽之可以為后世師者。終得力于儒。”呂希哲從學于焦千之、胡瑗、孫復、邵雍、王安石、程頤并與石介、李覯相從游。出入諸家，學識大長，然而最終以洛學為宗。關于呂希哲的理學主張我們從現有的材料中只能看到一些零星的記載。例如主張長幼有序。事親要孝。呂本中曾問呂希哲曰：“兄弟之生相去或數日或月十日，其為尊卑也微矣。而圣人直如是分別長幼。何也?”希哲答曰：“不特圣人直重先后之序，如天之四時，分毫頃刻皆有次序，此是物理，自然不可易也。”呂希哲曾言：“孝子事親須事事躬親，不可委之使令也。”“為人子者視于無形，聽于無聲，心未嘗頃刻離親也。事親如天，頃刻離親，則有時而違天，天不可得而違也。”他提倡正心誠意以修身，曾說：“后生初學，且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是當。氣象者，辭令容止，輕重疾徐，足以見之矣。不唯君子小人于此焉分，亦貴賤壽天之所由定也。”“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蓋自攻其惡。日夜且自點檢。絲毫不盡，則不慊于心矣。豈有工夫點檢他人邪。”《晁氏客語》曰：“原明初作侍講札子陳所學略云：‘人君之學不在于遍讀雜書，多知小事，在于正心誠意，少私寡欲。”’“公為說書凡二年。日夕勸導人主，以修身為本，修身以正心誠意為主。心正意誠，天下自化，不假他術。身不能修，雖左右之人且不能喻，況天下乎?”主張多從自身的反省中達到修身養性的目的，這也是宋代理學注重心性修養之學的集中體現。呂希哲雖因崇寧黨禁而長期沉淪困頓，但他多與當世名儒交游，致力經術，最終以儒學知名于時。呂本中《師友雜志》記載曰：“滎陽公初以師禮事伊川，后從諸老先生甚眾。后來程門學子如謝顯道、楊中立，亦皆以師禮事滎陽公。”謝良佐、楊時身在“程門四君子”之列，在程頤門人中的地位是很特殊的，然而他們竟“以師禮事”呂希哲，可見呂希哲當時在程門弟子心目中的地位甚高。所以全祖望說：“滎陽之可以為后世師者，終得力于儒。”楊時對呂希哲的理學成就評價甚高：“伊昔師門，實傳圣學，道隆德尊，為時先覺。”呂希哲的兩個弟弟呂希績、呂希純附在《范呂諸儒學案》中，二人與呂希哲一起師事邵雍。

呂希哲的兩個兒子呂好問、呂切問也列在《滎陽學案》中，都能繼承其父修身養性的功夫，廉潔自守。呂好問曾任金耀門文書，職閑無事，于是“始得大肆力于經術。忘晦明寒暑之變。”靖康之難，金人立張邦昌。好問曉以厲害，使其還政，體現了在國家存亡生死關頭的大節高義。高宗即位后稱之：“宗廟獲全，卿之力也”，遂拜尚書右丞，這正是呂氏家族修身養性功夫的外在體現。呂切問曾守官會稽。當有人譏諷其不求聞達時，他說：“勤于職事，其它不敢不慎。乃所以求知也。”曾訓誡子弟曰：“某幸得從賢士大夫游，過相推重。然某自省所為，才免禽獸之行而己，未能便合人之理也。何得士大夫過相與耶?”十分強調自省功夫的重要性。呂好問兄弟亦繼承家族為學傳統，不名一師，不守一門。曾師事李潛、田述古、田腴等人。李潛曾拜師于《春秋》學專家劉師正。讀書專以《經》、《書》、《論語》、《孟子》為正，舍此不取。其學簡而易明，以行己為本，不以空言，呂好問兄弟皆與之游。田腴，曾從學張載，主張博學詳說，然后反約。其叔田述古是胡璦的高弟，為學專讀經書，好問兄弟奉父命從學，深得其傳。呂好問雖無經學著述傳世，但當南北宋之際。在儒林聲望甚高，時人將呂好問與程門高足楊時并稱，分別作為北方儒學和南方儒學的代表人物，“南有楊中立，北有呂舜徒。”呂好問曾調任真州謇料船場，司揚州儀曹事。揚州據南北之要，賢士大夫南下北上必過揚州，也必然要去拜會呂希哲和呂好問，如楊時、陳瑾，每過揚州與好問語，連日夜不厭，所言皆經世大略。呂廣問靖康之亂后為婺源簿，其兄呂和問同行，又有“維揚羅公靖仲共、竦叔共亦來客焉，于是李氏父子(參仲、元質)得從之游。而滕戶曹愷南夫亦受其學，可見一時問學源流之盛矣。”

