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長生,筆名鐘簫,1941年生,浙江龍泉人,畬族,國家一級美術(shù)師。1965年畢業(yè)于浙江美術(shù)學(xué)院中國畫系。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藝術(shù)研究院藝術(shù)委員會理事、中華詩詞協(xié)會名譽副主席、中國當代藝術(shù)協(xié)會名譽主席、中國國學(xué)研究會研究員、河北省山水畫研究會會長。
其山水畫藝術(shù)崇尚中華傳統(tǒng)文化精神,嘗試在傳統(tǒng)畫法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現(xiàn)代的筆墨結(jié)構(gòu),力圖使作品達到境界美、構(gòu)圖美、筆墨美的高度統(tǒng)一。作品曾獲世界博覽會最佳藝術(shù)金獎、環(huán)球國際藝術(shù)貢獻獎金獎和首屆文化藝術(shù)國際金球獎美術(shù)類成果金獎。作品入編《中國現(xiàn)代山水畫全集》《當代美術(shù)史 中國畫#8226;山水卷》《李可染和當代山水畫名家》等畫集。出版專集有《中國實力派名家十杰#8226;鐘長生書畫集》《河北當代國畫優(yōu)秀作品集#8226;鐘長生卷》等。書法作品收入《中國當代書法藝術(shù)鑒賞》《中國書法家作品選集》和《今日中國書法》。
我是先讀鐘長生先生畫作,后睹鐘長生先生本人。讀畫時想,能畫此等畫作的人,定然身材高峻,瀟灑倜儻,瀟瀟然有仙家之風(fēng)。及待見了鐘先生,卻發(fā)現(xiàn)他與常人無異。以為他不是鐘先生,然而他正是鐘先生。仔細看,則不得了:一,南人北相。雖是江南人氏,卻有一張典型的蒙古臉。畬族,卻與漢人無別。二,男人女相。性情謙和,含而不露,再加上面部及身肉腴骨含,長發(fā)無須,語音輕清,通身上下透著一種柔性美。偌大的反差和矛盾卻又和諧地統(tǒng)一于一體。這在相學(xué)家那里有說辭:貴不可言。
及到與鐘先生熟識之后,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內(nèi)心世界,才感覺到,上蒼從來不做錯事,鐘先生真是鐘先生,大概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畫出那樣的畫。
莊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鐘先生亦不言,他把他的言語全化作了色彩和線條,他便是那山水的代言人,時間久了,他便成了山水本身。
他喜歡用焦墨,因為焦墨給人的感覺是那樣豐富:不俗、不滑、不薄、不平、不膩、不淺,由此而拙、而厚、而雅、而深、而老、而蒼莽古樸。就如詩人作詩,表面是一句,背后卻有萬語千言。這是典型的文人畫。如董其昌所說:“士人作畫,當以草隸奇字之法為之,樹如屈鐵,山似畫沙,絕去甜俗蹊徑,乃為士氣。不然,縱儼然及格,已落畫師魔界。”鐘先生正是用文人畫的畫法畫文人畫。不僅因為他古典文學(xué)的底子好,且能作詩,亦能寫字,尤以篆書為得意。當然離不開這些,但又不單單是這些。還是因為他內(nèi)心深處的文人情懷、悲憫精神與哲學(xué)意味。畫家為什么畫山畫水?山水背后到底掩藏著什么?莊子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陶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李白“噫吁戲,危乎高哉”之蜀道,他們看到的山是同是異?畫家眼里的山水,應(yīng)該是詩人眼里的山水,詩人眼里的山水絕不是自然的山水,他要寄情托志于此,也只有崔嵬高峻的山和幽遠深奧的水才能表達詩人內(nèi)心情致于萬一。
中國山水,不是用來逾越的和征服的,而是用來蘊藏的。人與自然渾化如一,天地宇宙,人心為核。天是我的,地是我的,山是我的,水是我的,險峻也罷,平緩也罷,深遠也罷,淺近也罷,都是心靈的外化,橫豎在我心里。看山看水其實是看人,看畫其實是看自己。“達則兼治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進可攻,退可守,“種豆南山下”與“將軍獵渭城”在文人那里是一個意思。出世、入世為的只是完整自己的心靈。世事艱難、險詐,文心易碎,能歸隱山林的自然枕石洗耳去了,不能隱于自然山水的,只能隱于筆下山水。因此文人畫里,有文心在。文心深處,是中國獨有的哲學(xué)內(nèi)涵:天地人心和諧如一。
鐘先生的畫給人的感覺便是典型的文人畫,畫雖高峻,但不覺險惡,色彩焦?jié)挥X陰暗,相反,卻給人以溫潤、明凈、高雅、深邃之感。一脫自然山水的蕪雜和平俗,給人以此山不可攀,攀之成神仙,此水不可涉,涉之成菩薩的感覺。
每每游歷名山大川,便為其高峻深遠、千奇百變而嘆,在大自然神工鬼斧面前,自感人小如蟻。然而見鐘長生先生之山水畫作,卻又感到人的不凡。它不是真的,卻讓人有真的感動,感到比真的還好。若說它是真的,卻又咫尺萬里,細看墨痕干濕濃淡,不過紙上游戲罷了。這就叫不一不異,不一才是藝術(shù),不異才能傳神。白石翁有言:“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
當年蘇東坡見琴而問:“若說弦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說音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如今我讀鐘先生畫,亦有一問:筆、墨、紙張尋常物,卻為何有此不尋常情境?
