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性\\結構性與自我認同

摘要：“自我認同”作為一個現代性的話題，無論對社會，還是個人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個體的自我認同。既是個體反思性投射和建構的結果，也是社會結構性建構影響的結果，是社會的結構性建構和個體的反思性建構互動的過程和產物。

關鍵詞：自我認同；反思性；結構性；互構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2—0054—03

“自我認同”(self—identity)這個概念是一個現代性的概念和論題。正如加拿大著名學者查爾斯·泰勒所指出的：“在現代之前，人們并不談論‘同一性’和‘認同’，并不是由于人們沒有(我們稱為的)同一性，也不是由于‘同一性’不依賴于認同，而是由于那時認同根本不成問題，不必如此小題大做。”同樣地。“自我認同”這個概念是連結著名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的社會學思想和現代性思想的基本紐帶，是深入理解其現代性思想的核心和關鍵。什么是自我認同?吉登斯認為：“自我認同并不是個體所擁有的特質，或一種特質的組合。它是個人依據其個人經歷所形成的，作為反思性理解的自我”。在當代社會，由于抽離化機制，個體不再被嵌入到社會傳統之中，而是通過向內用力，通過內在參照系統而形成了自我反思性，自我認同是個體反思性的投射。吉登斯關于自我認同的定義，強調自我認同是個體反思性的結果。一些學者認為這個定義具有明顯的唯心論傾向。正如亞歷山大所批判的，他說，不論任何歷史階段的個體反思性，都只能在所處的社會文化結構中被理解。筆者認為，吉登斯關于“自我認同是自我的反思性規劃(reflexive project)，絕對夸大了自我的表演舞臺。事實上，任何個體的人都是嵌入到具體的社會結構中的。純粹強調自我認同的主觀性，容易導致個體自戀性的同一性暴力。那么，什么是自我認同?筆者認為。自我認同不是個體主觀認知的產物，它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是社會的結構性因素和個體的反思性互動下的一個動態的過程。自我認同不僅是社會的結構性建構的結果。也是個體的自我反思性建構的產物。

一、自我認同是個體反思性的投射

自我認同是現代性語境下的一個重要話題。那么，在現代性場景中，自我認同是如何產生的?吉登斯指出：“自我(自我認同)可看作是個體負責實施的反思性投射。”“反思性”(reflexivity)，在社會學中并非一個全新的概念。所謂反思性：指“持續發生的社會生活流受到監控的特征”。這種反恩在現代社會不僅遍布整個社會的結構層面，而且已經延伸到自我的核心部位。“在后傳統秩序的場景中，自我成為反思性投射。”自我認同的形成越來越成為反思過程的一部分被探索和建構。

吉登斯關于自我認同的表述明確地指出了反思性與自我認同的關系。那么。反思性如何影響個體的自我認同，吉登斯并未予以大篇幅的闡述。正如他本人所說：“我力圖在現代性的核心之中確認一些與自我的反思性互動的結構性特征，但我并不準備詳細討論…”。這同樣也是吉登斯關于反思性與自我認同的思想被許多學者批判的原因之一。據此，本文首先嘗試對反思性是如何形塑自我認同的，做一點粗淺的思考。

其一，產生于個體的反思性基礎上的自我意識，建構著個體的自我認同。個體關于“我是誰”的回答首先是由其反思性的自我意識所影響的。哲學家笛卡爾提出：“我思故我在”，認為自我是不依賴身體而獨立存在的能思想的精神實體。“我”就是觀念的我。笛卡爾的“自我觀”把自我的界定完全等同于個體的主觀意識，是典型的唯心論。但同時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個體的自我意識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型塑著自我認同。因為，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人會自覺地把自身的生命活動看成是自己意識和意志的對象而加以自主支配。這種個體的自我意識，作為一種精神動力，在日常生活中指引著個體自覺地支配和控制自己的生命活動來建構自己的認同。特別是現代社會，由于時空分離和脫域機制。個體自我的反思性籌劃的意識和能力在不斷增強。這種反思性的意識對自我認同的影響也在不斷增強。自我認同不再被看作是被給定的，即作為個體動作系統的連續性的結果，而是在個體的反思活動中必須被慣例性的創造某些東西。

