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人物

■木 匠

把一個人從生長很久的土地上

連根拔起

那場風一定很大

沉甸甸的行囊 除了難于啟齒

的憂傷

就是做木工用的刨子 鋸子

墨斗

虧了這些家當 村子里一株嫩

閃閃的山丹花

留住了這朵遠方的蒲公英 何

處黃土不養人

那些亂七八糟的木材 就有了

一種造型

以家具的身份 堂而皇之地住

到我們的臥榻之側

他習慣一邊干活 一邊聽半導

體中的新聞和舊聞

地球村里的那些云彩和風

先被他揣進懷中發酵 然后再

到別處下雨

或大或小 由他說了算

他已走了很久 留給我的一副

拐杖

依然硬朗 溫暖地攙扶著我

在大地上過著風一樣的日子

■王 帥

父母早逝 他十六歲就站到了

講臺上

做了一名代課教師 一名

臨時的 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他一半是園丁 園子里的那些

花草

一茬茬嫩閃閃的開落

一半是農民 承包地里的野草

把莊稼追得在田野上瘋跑

二十多年來 他的月薪一提再提

從每月八十元到一百八十 今

天

他的工資又上漲了 達到一個

新的高度

每月二百八十元 接近三百

他徹夜難眠 從不用電話的他

給新疆拾棉花的妻子

打了一個闊氣的長途

■柳

柳是一種植物 也是一個女人

的名字

她長在我童年的山坡上

剛扯條的時候 貧窮用耐磨的

鞭子

把她逐出朗朗的唐詩宋詞

像耕牛似的 牽入

平仄相間的羊腸小道 和那些

稠密的農事 十七歲

就被趕上父母包辦的紅地毯

柔韌的柳

緊緊地摟住懷中的黃土 摟住

生活中那些硌牙的堅硬

把滿腹的苦水 在風雨中

梳妝成千絲萬縷的心情

插滿大地

那次 在村口碰到柳

正是楊柳依依的季節

和我同歲的她

已做了奶奶 身后跟著

她搖搖晃晃的孫子