呂本中之名在《宋元學案》中分見九處，他是元城先生劉安世的門人，劉安世得司馬光之學；他又列名了齋先生陳瑾的門人，陳瓘與司馬光之學、二程之學、邵雍之學都有淵源關系；又列名唐廣仁門人，唐乃是司馬光私淑弟子：又與師事程頤、楊時的震澤先生王蘋為學侶。所以全祖望曰：“大東萊先生為滎陽冢嫡，其不名一師，亦家風也。自元祜后諸名宿，如元城、龜山、扁山、了翁、和靖以及王信伯之徒，皆嘗從游，多識前言往行以蓄其德。”呂本中曾從學楊時、游酢、尹焞之門，而在尹氏門最久，所以黃宗羲把他歸為尹氏學案，而楊、游、尹是程門四大弟子中的三位。可見，呂本中的學術淵源仍以程氏為宗，其主要的學術思想仍是以正心、誠意、修身為本。但同時，他又能集思廣益，吸收了別派的思想，其學術精神是開放的、兼容的，所論主要見于《春秋集解》與《童蒙訓》。其思想的實踐性著作為《官箴》，認為為官的指導思想是“清”、“慎”、“勤”三字，很好地貫穿了修身、齊家、治國的思想，此書影響深遠，直到清代人們還常常提及此書，在今天仍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紫微學案》附錄中評價呂本中：“平日學問，以窮理盡性為本，卓然高遠。不可企及。”朱熹對呂本中“發明道學之功”甚為推重。其《跋呂舍人帖》云：“呂公之言，所以發明講道修身之法詳矣。學者審其先后緩急之序而用力焉，其入圣賢之域也孰御?”又說：“紹興紫微呂公，名德之重，一言一動，皆有法戒。”朱熹總結曰：“呂居仁學術雖未純粹，然切切以禮義廉恥為事。亦有助于風俗。”在《紫微學案》中列有呂本中的弟弟呂硼中四子呂大器、呂大倫、呂大猷、呂大同。呂大倫做武義縣丞時筑“豹隱堂”與兄弟講學其中，汪應辰《豹隱堂記》對此有較詳細的記述，他稱頌呂氏兄弟曰：“呂氏之學，遠有端緒。粹然一出于正，為世師表者相繼也。而時敘兄弟實謹守其所聞。凡眾言之是非若觀火矣，持是而往，所謂孰能御之者歟。”在《和靖學案》中，案主是尹焞，尹焯是程門高弟。朱熹稱贊他說：“和靖在程門，直是十分鈍底，被他只就一個敬宇做工夫，終被他做得成。”可見，尹焯持敬功夫很深。在尹焯門人中列有呂和問、呂廣問、呂本中、呂稽中、呂堅中、呂弸中。可見，呂氏家族的學術源流與尹焞的關系很密切。其中呂稽中尤受重視，尹焯嘗對他曰：“吾老矣，此事當屬之子。”每有學者來問，尹焞即屬之問稽中，稱之“不殊于吾。”可見，尹焞對呂稽中的欣賞，呂氏也得尹氏之精華。