其二，產生反思性基礎上的個體與他者的社會關系，也影響和建構著個體的自我認同。誠然，自我認同發生于自我意識中。但自我意識只是個體自我認同產生的一個要件。因為，“一個人不能基于他自身而是自我，只有在與某些對話者的關系中，我才是自我。”即“我是誰”的意識不可能在一個封閉的個體中萌發。而是他者滲透的結果。個體對他者反思性的理解是確定“我是誰”的不可缺少的參照系。正如法國哲學家列維納斯所認為的，如果單從個體的自我意識出發來認識主體，它所導致的并不是對作為主體的人的真正的人道關懷。相反。它只能導致自戀性的同一性暴力。列維納斯認為。他者根本就不是與主體相對的另一極，而是自我得以可能的條件。

其三。個體的自我認同實現于個體反思性的實踐活動中。即個體的生活風格和生活規劃等實踐中。實踐是人的生存基礎。是人類一切矛盾產生和解決的淵源。“該做什么”、“如何行動”是生活在現代生活中的個體，面對“我是誰”的疑問，在實踐層面上的行動回應。這種反思性的實踐活動。同樣也在建構和塑造著個體的自我認同。如身份性別的自我建構方面，現代發達的外科手術，使個體可選擇通過手術來建構自我新的性別身份。通過個體的消費，生活風格的選擇，個體可以去建構自我的階層身份和類別。人造美女、厭食癥等例子也說明了，個體因為認同某種身份，而表現在行動上控制身體，通過選擇與其自我認同相關的生活風格，來建構自我的認同。

二、自我認同嵌入于個體所處的社會結構

反思性，作為現代性的內在特質，建構著現代性的自我認同。然而，社會制度的結構性因素，同樣在影響和建構著個體的自我認同。認同研究的學者巴特勒(Butler，1990)認為，認同是由社會結構所建構出來的，并受社會結構影響的。社會的文化、經濟環境等因素都在影響著個體的認同。在此基礎上。巴特勒指出，自我認同是社會性決定的。并處于逐步地發展變化中。我國學者營志翔關于族群問題的實證研究也表明。個體所處的結構性力量。是個體自我身份認同形成基礎和前提。

首先，個體的自我認同問題，是由個體所生活的現代社會所催生出來的。換言之，自我認同是個體在現代社會實踐下所出現的問題。一方面，如同泰勒所說，主體身份認同是一個現代性的話題。因為。“現代化導致了個人主義之興。其意味不但個人是惟一重要的社會單位，也是僅有的法理單位。”即，現代性的發展，使個體的自我認同成為了中心；另一方面，由于現代社會科學技術的發展。各種各樣的專家及專家系統所生產出來的專門知識、新的理論、概念和發現。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了外行大眾，使得個體的理性認識得到發育和發展，進而使個體的反思性得以產生。可以說，高度發達的現代性塑造了個體的反思性能力。

其次。個體的自我認同離不開社會所設定的各種情境。自我認同既是個體反思性的投射的結果，但同時，社會的文化，價值觀，以及歷史傳統，都在影響著個體的自我認同。個體無論是對原自我的反思。還是對他我的反思，以及對他者的反思，都是以社會所設定的各種標準為參照而反思的。因為認同是建立在對差異性的反思比較的基礎上。而各種差異性，歸根到底是由社會的各種設定所界定的。可以說。社會為個體的各種反思性設定了邊界和參照背景。即現代社會自我認同既以人的自我為軸心運轉，又不能通過單純的自我觀察、自我思慮來實現。它需要通過個體與社會、他人、自然的各種復雜深幽的關系，通過個體對待外界各種事物的態度，借助政治、倫理道德、宗教、文化、等各種資源來實現。