世上萬物,因緣而生因緣而滅,無筆墨不成,只有筆墨亦不成,無手指不成,只有手指亦不成。筆墨手指樣樣不缺,墨落于紙,黑鴉白鵝遠山近水才有可能。當然,有技法優(yōu)劣之分,有境界高低之別。技法與境界,仍是個不一不異。沒有技法,如王二涂鴉,畫虎類犬;只有技法,似張三尋牛,按圖索驥。
當技法不再是技法,此時該有幾分境界了。然而卻也未必,有的人恰就在此時死掉。痛乎惜乎!不過世上讓人痛乎惜乎的事太多了,痛惜不過來,也便隨他去。
不過,鐘長生先生的畫恰在此時有了境界,他用自家筆墨建構(gòu)出自家山水。技法在此時已經(jīng)不再是技法,而成為手段和途徑。用焦墨千皴萬染也好,用淡墨輕抹慢描也罷,都為了傳達自己心中那點真意思。或者說,他把自己心中那點真意思寄托在山水之間。當然,他的那真意思,與眾人的真意思之間,也仍舊是個不一不異。說他不一,是說他的筆墨與別家筆墨有明顯不同,即使不落名款也一眼能看出鐘家特色。說他不異,是說他的筆墨正契合了多數(shù)人真善美的境界追求,因而人見人愛。若是只有異沒有同,則蟲蝕亦可成文;若只有同沒有異,則千篇一律,沒有看頭。
說了鐘先生的畫,不能不說鐘先生的來歷。
鐘先生是南人,南人有眼福,多山多水,風(fēng)光綺麗。這對農(nóng)人不重要,對畫人卻特重要。他的老家浙江龍泉,便是好山好水。甌江兩岸,青山相對;水上船筏,江邊漁父;晨看朝霞染水,暮看夕陽銜山……好山好水之間時常走著他一個小小的孩童:無論他是上山砍柴,還是到城里上學(xué),他就生活在這如畫的風(fēng)景里。那時雖說也愛寫寫畫畫,但并無當畫家的自覺。雖說好山好水,其實并沒有感覺到。因為置身一隅,眼界有限,以為天下風(fēng)光處處如是,并無奇處。那時看山無非山,看水無非水,不知美之為美。真正領(lǐng)略家鄉(xiāng)之山水,恰是離開家鄉(xiāng)之后,尤其是到了山水粗礪的北方,才知甌江之親密,龍泉之細膩。
遠了,恰是近了,若問龍泉何處,答案只在胸中。他把那片山水移栽過來,與雄渾之太行嫁接,植根于古文化深脈之中,浸潤時代之風(fēng)雨,灌之于心靈之水,由此長出獨特的鐘家山水。
龍泉的好山好水雖可入畫,但好山好水并非與畫等同。能走出個鐘先生來,除了靠他天性聰穎之外,浙江美院也功不可沒。
從1961年到1965年,在中國,是政治運動兩大高峰期之間的一個相對平穩(wěn)階段,正值青年的鐘先生恰好在浙江美院上大學(xué)。教他的人均非等閑之輩:潘天壽、陸儼少、顧坤伯、潘鈞、陸維釗……正是有了他們的指引和啟迪,才俊才可成為才俊。何為大家?境界高遠是也。何為境界高遠?不自圈疆界是也。高遠者自知高遠所在,五代、宋、元、明、清……荊浩、董源、范寬、李唐、黃公望等歷代山水名家作品,在導(dǎo)師的指引下,都被鐘先生臨摹過。心慕手追之間,便能漸漸領(lǐng)略和汲取到真正的藝術(shù)營養(yǎng)。
思接千載,視通萬里,與古人,與高人相契于心。他領(lǐng)我、化我,我學(xué)他、用他。潛移默化之間,吃了他的骨髓,長了我的血肉,他依然是他,但我已經(jīng)不再是我。不過這一時之食,或許要經(jīng)過多年的消化,且消化是一層一層的,先淺后深,先表皮后內(nèi)在。消化到最后,像泥蟬脫殼那樣,飛出一個全新的藝術(shù)生命。
真正的藝術(shù)上的自己,正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與別人見面,靠他人引領(lǐng),目的卻是找到自己。
鐘先生正是經(jīng)歷了這樣一個脫蛻的過程。
鐘先生心靜,因此與佛有深緣。每讀佛典,便覺心神安穩(wěn)。佛說“心凈則佛土凈”,外面塵世嘈雜,喧囂浮躁,鐘先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寡言語,少交際,獨守著自己的心靈,自參自照,一點點澄凈、修習(xí)、完善自己。在他這里,作畫成為了參禪的一個途徑,由畫入禪。或者說作畫參禪不二,畫即是禪。禪在哪里?搬柴運水、吃飯穿衣、揚眉瞬目……或忙或閑,無不是禪。是與不是,關(guān)鍵看心靈是不是凈、靜、敬。事因敬而靜,心因靜而凈。事物雖雜,雖亂,只要心地誠敬,便亂也不亂,雜也不雜。鐘先生深知,自己離禪境尚遠,但他知道有那么一個心無纖塵的境界。他在朝那個方向努力,他的畫即是明證,畫境中有幾分靜,人心中便有幾分敬,畫境有幾分雅,人心中便有幾分凈,畫境禪心相互映襯亦相互檢驗。由此,鐘先生一點也不敢懈怠。
(責(zé)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