呂氏家族中理學之集大成者為“呂學”的開創者、浙東學術的奠基者呂祖謙。南宋中期，呂祖謙與著名理學家朱熹、張拭鼎足而三，被稱為“東南三賢”。全祖望在分析南宋學術概況時指出：“宋乾、淳以后。學派分而為三：朱學也、呂學也、陸學也。三家同時，皆不甚合。朱學以格物致知。陸學以明心，呂學則兼取其長，而復以中原文獻之統潤色之。門庭路徑雖別，要其歸宿于圣人，則一也。”可見呂祖謙在南宋學術史上的地位。全祖望對呂祖謙評價甚高：“小東萊之學，平心易氣，不欲逞口舌以與諸公角，大約在陶鑄同類以漸化其偏，宰相之量也。”《宋史·呂祖謙傳》稱“祖謙學以關洛為宗，而旁稽載籍，不見涯涘，心平氣和。不立崖異。一時英偉卓犖之士，皆歸心焉。”全祖望認為：“(祖謙)文學術業本于天資，習于家庭，稽諸中原文獻之所傳，博諸四方師友之所講，融洽無所偏滯。”南宋時期，浙東形成了三個學派：以呂祖謙為代表的金華學派，以陳亮為代表的永康學派，以薛季宣、陳傅良、葉適為代表的永嘉學派。永康、永嘉學派歷史上稱為“事功之學”，事功之學不滿于性命之學專務心性的空疏學風，強調道德學問要于事功中體現，注重實際功用和效果。呂祖謙注重心性義理之學，他的思想與朱熹的基本一致，他以為“理”或“天理”既是世界的本原，又是封建的等級秩序和道德規范。同時，呂祖謙也強調“心”的主宰作用。他提出“心外有道非心也，道外有心非道也”的心道合一觀點與陸九淵的觀點一致。但與朱熹不同的是，呂祖謙在研討性命之學的同時，比較注重經制，重視文獻之傳與歷史研究，使其與永康、永嘉兩派有共通之處，其個人又與陳亮、葉適關系密切，思想不可能不受其影響。呂祖謙說：“百工治器。必貴于有用，而不可用工弗為也。學而無所用，學將何為也?”“學者須當為有用之學。”呂祖謙的道德性命之學是以經世致用為旨歸的，修養心性是為了把握經世致用的根本。這說明呂祖謙的思想具有博雜的特點，但不能說呂祖謙是事功學派。就呂氏思想的基本傾向而言，仍屬于心性義理之學。

在《東萊學案》附案中介紹了呂祖儉和呂祖泰，祖儉是呂祖謙的親弟弟，從小即授業于呂祖謙，曾經監明州倉六年。在這六年里，與時居明州的楊簡、沈煥、袁燮相交往，每日在一起講學論道。被稱為甬上四先生(甬上四先生本指楊簡、沈煥、袁燮、舒磷四人，因呂祖儉監明州倉時，舒磷以宦游出。甬上學者以祖儉代之)。后因上書救趙汝愚得罪韓健胄而被罷官，朱熹對呂祖儉的正義行為曾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呂祖儉學問深厚，學有根源，全祖望《呂忠公祠堂碑文》曰：“是時正甬上奎婁光聚，正學大昌。忠公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獻之傳，左右其間，其功無所見于官守，而見之于講學。”可見，繼呂祖謙之后，肩負起呂氏家學重任的是昌祖儉。他是呂氏家族學術傳承的關鍵人物。全祖望在《麗澤諸儒學案序錄》中曰：“明招學者，自成公下世，忠公繼之，由是遞傳不替。其與岳麓之澤，并稱克世。長沙之險，岳麓諸生荷戈登陴，死者十九，惜乎姓名多無考。而明招諸生歷元至明未絕，四百年文獻之所寄也。”關于呂祖儉講學情況已經不可考知，但從真德秀《呂子約與彭仲誠帖》中，我們仍能夠略知大概：“與彭君仲誠講學數帖，其論讀明道《行狀》，可以觀圣賢氣象。讀書以《論語》為主，踐履以勿自欺為本。”呂祖泰是呂祖謙的從兄弟，性格粗獷豪放，尚義氣，后以布衣上書請斬韓侂胄而被拘管。在《東萊學案》中還有呂祖謙子侄輩者三人，呂喬年，呂祖儉之子，沈煥之婿，能守家學。學自其父呂祖儉，袁燮稱其：“克肖厥父，議論勁正不阿。”嘲曾整理呂祖謙的遺著多種，為傳播呂氏家學頗費心力。呂康年。呂祖謙侄，也受學于呂祖儉。嘉定七年廷對，真德秀要置之狀頭，同列以其言語多觸犯時政，遂自甲置乙，可見其學識深厚。呂祖謙只有一子日延年，也受學于呂祖儉，學有所成，縉云的羊哲曾以之為師，繼續發揚其家學傳統。

綜上所述。呂氏家族從呂蒙正到呂喬年二百多年里一直保持著相當顯著的理學傳統，且成就甚高，代有人才，影響至大。呂氏家族是宋代涌現出理學家最多的一個家族，為其它家族所不及，這可視作呂氏家族最顯著的家族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