第三，個體自我認同的內容，歸根到底，也是由個體所生活的社會所決定的。當我們開始追問我們自己是誰的時候，我們實際上總是在問，我們自己與自己身處的社會、國家、以至自然界的關系怎樣?無論個體的反思性水平多么高。所建構出的個體的自我認同的內容都不可能脫離個體所處的社會和歷史。正如馬克思所說：“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可見，個體關于“自己是誰”的界定。是由他所在特定的社會所決定的。

可見。社會的結構性不僅是個體自我認同得以產生的根源。同時也為個體自我認同得以形成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同時還影響著自我認同的具體內容。

三、自我認同是社會的結構性建構和個體的反思性建構互動的過程和產物

綜觀前文分析可知。個體的反思性和社會的結構性都影響著個體的自我認同。一方面，作為現代性話題的自我認同，在當今社會，由于傳統社會束縛個體的各種因素在日趨衰微，時空分離以及各種脫域機制。使個體自我的反思性能力在不斷增強。也就是吉登斯所稱的個體的反思性籌劃(the reflexive projiect of the 8elf)的能力在不斷增強。個體關于“我是誰”的追問已不再僅僅是由社會被給定的，而可以在自我的反思中被不斷創造和發展。即個體能通過自我的反思性的計劃行動等手段來形塑自我；另一方面，盡管從表面來看，社會結構的束縛在不斷減弱，然而，即使是在發達的現代社會，個體的反思性規劃同樣是嵌入到社會的結構中的，社會的結構性從根本上決定著個體的反思性。從反思性產生的淵源來說，反思性源于社會。反思性是從社會的母腹中發展而來的。沒有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就不會產生吉登斯所說的“反思性”。同時，社會結構還從根本上制約、影響著個體的反思性思考。個體反思性的內容，是在社會結構的既定框架下展開的。同樣地，任何個體的反思性思考，都是嵌入在特定的社會文化中。離開了個體所生活的社會，任何一種反思性思考，都無法被理解。

可見，現代性語境下的自我認同，既不能單純地由社會結構所影響，也不能簡單地歸結為個體的反思性投射。自我認同，是社會的結構性建構與個體的反思性建構互動的一個產物和動態。前者是一種外在的由社會結構影響或社會定義的過程，后者則是一種個體內在的反思和自我定義過程。作為一個過程的自我認同，在社會結構建構(社會定義)和自我建構(自我定義)的互構過程中不斷發展和變化著。

一方面，自我認同是由社會的結構性和個體的反思性因素共同作用和影響的。現代社會，最為典型的特征是個體的自我反思性在不斷增強。個體能通過自我的反思性的意識和行動選擇或革新原來的被社會所定義的自我。如同吉登斯所表述的。個體通過向內用力，通過內在參照系統而形成了自我反思性。自我認同就是個體反思性的投射。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這種沒有社會結構約束的作為反思性的投射的自我認同，夸大了個體，容易使個體陷入默頓所說的“自我實現預言”，因此。不能把現代社會的核心的自我認同問題，簡單地歸因為是個體的反思性的產物。當然，也不能把自我認同簡單歸結為社會的結構性所塑造的產物。在現代社會，社會結構的制約，尤其是私人領域在不斷減少。如果過分強調社會結構的制約，將使自我只能成為社會結構中的一個“代碼”或“符號”，從而導致個體虛無化。

另一方面，自我認同是結構性和反思性互構下的一個動態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結構性和反思性。作為影響自我認同的兩個因素，在互動中相互促進，相互發展。如上世紀60年代興起的女性主義身份運動。也有學者稱之為女性群體通過對其身份的自我建構來尋求政治承認的運動(Politics of Recognition)。這場運動不僅觸及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既引起包括男女稱謂等等方面的變化，也導致國家的一些相關的社會政策的調整和改變，如就業、教育等政策。反過來，國家關于女性社會政策的一系列調整和變化，更進一步增強了女性包括反思性在內的各種能力的發展。

總之，處于個體的反思性建構和社會的結構性建構互動影響下的自我認同是一種“生產”，它永不完結，永遠處于過程之中，在這種過程中，我們的社會，我們人自己，都在發生著深刻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